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點頭,又很不解:“公司規程裡好像沒有哪一點禁止員工上班請客吃東西。”
季舜堯說:“公司章程裡麵沒有,但是在我這裡,有。”
米嘉又覺得疑惑:“可是Jamie說,我可以用這種方法來讓大家走得更近。”
季舜堯微擰著眉心盯著她,她立刻就縮起腦袋:“我知道了,老大。”
繼續往回走的路上,她一直在後麵輕聲細語,季舜堯扭頭看她,她就乖乖閉嘴,他一回頭,她立馬故態複萌。
辦公室門前,她像是終於找到契機和勇氣,攔著他道:“其實你生氣不是因為剛剛的事,是不喜歡我出現在這裡,是嗎?”
季舜堯微微抬著下巴看他,樣子清冷而倨傲,他聲音裡也是淡而疏離的:“我不喜歡太聰明的人,更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米嘉除了被她那些爛桃花窮追猛打的不堪回憶,從小到大其實根本沒有感情這方麵的經曆,連喜歡一個人都隻是最近才有的體驗。
一個人若是沒有經驗,就隻好學著曾經發生過的種種,也對被喜歡的人發動猛烈的攻勢。
反正已經打草驚蛇,也被正麵警告過十分反感她所做的一切,所以米嘉反而放下包袱,反正,也不可能被討厭得更厲害了是不是?
季舜堯走到哪,她便走到哪,不該她出席的會議,她也會假模假樣地抱著資料袋,隻是為了站在外麵等他出來時,第一個看見他。
不僅僅是上班的時候要緊緊靠著,下班之後也要儘可能地多待一會兒。他加班,她就陪著,一邊看著他辦公室裡透出的點點燈光,一邊摸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想著回家之後大吃一頓。
他開車回去,她就沿途跟著,一直等到他媽媽或是彆的傭人,幫忙開了院子的大門,她縮在方向盤後麵,想,那裡,會是她以後的家。
米嘉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和新聞裡唾棄的“癡`漢”、“變`態”極其相似,為了不讓他跟更加反感,做的很多事都是默默的。
她小心翼翼,儘量不讓彆人甚至不讓他發現她的這些小心思,但是陷在愛戀裡的人,很多事情都是遮不住的。
她看他時的眼神,跟著他走的注意力,取餐的時候會特地給他看起來更豐盛的那一盒,就連車子,她也儘可能來的早一點,就為了能跟他停在隔壁。
公司裡的流言漸漸甚囂塵上。
一把手的女兒喜歡上了年輕有為的COO,金童玉女的組合不僅足夠養眼,強強聯合的搭配也是一大焦點。
有能力又怎麼樣?沒有足夠的資本,還不是淪落到給彆人打工。娶了老板的女兒可就不一樣了,泰山再怎麼精明,女兒的那一份也還是大方的。
何況又隻有這麼一個女兒。
連閔西澤都聽到風聲,借著艾琳生日的機會把他約出來。節奏緩和的慢搖吧裡,季舜堯一連謝絕多個染著脂粉香氣的橄欖枝。
閔西澤的打趣正是這時的事情,他甚至特地問侍應生要了一盤金銀饅頭,捏著其中白麵的一個,說:“以為你喜歡有滋有味的花卷,沒想到竟然是乾癟無味的饅頭。”
閔西澤跟友人們講述他的所見所聞:“上次去他們公司開會,有個長相頗有幾分可愛的女孩在會議室門口等他,大家都笑他說那個女孩要斷了舜堯情路,讓他出去把她趕走,他卻說:隨她好了。”
大家都笑起來,閔西澤說:“後來才知道,那個是大股東的女兒,小小年紀,名下的財產已經是天文數字,大家又說他聰明,其他人還在拚命地要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他倒好,已經站在終點線了。”
艾琳覺得十分好奇,問:“是不是我之前見過的那一個?”
