第70章 第七十章(2 / 2)

枕刀 大白牙牙牙 12269 字 3個月前

馬車裡的慕雨親眼目睹過衛如流是如何一刀挑斷管事的手筋,如今聽到他和慕秋說話時語調如此溫和,簡直大跌眼鏡。

等慕秋放下馬車簾,慕雨湊近慕秋:“二姐姐,你與衛少卿是朋友?”

慕秋搖頭:“不是。”

“那就奇怪了,這位衛少卿怎麼突然這麼好說話,你說……”

慕雨忍不住陰謀論起來,衛如流抄家滅族的事情做得可不少,如今不會盯上了慕家吧?

“他會不會是圖謀不軌!?”

在自家人麵前,慕雨沒有掩飾自己的神情,心裡想什麼都明晃晃寫在臉上,慕秋忍著笑。

慕雨這番猜測頂多對了一半。

他確實是圖謀不軌,不過不是對慕家。

“彆瞎想。”慕秋搖頭,故作認真,“他會武功,有可能會聽到我們在說些什麼,彆讓他知道我們已經識破了他的陰謀。”

慕雨:“……”

二姐姐這個語氣是在哄小孩呢?

縱馬跟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的衛如流:“……”

“慕姑娘。”

慕雨心頭微驚,她和二姐姐剛剛說的不會真的都被聽到了吧。慕雨用手帕輕輕捂著自己的嘴,縮在馬車一角不再吭聲,假裝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慕秋循聲掀開窗簾,手枕在窗沿,下巴壓在手背上,懶懶看著衛如流,眼神明亮,仿佛在問:衛少卿是要找我算賬嗎。

衛如流本能地將目光從她眼尾滑到唇峰,又迅速彆開,眺望迢迢山水。

——他這樣記仇的人,是肯定要和她算清這筆賬的。

進了洛城,直到快要拐入慕府所在的那條巷子,衛如流才出聲告辭,縱馬離開。

這樣反常的行為,就連陷入陰謀論裡的慕雨都慢慢品出幾分不對勁來。

衛少卿是不是表現得過於殷勤了些?

說起來,這位禦前紅人、正三品朝堂大臣,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西山寺,又恰好與他們的車架在同一時間回京?

抱著這樣的疑問,慕雨和慕秋回到慕府後,去了東院給慕大夫人請安,向她說了無墨方丈對法事的安排。

慕大夫人點頭:“這些事情我會讓管事去辦,你們這兩天辛苦了。雨兒先回去休息吧。”

慕雨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如果是以前的她,對這樣的區彆待遇肯定會覺得心氣不平,但現在慕雨都看開了。人總有親疏之分,大伯母在待遇方麵能對她和二姐姐一碗水端平,這已經是足夠好了。

慕大夫人又讓屋裡伺候的下人退出去。

幾息後,屋裡隻剩下慕大夫人和慕秋。

“大伯母,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慕秋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此時屋裡沒有旁人,她開口道。

慕大夫人擠出一抹微笑:“好,不急,大伯母今日沒有彆的事情要忙,你要說什麼,等大伯母說完你再說。”

慕秋點頭,身體微微前傾,認真等著慕大夫人開口。

“其實留你下來,是想和你聊聊你的婚事。你應該還記得,在你去揚州前,大伯母和你說過簡言之這個人。”慕大夫人小心翼翼試探道,“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你感覺簡言之怎麼樣?”

慕秋沒想到慕大夫人要說的事情居然也是這個。

“大伯母。”慕大夫人的右手搭在桌案上,慕秋伸出兩隻手,牢牢握緊她的手,臉上浮現出歉色,“抱歉,可能還是要讓你失望了。我的想法沒有改變,簡言之很好,真的很好,熱情爽朗,年紀輕輕身居高位,無論是人品才識還是能力都無可挑剔,但我與他隻是朋友。”

慕大夫人皺了皺眉頭:“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大伯母,我試過,可有些事情就是勉強不來的。”

她試過疏遠衛如流,與簡言之坐在一塊兒聊天。

但她騙不過自己。

哪怕是與簡言之交談,她的視線,追逐的也是衛如流的身影。

慕大夫人沉沉注視著慕秋,歲月點染過的眼眸裡帶著看穿人心的能力:“秋兒,你老實和大伯母說,你不願意與簡言之議親,隻是因為你拿他當朋友嗎?”

