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黑色賓利在宅子門口停穩,辻野留鶴隨管家八木一起下車。
在車上,她才知道八木口中的老宅不是當年的鬼殺隊本部,而是七十多年前兩姐妹出嫁、輝利哉的長子出生後搬遷到東京市中心的一棟房子。
為了方便辦宴會,本來住在東京外圍養老的產屋敷三兄妹堅持要回位於世田穀區的老宅。
望著陌生的宅門,辻野留鶴突然心生怯意,沒有勇氣邁步。
幾枚紫色的蝶形花瓣飛來,辻野留鶴攤開掌心:“這是……紫藤花?”
管家八木笑著應是:“老宅裡有十幾根紫藤花樹,有些是從本部移植的,有些是剛搬來的時候種下的。”
手指無意識地挽起,籠罩住幾片小小的花瓣,辻野留鶴輕聲道:“如今是七月末,按理紫藤花期已過了?”
“老宅裡種的紫藤花都是改良品種,花期很長,是蝴蝶香奈惠大人研究出來的,當年還發了篇小論文呢。”八木笑嗬嗬地為她解釋,“辻野大人和我一起進去吧?幾位老大人快等不及了。”
“來了。”
不知想到些什麼,辻野留鶴緊張的神色鬆弛下來,嘴角浮現一抹溫柔懷念的笑,她緊緊跟在管家身後。
走到一處門前,八木向辻野留鶴彎腰示意,而後緩緩拉開木門。
辻野留鶴感覺心臟怦怦地跳。
“辻野大人?”
光線明亮的待客和室內,三個身形矮小,坐在柔軟坐墊上的和服老人聽到聲音,轉向門口。
一百零三歲、頭發牙齒都快掉光了的產屋敷輝利哉顫巍巍地喚辻野留鶴的名字,三兄妹在仆人的看護下穩穩地站起身。
辻野留鶴癟住嘴,努力把眼淚憋住,上前與他們見禮。
“主公大人,彼方小姐,杭奈小姐……”
她低頭行禮,借這個動作悄悄擦拭眼淚。
產屋敷三兄妹也很是激動,本來得見故人,物是人非有些感傷,看到她硬撐著不落淚的模樣又笑起來。
辻野大人的小習慣還和當年一樣。
見他們相處甚佳,八木將東西準備妥帖後,帶領仆人們悄悄退下,把空間留給他們。
沒有想象中的冷場,仆人們一走,產屋敷三兄妹就你一言我一語地為辻野留鶴講述她走後的這九十五年,大家的經曆和變化。
產屋敷輝利哉神情恍惚,憶起當年的慘烈戰役,他心中依舊戰栗不已:“無慘死亡後,差點把炭治郎變成鬼,還好有珠世大人留下的藥劑和禰豆子的及時出現,炭治郎恢複了人性。”
鈴木彼方咳嗽兩聲,在辻野留鶴擔憂的眼神中擺擺手,歎息道:“您當時得知這個消息,想必心中也很是著急,才會在去搬運為對戰完上弦之一的時透大人和玄彌的路上踩空,落入時間漩渦中。”
什麼?
聽清她話語的內容,辻野留鶴的眼睛漸漸睜大,瞳孔緊縮。
跡部杭奈的語氣裡充滿遺憾,道:“是啊,您都來不及和蘇醒的煉獄大人再見一麵。”
主公大人和兩位小姐在說什麼啊?
中幻術了嗎?可現在已經沒有惡鬼,誰會對他們施加這種改變記憶的術?
到底怎麼回事?
辻野留鶴的腦子嗡嗡作響,張嘴幾次後,她在產屋敷三兄妹擔憂的目光中猛然抓住心口的衣服,長長地用呼吸法吸入一口綿長的氣,大腦才重新恢複思考能力。
“三位大人,能不能和我仔細說說決戰後的狀況?”她打算從頭開始問清楚。
產屋敷輝利哉溫和道:“當然可以,辻野大人,我們還有許多時間,慢慢為您講述過去的事情。”
九十五年,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時光,足以物是人非,可在產屋敷的血脈和記載裡,有些東西沒有被忘記丟棄,隻是在他們的腦海裡暫眠。
如今,辻野留鶴這個當事人的存在,又讓他們清晰地回憶起來多年前的點點滴滴。
在辻野留鶴的記憶裡,炎柱煉獄杏壽郎歿於無限列車一役,霞柱時透無一郎與不死川玄彌慘死於黑死牟一戰,蛇柱伊黑小芭內與戀柱甘露寺蜜璃先後亡於鬼王無慘之手,蟲柱蝴蝶忍瀕死,岩柱悲鳴嶼行冥於日出勝利之時成佛。
可在產屋敷的記憶裡,柱全員存活!