她幾次到季家做客,總在門前看到陌生牌照的豪車,幾次撞見,留心去看,開車的居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閔西澤更加納罕:“原來連家門朝哪都摸過了,看來是動了真心。”
季舜堯這時候冷冷打斷,說:“不要再提她了。不過就是小孩子的一場一時興起的遊戲,誰當真的話,誰就是傻子。”
一直在隔壁桌坐著的一人忽然站起來,不小心碰到麵前酒杯,發出很大聲響。
閔西澤眯著眼睛去看,愣了一愣:“你那個小孩子居然在這兒,剛剛是不是聽見我們說話了?”
季舜堯立刻回頭去看,米嘉帶著一身紅酒漬,埋頭跑向了衛生間所在的方位。
季舜堯的借口去洗手,在衛生間外見到了這個嬌滴滴的小公主。說她嬌滴滴,是因為不過隻是濕了衣服,也值得她大動乾戈地哭鼻子。
她一邊捧水一邊衝洗身上的酒漬,卻隻是越來越糟,濕了的衣服貼在身上,印出內衣的邊緣和顏色,是淡淡的少女粉,還有草莓花紋——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看得這麼仔細,所以亡羊補牢地移開眼睛,脫了外套將她整個罩起來,說:“這種小事,就彆一直哭了。”
米嘉卻磕磕巴巴地告訴他:“我不是因為衣服臟了才哭的。”
季舜堯一挑眉:“嗯?”
米嘉說:“不是一時興起,我也不是小孩子,我隻是非常喜歡你。”
事實證明,米嘉真的沒有說謊,他儘管不是一個窮小子,但跟她的家庭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
她為了能夠嫁給他,做過很多愚蠢又決絕的事。
直到她憂心忡忡的父親,最終被她的孤注一擲所打動,他們才能牽著手走進教堂,彼此承諾一生。
米嘉儘管出身豪門,但並沒有小姐的架子,她對他的父母尊重,對他的朋友友好,但是,也僅限於此。
除了父母因為感情不佳分居,她沒有受過一點挫折。從小在父親庇護裡成長的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十分純粹。
她對人的態度也很是耿直,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如不,那也就算了,要麼遠離,要麼冷遇。
米嘉跟季舜堯的婚姻並不被人看好,季舜堯的一幫狐朋狗友平時玩笑,這種時候堅定地站在了對立麵的,他的父母亦然。
這樣的一場婚姻注定高成本低收益,倒不是說季舜堯會在錢財上受損,而是他邁進圍城的這一刻起,吃軟飯的名號會跟著他一輩子。
男人最重要的東西不過名譽二字。父母與朋友憂心忡忡,對米嘉保持戒備,米嘉知道自己不受待見,漸漸的跟他們疏遠。
那時候的米嘉非常自我,優渥的生活保證了她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世故和圓滑是討生活的人的基本素養。
像今天這樣,明明知道對方並不喜歡她,卻依舊用笑臉來麵對,也會有意無意地用些小辦法來討好他。
這樣的行為,在以前的米嘉身上完全不敢想象。
很難界定這樣到底是好是壞,季舜堯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執念,覺得寧可她天真,寧可她單純,把她像金絲雀一樣的圈養起來。
她的成長卻遠超他的想象,突如其來的意外,失去記憶,失去父親,一個人孤身在外,她有太多需要自我調節的地方。
Chapter 18
車子裡靜悄悄的。
哪吒這兩天玩得太瘋,這會兒被車上的顛簸一晃,已經沉沉睡去。
隻剩下各有心事的一對夫妻。
米嘉失憶之後,曾經試圖找回過自己失落的記憶,可是卻每每因為忌憚那些不堪的往事,所以寧願做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如今在季舜堯的口中得到印證,她隻覺得一張臉臊得慌,根本沒辦法直視他。
幼稚而且固執,是她在聽完這個故事後的第一感覺,用這樣死纏爛打和威逼利誘換來的愛情,她從來不屑。
