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銀元寶少說也有十兩,抵得過張武半年的月俸。
誰不貪錢啊,張武忙將銀子塞進懷裡。
環顧左右,確定沒有其他人靠近,張武壓低了聲音。
“姑娘找我打聽,還真是找對人了。這話本的作者叫六筆,在寫《桃花淵》前也寫過幾本,可惜沒有任何水花,他的《桃花淵》火了後,我們店裡還印了不少他以前寫的書,後來《桃花淵》被查封,我們也不敢再賣他的書了。”
慕秋若有所思:“這六筆是什麼人?”
“不知道。”張武實誠搖頭,“但應該是個很有錢的公子哥,他的話本都是自己印好之後拉到書坊賣的。”
“你們這兒還有六筆以前的書嗎?”
“沒了,全部都毀掉了。姑娘,我隻知道這麼多,再多的我真不清楚了。”
慕秋見好就收,又給了張武一個銀元寶:“這麼邪門的書不看也罷,其他這些,你幫我包起來吧。”
張武歡喜應了聲好,提著一箱子話本走去櫃台。
慕秋落後幾步,垂眸思索。
奇怪。
太奇怪了。
這幾天閒著沒事做,慕秋一直在翻來覆去回想慕大老爺說過的那些話。慕大老爺提到的人和事裡,慕秋覺得最古怪的就是《桃花淵》這本書,所以她今天一出門就直奔三五書肆。
聽完張武說的這些,慕秋心裡的疑惑不僅沒有消除,反而越發加重。
“哎,江管家,您來啦。”張武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慕秋下意識抬頭看去。
被稱作“江管家”的中年人打扮格外富貴,也不知是哪個府上的管家,他與張武聊了兩句,就徑直上了書肆二樓。
慕秋收回打量的目光。
剛結好賬,街道外傳來一陣敲打銅鑼的聲音。
不少人被銅鑼聲吸引,走出外麵湊熱鬨。
“咦,這不是刑獄司的人嗎?”
“他們這是在緝拿犯人吧,怎麼整得像唱戲一樣。”
熙熙攘攘的人群紛紛向兩側避開,百姓們邊湊著熱鬨邊議論紛紛。
沈默騎在高頭大馬上,懷裡抱著個銅鑼,一列手下在他身後排開。
李自被扒去身上的官袍,光著腳,雙手用粗壯的繩索捆著,繩子另一頭握在沈默手裡。
李自已經被綁了一路,跌跌撞撞,腳底都是血痕,臉上滿是痛苦與敢怒不敢言。
沈默又敲了敲銅鑼,咳了兩聲清清嗓子,給全帝都百姓介紹李自。
“我身後這個犯人叫李自,平陽蘇城人,建元四十三年進士。為了榮華富貴拋棄青梅竹馬的表妹,擔心表妹會阻礙自己的前程,還雇了一夥馬匪殺他表妹。”
“表妹僥幸逃脫,有冤屈無法伸張,就求到了我們大人這裡。”
“我們衛大人平生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陳世美,於是派我把李自抓去刑獄司大牢。”
“我尋思著,這種男人不應該僅僅隻是受到律法的製裁,還應該在大庭廣眾下丟臉,讓大家都看看他的真麵目,你們說我做得對不對!”
話落,沈默哐當一下,用力敲打銅鑼。
人群中有不少人高聲喊道:“對!”
慕秋在人群中,樂不可支。
衛如流以前可都是任由彆人罵他,不屑也懶得做解釋,現在終於會讓自己站在有道理的那方了。
他這明顯就是在公報私仇,但經過沈默這麼一宣揚,誰不拍手高喊一句“李自活該”。
慕秋剛想跟著人群一塊兒喊“對”,身後突然伸來一隻手,鉗住了她右手邊身材矮小、麵上有痣的中年男人,輕輕鬆鬆就將有痣男人摔翻在地。
穿著黑靴的腳踩著有痣男人觸碰到慕秋的右手,狠狠碾了幾下。
有痣男人幾乎以為他的手被踩斷了,嚇得痛呼出聲,臉色慘白。
怎麼掙紮都無法掙脫,有痣男人怒罵著先發製人:“你這人怎麼回事,乾嘛突然打我!”