據他們所說,當時眾人身上都帶著辻野留鶴製作的‘護身符’,在重傷時‘護身符’為他們止血,更嚴重的傷勢則會把他們變成類似冰封的狀態,直到他們接受完治療才能蘇醒。除了悲鳴嶼行冥之外的重傷的柱,都是這樣被鎖血,然後被蝴蝶香奈惠用藥劑和手術從生死線拉回來。
至於岩柱等開了斑紋的柱的壽命,則是在三位天才藥劑師——珠世、蝴蝶香奈惠與蝴蝶忍針對鬼舞辻無慘消耗無慘細胞壽命的藥劑研究中,無意中發明了反向藥劑,即延緩開斑紋的柱們細胞代謝的藥劑,改變了開斑紋者享年25歲的命運。
辻野留鶴聽得目瞪口呆,這這這……香奈惠和忍也太牛了吧?
這種逆天藥劑都能開發出來?
啊不對,還有活了數百年的珠世幫忙,她可是連衰老藥劑都能製作出來,還研製出了能讓人變成鬼,讓鬼變成人的藥劑的超強醫鬼。
三位醫藥天才互相碰撞,擦出的火花不可謂不強烈。
總之,“姐妹們也太棒了吧!”辻野留鶴與有榮焉。
讚美完漂亮能乾的義姐妹,辻野留鶴不忘鬼殺隊人初心,憤憤地diss上弦之一黑死牟。
“哇哦,那黑死牟要是知道了,豈不是要氣的死去活來。”
當時考慮到上弦之一的戰力值,她搞定剛補充進來沒兩年的新上弦之後選擇去上弦之一的戰場,自然知道黑死牟的最大心結。
“不知道鬼會不會有靈魂下地獄,”辻野留鶴暗戳戳地想,“如果有的話,我一定要把這件大好事寫成文章燒給他們,氣死他們。”
尤其是那個臨死前怨毒地對柱們說,開斑紋者活不過25,他在地獄等他們的鬼舞辻無慘。
辻野留鶴想起那個人渣就手裡發癢言辭激烈:鬼殺隊的大家隻會成佛上天,誰會去地獄看你們這些傻叉。
到達產屋敷宅的第一天,辻野留鶴一掃之前心裡的頹唐陰鬱,內心對未來充滿期待。
意識到她和產屋敷三人的記憶不同之後,她沒有說出口,而是提問有沒有同伴們留下的東西讓她看看。
產屋敷兄妹隻以為她是想睹物思人,樂嗬嗬地陪她一起去看隻有世田穀老宅存放的鬼殺隊舊物——這才是他們堅持要在這裡見麵的原因,能證明鬼殺隊曆史的物品都被安置在老宅的庫房和保險櫃裡,靜靜地被守護珍惜。
殺鬼結束後眾人四散各地成家,留在東京生活的柱是少數。
蝴蝶姐妹思及鬼殺隊存活下來的同伴們身上帶傷,一拍即合投入醫學事業,研究醫藥病理,在醫學界發光發熱。
風柱不死川實彌曾經單方麵看不順眼水柱富岡義勇,以為他為人傲氣,解開誤會後倒是沒想到最後兩人居然成了連襟,雙雙決定陪妻子留在東京。兩人一邊給妻子陪讀,一邊開劍術道場,兩對夫妻在醫學和劍道領域桃李滿天下。
即使是時局混亂的時候,也沒人敢去蝴蝶姐妹的醫院鬨事,有人敢醫鬨,喊一聲隔壁道場呼啦啦出來幾十上百個拿木刀的弟子圍著鬨事的人,
辻野留鶴笑得不行,這不就跟小偷去警校偷東西一樣嗎?
