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2 / 2)

枕刀 大白牙牙牙 8994 字 3個月前

“叛徒過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卻日夜不能寐,後來有一日,叛徒意外偷聽到軍帳裡的對話,得知大燕所有的軍事部署都被北涼提前知曉……”

“六萬人的命就在這個卑劣的叛徒一念之間。他舍棄了好幾個兄弟的命換來了榮華富貴,卻沒有失掉最後的良心,跑死了馬趕去山海關——”

“就差一步!”

沮浚失笑,笑著笑著哭了出來。

“隻差一步就能挽回局麵,隻差一步那六萬軍隊就不會闖進那處絕地,被北涼生生坑殺而死!”

“我站在那裡,我的腳下,是六萬具還溫熱的屍體!!!”沮浚控製不住情緒,失聲痛哭,幾近瘋魔。

那是日日夜夜纏繞著他的夢魘,是他十年來都不敢直視的罪孽,在夢裡說著夢話,他都不敢將這些話傾吐出哪怕半句。

如今隔了十年光陰,他終於找到了可以一吐為快的機會。

慕秋頭皮發麻。

那六萬具屍體不是與她毫無關聯的存在,裡麵有她的外祖父,有她的小叔。

她險些要控住不住臉上的表情,溫熱的掌心忽而覆著她的手背,給予慕秋無聲的安撫。

衛如流完全沒受到他情緒的感染,認真審視打量著沮浚,似乎是在評判他的話是否可信。

沮浚漸漸平靜下來。

他用袖子擦去眼淚,滿臉狼狽。

“就在我即將暈死過去前,我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

山海關暴雨三日未絕,仿佛是六萬英靈流不儘的血與淚。

屍山血海,死氣橫生,又恰逢深冬寒霜,天地間生機斷絕。

直到有一青衣男人,撐著把油紙傘,緩緩來到山海關。

傘沿低垂著,天地昏暗著,就在沮浚即將昏死過去前,青衣人微微揚了揚傘沿,露出藏在傘沿下的半張臉。

……

“很多年來,我都以為自己那時是出現了幻覺。”沮浚自嘲而笑。

衛如流眉心蹙起:“你知道那個青衣人是誰?”

“原本並不知道,但前幾天拜見你們大燕端王時,我看到他了。他就站在端王身側,是端王最信任的幕僚——江安!”

屋外潑起了滔天大雨,重重砸在屋頂上,仿佛老天爺也在震怒。

雨水隨風潛入室內,灌得人心口微微發涼。

沮浚情緒起伏過大,捂著胸口劇烈咳嗽,半晌才苦笑繼續道:“一邊是叛徒所言,一邊是端王最信任的幕僚,信與不信,都由你們。”

“這回我極力爭取到了出使大燕的機會,隻是想將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十年了,如今我也算是解脫了……”

沮浚緩緩起身。

這一番話似乎是耗儘了他極大的心力,以至於他現在看起來憔悴了許多。

往外走了兩步,沮浚又再次停下腳步。

他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事情。

“前段時間,衛少卿曾在大早朝上據理力爭,護一女子無需去北涼和親……”

沮浚慢慢說著,忽而轉身跪倒在地,向著慕秋所在的方向磕了三個沉重的響頭。

***

沮浚走了。

茶室重新恢複靜謐。

慕秋心情有些沉悶壓抑,支起了茶室的窗透氣,卻被飛濺而入的雨水打濕乾燥的手背。

碟子裡的花生幾乎沒人動過,衛如流慢慢剝著花生,將花生米放進另一個乾淨的碟子裡,推到慕秋麵前,又隨手潑掉沮浚沏的茶水,重新給慕秋泡茶喝。

他的泡茶手法比沮浚更為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慕秋吃著他剝的花生米,看著他泡茶,心情漸漸恢複了寧靜。

“他說的話,你信幾成?”

“九真一假。”

“假在哪裡?”

“一個自幼生長在邊境、普普通通的北涼官員,不可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他是被人刻意安排出現在我麵前的。”

這是沮浚話中最大的破綻。

但除了這點外,衛如流並沒有察覺到其他問題。

慕秋問:“站在沮浚後麵之人……會是誰?”

衛如流回:“不好說,不過對方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

這分明,就是要借他這把刀去殺端王。

但無論沮浚有沒有說謊,江安這個人都值得深入查一查。

***

暴雨依舊下著。

天陰沉得可怕,烏雲厚重,層層倒灌而下,滿是風雨欲來的氣息。

街巷裡幾乎沒有了行人。

這裡的地段年久失修,道路積水嚴重,沮浚挽著衣擺淌水而過,臉上帶著放鬆的笑容,警惕心也降到了最低。

寒芒突兀閃現,劃過沮浚脖頸。

“為……為什……”

輕薄刀刃照見沮浚錯愕震驚的神情,下一刻,溫熱鮮血成線狀噴灑而出。

話未問完,沮浚的身軀已沉沉砸在地上。

轟隆隆的雷聲下,那塊被絲綢仔細纏繞著的虎賁暗衛令從他的懷裡慢慢滑落,落進一灘汙水裡,被腐朽的汙泥埋沒。

殺他的人用雨水洗淨刀鋒,從汙泥裡撿起令牌,轉瞬便消失在了這方天地裡。

血水從沮浚的屍體處向四麵八方蔓延,宛若猙獰的蜘蛛網,而他的性命就是被捕獲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