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五更天。
晨光熹微,黑夜與白晝交錯。
衙門外傳更夫一慢四快的敲鑼聲,伴隨著一句刻意拖長的“天乾燥,小心火燭”。
夜風卷,吹得衙門裡燃著的蠟燭火焰躍動幾下,滅不定。
此刻沒有人說話。
既是不敢吭聲,也是太過震驚而不道能說什麼。
篤——
篤篤——
沉悶的腳步聲響起。
衛如流走到了燭台邊,撿起丟在一旁的鐵簽,撥弄燭芯,讓蠟燭重新燒得亮:“端王的賬清算得差不多了,江尚書,我們聊聊你做的那些事情吧。”
從慕秋拿出七份證據,錘死端王起,江時就沒有再出過聲,他一直坐在那裡,低頭把玩蓮花茶盞。直到現在,衛如流點了他的名字,江時才慢慢抬起了頭。
他臉上失去了一貫的淺笑,冰冷淡漠,像一汪幽靜的暗泉,難深淺。
“衛少卿若覺得我也摻和了山海關大戰裡,那便將證據拿出。”
“山海關大戰,與江尚書沒什麼乾係。”衛如流放下鐵簽,走向慕秋,“江尚書牽扯的事情,是科舉舞弊案。”
江時問道:“噢?你說的,是建元三十七年那場秋闈舞弊案嗎?”
衛如流道:“是這件事。”
建元三十七年的科舉舞弊案,起於一個叫賈天和的考生。
考試排名出後,賈天和排在十六名的好名次,但他以往隻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根本沒有能力考得這麼好。
往下調查,查到賈天和父親是主考官張蒼儒的門生故吏,在秋闈前,賈天和父親還給張蒼儒送過一份非常厚重的大禮。
而秋闈考試中重要的那道策論題目,恰巧又是張蒼儒出的。
結合種種情況看,禮部認定,張蒼儒涉嫌科舉舞弊。
“我對這個案有印象,那年秋闈的主考官是張蒼儒張尚書,副考官是我和慕大老爺。”
頓了頓,江時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過這個案不是已經查得很清楚了嗎,主考官張蒼儒將考題泄露給門生,助門生的兒考取好名次。怎麼,衛少卿是懷疑這個案另有隱情?”
衛如流應和江時的話:“確實有懷疑。”
江時問:“衛少卿有證據嗎?”
衛如流道:“有。”
江時放下茶盞,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懶洋洋道:“雖說我不清楚衛少卿對我的懷疑從何而,但既然你有證據,我們就看看吧。”
說罷,江時抬眸掃了眼衙門門方向:“這天眼看著就要亮了,不如乾脆些,衛少卿有多少證據直接擺出,彆一份一份拿了。”
這場庭審從昨天午時開到今日寅時,整整九個時辰過去,在座眾人隻吃了一頓乾糧,又冷又餓又困,早就恨不得回去吃上一頓飯睡上一覺,江時這個提議,無疑是符合在座眾人心中期許的。
三言兩語間,江時便將節奏把握在自己手裡。
衛如流心頭暗罵一聲老狐狸。
一份接著一份拿出證據,能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先前江安和端王就是這樣,被狠狠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一氣把證據拿出,就是將自己的底牌亮給了對手看,利於對手見招拆招。
這對江時說,無疑是有利的。
似乎是看出了衛如流的不情願,江時改道:“若是衛少卿不願意,那不如先讓各位大人回去休息,庭審改日再繼續?”
這個提議,衛如流更不可能意。
江時掌控的勢力太強大了,若是此時不能趁著江時輕敵,將江時解決掉,等江時緩過這一陣,他會變得更加難對付。
江時這番話,看似給了衛如流選擇的餘地,但衛如流根本沒得選。
衛如流轉過身,親自打開了慕秋懷中的匣,從裡麵取證據。
與此時,他微微俯身,湊到慕秋耳邊,用隻有她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江淮離那邊如何?”
慕秋以樣的音量回道:“沒有表態。”
衛如流眉心微蹙,用力抿了抿長時間滴水未沾而乾澀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