自己找死。
煉獄家也開設了道場,和富岡不死川一樣,從他們道場裡堅持進修完的人基本投身警察、醫生、教師、律師這四個行業。
決戰告白後,蛇柱伊黑小芭內向戀柱甘露寺蜜璃求婚的消息傳遍全隊,在眾人的見證與祝福下兩人締結婚約承諾。之後產屋敷代替伊黑小芭內作為家族向甘露寺蜜璃的父母提親,兩人後來開了家聞名遐邇的定食店。
聽說現在地址還沒變,而且之後打算開麵包店的的灶門家、開樂器店的我妻家和賣獵物燒烤的嘴平家也搬到了他們附近。
“我會好好記住地址的!”辻野留鶴接過鈴木彼方遞過來的柱後人地址大全,愛惜地看了又看。
年輕女孩的臉洋溢著說不出的慈祥微笑,看起來有些詭異。
不過因為旁邊的產屋敷兄妹臉上俱是同款祥和微笑,她不符合年紀的和藹神情又不顯得突兀了。
早已在決戰前退休的音柱宇髓天元愛華麗,最後倒是成了有名的珠寶商人。
辻野留鶴想起音柱的寶石抹額和鑽石鏈子,還有三個美貌的妻子,不免嘀咕:“天元大哥簡直人生贏家。”
岩柱悲鳴嶼行冥拒絕了產屋敷輝利哉的挽留,四處雲遊苦修,佛法大成,是宗教界有名的高僧,行至北海道時,他見到當地苦寒,一群孤兒無處棲身,於是停在此地建了一所寺廟收養遺孤,就此安定下來。岩柱身體素質的天賦最佳,最後成為開斑紋的人裡獲得第二長的人,七十歲於睡夢中仙逝。
經曆過更為慘痛的死彆,辻野留鶴對夥伴們正常的生老病死沒有太多的傷心,隻要不是原來的十幾二十多歲就早亡,她都能接受。
“能夠享受不殺鬼、大家還活著的時光,已經是一種幸福了,不必強求聚在一起。”
她隱隱明白,或許這就是自己未來努力想要實現的目標。
即使她無法親眼見證,無法親身經曆,但,在她不在的時光裡,本該死亡結局的同伴們有機會經曆第二次人生,那麼她也會得到同等的幸福,為此她會拚儘全力。
他們值得。
辻野留鶴內心百轉千回,臉上不動聲色,聽產屋敷三兄妹在宴會開始前與她細細講述那些事。
話說到一半,鈴木彼方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辻野留鶴臉色大變。
“這是怎麼了?!”
“老毛病了,不用擔心。”
或許四人站在一起說話的時光也不多了,辻野留鶴恍然大悟,他們已經一百多歲了,看向鈴木彼方的眼神中暗含悲傷,為咳嗽不止的鈴木彼方順氣。
“不如您回去休息吧?咱們改日再聊?”辻野留鶴蹲下身,柔聲勸道。
鈴木彼方搖了搖頭,嘶聲道:“我的時光不多了,經曆了柱逝去的我,想要與哥哥妹妹一起,向您傳達鬼殺隊的大家遲來的告彆。”
她也是鬼殺隊曆史的一份子。
辻野留鶴咽下喉頭的哽咽,應道:“好,聽您的。”
照顧到彼方的身體,他們坐下在專門的庫藏室說話。
愛旅遊的宇髓天元時不時去探望北海道的悲鳴嶼行冥,在兩地之間傳遞消息,偶爾托精通木倉術滿身彪悍氣的不死川玄彌看店,倒是促成了一段跨國姻緣。
不死川玄彌幸存下來後跟哥哥嫂子住了一段時間,在一次幫宇髓天元看店的時候和一個活潑的美國姑娘看對眼了,對女性同期都靦腆得說不出話來的不死川玄彌一鳴驚人,回家跟哥哥說了一聲就跟著金發姑娘去美國做女婿了。
他在中年的時候帶著幾個外國人回日本交流呼吸法,已經隱居的霞柱時透無一郎的興趣,出了趟國跟著他們乾掉了幾個千年吸血鬼。
辻野留鶴驚呆了,沒想到在其他人打完鬼回家種地的小確幸裡,玄彌和無一郎的人生到了三十多歲,居然風雲再起!
“居然還去意大利了,我都還沒去過呢……”
說起霞柱,時透無一郎當時險些被腰斬,身體落下了傷,好在他天賦卓絕,配上蝴蝶姐妹的藥劑,手裡拿著劍,一般誰也打不過他,他隨灶門炭治郎幾個小孩子一同回鄉下住在一起,感受家庭生活去了。
直到炭治郎四十歲去世,他留下一封信出門遠遊。後來在神奈川救下一個姓真田的年輕人,真田倔強維護新寡的妹妹不被殉葬的樣子讓時透無一郎想起故人,便收了他作弟子,後來在神奈川教徒弟。有感壽命將至時,時透無一郎起身辭彆眾人,把刀存在產屋敷家後消失。
“這就是無一郎留下來的刀嗎?”辻野留鶴站定在一柄保存完好的日輪刀前。
黑色的刀鞘不複當年的鮮亮,而是隨著時間變得古拙,沉澱而厚重。
抽刀出鞘,雪白的刀鋒印上辻野留鶴不變的琉璃紅瞳,依稀可見那名天才劍士揮刀時淡藍的光輝。
辻野留鶴輕巧地把刀放回去,故人遺物,就讓它安存下去吧。
“辻野大人,”跡部杭奈突然想到,“您的傷還好嗎?”