而無論季舜堯敘述用了怎樣平緩的口吻,過去那個沒事就開始哭哭啼啼的小公主形象,還是一下就鮮明起來。
她原本覺得現在的人生實在乏善可陳,曾經寄希望於失憶之前有過彆樣的人生,如今想起來也不過狼狽二字。
對於過去的探尋,像是抽著抽著突然斷了的毛線,不是正確的顏色,她不想去接上,就任憑剩下的一團雜亂地堆在那裡。
米嘉看了一眼懷裡呼呼大睡的小朋友,煩躁之中伸手往他口袋裡摸了摸,如願找出幾顆包裝精美的糖果。
撕了一顆,放進嘴裡,苦澀的味蕾一下被濃甜的糖味衝擊,她皺了皺眉,又找紙過來吐了。
“哎,季先生。”她引起他注意,有點艱難地說:“以前的那些事挺荒唐的,真是對不起了啊。”
季舜堯一愣,聽見她接著道:“以前我那樣纏著你,連帶著你名聲都壞了,應該讓你挺困擾的吧。”
季舜堯踩著油門的一隻腳稍稍用力,車速一下飆到八十,導航裡傳來此處限速五十的警告,他方才回神過來,踩了踩刹車。
“以前的我應該是被寵壞了,喜歡什麼就一定要奪過來,從來不知道怎麼樣去尊重一個人,怪不得你家裡人那麼反感我,就連我自己也對那個人喜歡不起來呢。”
季舜堯握著方向盤的手漸漸用力。
“不過呢,”畢竟是自己做的缺德事,有機會的話,還是要替自己辯解一下:“你答應娶我也是挺讓人意外的,所以這些惡果就要你自己嘗咯。”
季舜堯默然,半晌,他帶著幾分譏誚說:“是啊,我們都做錯了事,所以米小姐後來失憶,我則被罰獨自照顧哪吒。”
米嘉心裡小小納罕一聲。
側了側頭去看他,側臉繃得緊緊。
所以,是因為被說中心事,生氣了?
季舜堯等紅燈的同時,開了窗戶,將屈起的手肘擱在窗戶上。早秋的風已經帶上了幾分涼意,刺得皮膚起了雞皮疙瘩。
為什麼要娶她?因為權勢?因為金錢?因為唾手可得的成功?
季舜堯不知道是她小看了曾經的自己,還是小看了曾經的他。
他決定牽起她手,告訴告訴所有人這就是他季舜堯的女朋友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背負上一切的非議與質疑。
不是因為她是誰的女兒,對他有什麼樣的助力。
就隻是因為她是她自己,那個讓他一見鐘情的女人。
她在窗戶邊撩動長發的時候,陽光輕輕灑在她的身上。
隻是那麼一眼,他就知道是她了。
他不想跟他打那個賭,賭誰先喜歡上誰。
他一直都很想告訴她,不一定是她贏,因為他也已經喜歡她了。
她不知道,她不懂。
因為她真的不再是她。
米嘉不知道自己又有哪裡得罪到了脾氣很大又很小心眼的陌生丈夫季舜堯先生,從他父母家回來之後,他就又開始了跟她的新一輪冷戰。
是的,儘管他什麼都沒有跟她說,但……真的就是因為什麼都沒說,她才這麼確定啊。
米嘉覺得自己忽然挺像哪吒爺爺鬥蟋蟀時的樣子,蟋蟀動得太快,就忙不迭地用小棍撥它,等到蟋蟀不動了,又忍不住拿小棍去攆。
可季舜堯是吞了秤砣,鐵了心地不理她,不管米嘉多有存在感,忽略,一律忽略。
哪吒小朋友沉浸在自己要去見米老鼠和唐老鴨的興奮中,雖然他這一代根本沒看過如此古早的動畫片,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能出去玩就足夠開心了。
他從回來的第一天起就掰著手指頭在數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去迪士尼,並且整天纏著米嘉給他收拾東西。
而在米嘉看來,這樣小的小孩子,是真的沒有什麼好收拾的,所以從初一拖到十五,直到後一天就要出發,她這才拎出哪吒畫著孫悟空的行李箱。
出遊定了兩天,加上前一天的準備和後一天的休整,哪吒要在爺爺奶奶家創紀錄地待上四整天。
米嘉如今做事穩妥,給他準備了五套換洗衣服,想得是哪怕一天一套,就是不洗也還能多出一套來備用。
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十分滿意,將那印著孫悟空的行李箱關上,哪吒正坐在她身前,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她。
似乎在問:“這就完了?”