慕秋回眸。
衛如流握著她的胳膊,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他垂下眼,冷若深海的眼睛盯著有痣男人,微彎下腰,從男人腰間扯出一個錢袋子。
有痣男人臉色大變,色厲內荏嚷道:“這是我買給我兒子的。”
衛如流冷笑。
錢袋子呈杏色,由絲質布料裁製而成,顯然不是這個衣著普通的有痣男人用得起的。
慕秋微訝,摸了摸腰間,空蕩蕩的。
“偷東西的手藝不錯。”慕秋安心待在衛如流身後,也不知是在讚揚還是在嘲諷,“可惜你選錯了人。”
衛如流眼裡多了幾分笑意。
這裡的動靜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刑獄司的侍衛小跑過來,因衛如流穿的是常服,侍衛朝衛如流恭敬地點了點頭,拖走有痣男人。
看熱鬨的人群散開,衛如流和慕秋走到靜謐的巷子裡。
衛如流握著錢袋子沒有給慕秋。
這被其他男人碰過了。
慕秋也沒要回來:“還好被你發現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
慕秋笑著解釋:“主要是沒想過有人會偷它。”
衛如流垂眸,這才第一次看清了錢袋子的模樣。
有幾分眼熟。
裡麵還逸散出馥鬱的香味,聞著很熟悉,他今早在衙門裡似乎就聞到過。
他遲疑道:“這是我給你的?”
“是啊。”慕秋手指輕巧,解開了封口,裡麵的山茶花瓣露出來,“裡麵沒銀子。”
她就是拿這來當香囊的,那小偷看到她腰間的錢袋子鼓鼓脹脹,估計以為裡麵都是銀兩,這才起了歹心。
衛如流覺著自己的心也像這錢袋子一樣鼓鼓脹脹的,漂浮不定,直到牽住了她才落回實處。
他當時隨便找了個錢袋子給她裝梔子花。
原以為她早就把錢袋子扔掉了,沒想到她竟一直留著,還拿這個錢袋子來當香囊用。
衛如流將它收起來:“出門了怎麼沒來找我?”
“你今天不是休沐日。”
慕秋帶著衛如流朝自家馬車走去,她離開了一會兒,再不回去白霜他們要急壞了。
“我原本想著中午再去找你一塊兒用午膳的,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了。”
衛如流遷就著她的步子,與她並肩走著。
慕秋今天插了根蝴蝶形狀的簪子,蝶翼輕薄,行走之間恍若蝴蝶振翅,光影穿透鏤空處,灑在她烏黑柔順的長發上,像是在親吻她的頭發。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慕秋問道。
“欣賞李自遊街示眾,順便打算去趟驛站附近。”
“驛站?”慕秋一愣,“和北涼使團有關?”
衛如流從懷裡掏出一張巴掌大的墨紋箋,放在指尖把玩。
他神情玩味。
“北涼使團裡,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要私下見我一麵。”
***
沮浚隻是北涼使團裡的小人物。
長相平平,能力平平,官職平平,所以他很輕而易舉地出了驛站,甩掉幾個跟梢的尾巴,又繞過一條巷子,終於來到一家茶莊門口。
沮浚環顧左右,這才低著頭走進茶莊,被茶莊的仆人引進一間包廂。
包廂裡空蕩蕩的,對方並沒有提前來。
沮浚皺了皺眉,這和他以為的有些不一樣,難道對方不應該很著急見他嗎?
他壓下心頭急躁,等待客人赴約。
衛如流是踩著約定的時辰到了。
不早也不晚。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眉目俊俏的小侍衛。
小侍衛穿了身黑衣,本屬於衛如流的玉佩係在了小侍衛的腰上,長發全部梳在腦後,馬尾隨著走動而輕晃,眉間的幾分英氣淡化了柔媚之色,乍一看去,雄雌莫辨。
沮浚冷冷盯著進屋的慕秋,目光不善:“我在信上說了,隻能你一個人前來。”
衛如流煞氣極重:“你再這麼盯著她,我不介意北涼使團多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