“決戰的受的傷嗎?”辻野留鶴摸了摸眼睛,“已經好了。稻置給我治好了。”
說起來,主公大人他們好像還沒見過稻置的樣子呢,之前在大正,祂力量不足還不足以在外人麵前顯形。她又說了雪妖變冰神的事兒。
稻置很懂事地化為仙氣飄飄的神祗模樣,矜持地對他們點頭致意。
不等自小接受傳統敬神教育的產屋敷兄妹拜見,祂悄無聲息地縮回辻野留鶴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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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麵的第一天,辻野留鶴四人說到停不住嘴,直到晚上八點,她見時間到了,勸他們先去洗洗睡了,明天她再陪他們說話。
經曆過舊時代的人一一故去,產屋敷輝利哉等人能夠念叨的對象隻有兄妹彼此,在炭治郎那一代人身故之後,產屋敷與最後一任柱的後人們也僅是依稀有著聯係。
這些舊話憋久了,他們不吐不快。
尤其人已年老,對時間的流逝愈發敏感,往昔的日子也仿佛曆曆在目。
辻野留鶴躺在床上漸漸放空自己,想起今日的敘舊,許多想法在腦子裡盤旋。
她與主公大人們不同的記憶、彼方小姐的身體狀況、所謂的‘護身符’、留待處置的母族、即將見麵的故人後代、「泛靈咒法」真麵出現時的能力、稻置作為冰神可能具有的力量……
樁樁件件,各種不同的聲音吵得辻野留鶴頭昏腦脹,她漸漸合上眼睛。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一隻蚊子吵嚷。
一個小時候,打了個盹的辻野留鶴慢慢坐起,按開床頭燈,她動了動脖子,感覺不太舒服,晚飯後打盹很容易出冷汗。抱起衣服打算拿起手機去洗個澡的時候,她看到鎖屏裡好幾條來自網友帽子君的消息。
——帽子君:很高興收到您贈送的大正生活畫,很好看![企鵝比心.jpg]
——帽子君:畫的數量好多啊,請問多冶比桑是熬夜了嗎?[擔心]
——帽子君:[狸貓扯褲腳.jpg]熬夜對健康不好,多冶比桑注意保重身體[心][心][心]
對網友說注意身體,有人覺得很受用,有人覺得多嘴煩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怕她以為他多事愛亂插嘴彆人的生活,中原中也真心擔憂她的身體健康之餘,謹慎地加入表情包降低對話的嚴肅值,儘力顯得更親近些。
中原中也不知道的是,他在辻野留鶴心中已經不是陌生人,也不隻是普通讀者,他已經變成隔著網絡都能懂她的友人。
友人發來關心問候,辻野留鶴隻覺得心裡暖暖的。
正巧她處於心情激蕩之時,一肚子話想要說,卻找不到其他可以訴說的對象。
帽子君來得正是時候,辻野留鶴眼前一亮,她可以把鬼殺隊同伴們的事模糊下,向帽子君說說呀?
反正他們不知道彼此的真麵目,隔著網絡,隔著大半個地球的距離,這也不是什麼大秘密,即使他最後懷疑鬼殺隊真實存在也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
——多冶比直鶴啾:QAQ帽子君!!我好開心!今天見到分彆很久的朋友了。不過有個朋友身體不好……
真·夜間工作黨中原中也在普通人起床的早晨才收工回到住所,黑手黨乾部在安全居所裡卸下殺氣,略感疲憊地掏出私人手機。
看到接收的大正生活畫時下意識打開世界時鐘,多冶比直鶴發圖的時間是東京時間的淩晨。
他回想起她上次住院的事,劈啪打了一大段字勸她愛護身體,發之前,他突然凝住。手指在發送鍵懸了一會後,他還是遵從內心的指引,去情感論壇逛了一圈,吸取網友的經驗,把那段屬於直男特有的生硬關心刪掉,從為數不多的表情包中選了又選,糾結幾分鐘後才發送出去。
發完沒有得到回複,他搖了搖頭,先去洗澡了。
他泡完澡出來,開了瓶紅酒一邊小口喝,一邊看消息記錄。
這個點他作為乾部不用處理工作,而是完完全全的私人時間,有時間和多冶比直鶴聊天。
——帽子君:[兔子擁抱.gif]
在她講述與朋友見麵的複雜感受時,中原中也沒有插嘴說些什麼,隻是靜靜聆聽,偶爾出聲表示他在聽,沒有離開。
辻野留鶴叭叭叭講完一大堆,說完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好聒噪,居然抓著帽子君說了半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