都是過來人,慕大夫人敏銳地從慕秋的態度裡察覺出彆的因素來。

“這隻是一個原因。”

“還有一個原因是簡言之想娶的人不是我。”

慕秋很坦誠,也很直接。

有些事情哪怕現在糊弄過去了,始終也是要麵對的,拖得太久,也許對很多人都會造成傷害。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

“衛如流。”

也許在沒對衛如流動心之前,她可以選擇將就,選擇嫁給一個門當戶對、性情合適、與她舉案齊眉的夫君,但是現在,她做不到了。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衛如流這樣一個人,可當真的遇見了,才發現哪怕他不滿足一切標準都沒關係。

慕大夫人猜到慕秋可能是在揚州一行中有了心儀之人,她並非迂腐之人,也信任著慕秋的眼光。

可是——

這個人怎麼偏偏是衛如流!

突然,慕大夫人像是聯想到什麼般,臉色立變:“那個與你一同出現在墓地的青年,是不是衛如流?”

之前她沒猜出來對方的身份,是因為完全沒往那方麵想,可現在,慕大夫人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是他。”

想到衛如流當日種種作態,慕大夫人臉色愈發難看。

慕秋心底有些泛酸。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在不清楚衛如流的身份之前,大伯母能欣賞到衛如流身上的所有優點,可當他的身份暴露,那些欣賞全部都不複存在。

哪怕他做得再好,可他是衛如流。

他的身份,就是他的原罪。

可她又如何能埋怨大伯母,以前的她,因為噩夢的事情,同樣也在疏遠和否定衛如流。

“你……”慕大夫人難以置信,看了慕秋一眼,又歎了口氣,“你這孩子素來聰穎懂事,沒怎麼讓家人操過心,你應該能大概猜到衛如流的處境吧?哪怕沒有那些陳年舊事在,單說他作為刑獄司少卿這一重身份,本朝設立刑獄司上百年,曆任刑獄司少卿無一善終,這樣的人絕不是你的良人。”

慕秋冷靜頷首:“大伯母,你說的事情我都明白。”

可她就是在看清了他的狠厲、他的殘忍、他的所有缺點後,一點點撥去成見,意識到了他的悲愴與絕望、感受到了他的優點,進而為他動心。

慕秋微微一笑,語氣懇切:“大伯母,我知道突然和你說這件事,你沒辦法馬上接受。我們先給彼此一些時間,冷靜下來再繼續聊好嗎?”

她不急著馬上就讓家人接受這件事情。

今天會和大伯母透露些許口風,隻是不希望大伯母再繼續為她議親。

慕大夫人聽出了她話中的懇請,沉默下來,許久,慕大夫人無奈歎息,抬手輕輕撫摸著慕秋的頭頂:“秋兒,可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你怕是還不知道一件事,陛下他……”

“他有意將你定為和親人選。大伯母想馬上把你和簡言之的婚事定下來,也是想著幫你避掉這次禍事。陛下總不會讓定了親的貴女遠去北涼和親。”

慕秋被這個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和親這件事,不是皇室那邊出人選嗎,為什麼會突然與她扯上關係!?

借著喝茶的功夫平複自己的心情,放下茶盞時,慕秋已經恢複回了平日的鎮定。

“大伯母。”慕秋沒有去問造成這件事的前因,結果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如果我在這個關頭定親,肯定會惹得陛下不喜吧。”

慕大夫人堅決道:“你不用在意這些事情,你隻需要考慮未來想嫁給怎樣一個夫君。”她是絕對不能一點兒努力都不做,眼睜睜看著秋兒嫁去北涼的。

“衛如流還不清楚這件事吧?”

提到衛如流,慕大夫人的臉色頓時不好:“陛下對外隻說了會從宗室女或臣女中選一人,沒有指名道姓。”

僅憑這句話,慕秋就了解清楚大概的情況了。她輕聲安撫了慕大夫人幾句,慕大夫人聊天興致缺缺,顯然還在糾結著她和衛如流的事情。

慕秋不再打擾慕大夫人休息,起身告辭離開。

回到明鏡院,慕秋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慢慢卸去發釵簪子,突然吩咐身旁的白霜:“白霜,你馬上去刑獄司找衛如流,告訴他,我可能會被選為和親人選。”

白霜先是被這句話所透露出的意思驚住,又因慕秋後一句話而詫異。

“快去,彆坐馬車,悄悄出門。”

“小姐……”

“去吧。”慕秋說。

東院,慕大夫人兩隻手交握在一起,繞著屋子走了好半天,突然下定決心,吩咐貼身婢女寒霜:“這幾天,明鏡院的人不能離開府裡。”

秋兒和衛如流不適合再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