米嘉聳一聳肩:“好了哦。”
一天沒見的季舜堯這時進來,哪吒聽到動靜,就如同上了發條的鐘,滴答滴答地快速走起來。他飛奔過去,抱在季舜堯的長腿上。
季舜堯立刻蹲下將他抱起,依照慣例先三百六十度地開了一次飛機。再把兒子扛在肩頭,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見到她,他充滿喜悅的眼睛似乎都晦暗幾分,米嘉假裝沒看到,向他點了點頭,他也禮貌還禮,問:“東西都收拾好了?”
這句話聽起來是問的米嘉,但她覺得更多的還是在征求哪吒意見。哪吒小朋友忽然皺著眉,發出十分哲學地一聲歎息。
米嘉也不知道為什麼,十分不願意在季舜堯的麵前露怯,所以搶在並不伶牙俐齒的哪吒小朋友麵前道:“都整理好了。”
哪吒小朋友吃了啞巴虧,可又覺得自己反駁她的理由不夠有力,隻是默默從季舜堯身上下來,跑去床上摸了兩件玩具下來,交到他爸爸的手裡。
季舜堯差不多能明白他們倆的分歧,開箱子之前先征求了米嘉的意見:“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能不能再幫哪吒檢查一下?”
如果他二話不說,當時就打開箱子,米嘉一定會因為不信任而變得十分惱怒。但他這麼語氣婉轉的提醒,米嘉立刻就沒了設想中的尷尬。
“嗯,我可能是少放了一些。”她盤腿坐到地上,靜靜看著麵前的男人。
季舜堯先將外套脫了,又解了袖扣挽袖子,因為害怕袖扣可能會紮到哪吒,他四顧望了望,準備將之安全地放在某個桌麵上。
米嘉這時候伸出手,說:“你給我吧,我幫你拿著好了。”
原本冰涼的袖扣,因為被他體溫熨帖過,落在手心的時候帶著一點點暖意。
米嘉一陣莫名其妙的氣短,心臟也跳得不甚正常。
他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白而乾淨的手臂,肌肉硬實,線條流暢,男性的力量顯露無疑。
季舜堯在接下來的半小時裡,生動演繹了一個父親的高大形象。
隻有五套衣服,顯然並不能讓他滿意。獨立的餐具,消過毒的奶瓶,方便喝水的鴨嘴杯……單是這類生活用具就占去大半箱子的空間。
哪吒還抱著他鐘愛的玩具,甚至提議能否將那輛寶馬小車帶進園區。
“不可以。”老父親鐵麵無私,溫柔而嚴肅地拒絕了他的無理要求,從他挑揀出來的一堆玩具中選出他玩得最多的兩三樣。
米嘉驚奇地看著方才空空蕩蕩的箱子,此時被裝得鼓鼓囊囊。這對於一個全部身家不過一個行李箱的她來說,起初難以理解。
但聽過季舜堯一一解釋,她又覺得確實都有必要,聯想起上次跟他們逛街,孩子的東西占滿整個後備箱的事,承認帶孩子是一件技術活。
米嘉唯一不太理解的是,季舜堯為什麼要給哪吒帶這麼多的短褲。聽到她提問後,哪吒借口要玩玩具,拿著他的變形金剛去了床上。
季舜堯得以跟她好好解釋,說:“這算是我們季家最大的一個秘密,我告訴你可以,但是你不要拿出來取笑哪吒。”
米嘉心想怎麼可能,就見他勾了勾手指。
米嘉往前稍微一傾,他半邊身子已經罩了過來。兩個人湊得極近,他貼在她耳邊,溫熱的呼吸不停撲打在她敏感的皮膚上。
“哪吒不喜歡穿紙尿褲睡覺,但他經常會控製不住半夜尿尿。所以你什麼都可以忽略,但要記得給他足夠多的小短褲。”
米嘉心跳如擂,他說什麼幾乎沒能聽清。
季舜堯坐直了身體,勾唇淡笑:“懂了?”
米嘉收回過分炙熱的注視,低頭看向那箱子:“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