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舜堯理解地點頭,甚至很是奇怪地抒發了一下感想:“……一個人吃飯是很孤獨的,幸好以前有哪吒。”
季舜堯很感興趣,問:“要吃很多嗎?”
米嘉說:“有吃很多的。”
季舜堯:“你呢?”
米嘉:“我吃很少,我以咀嚼音和吃相取勝。”
季舜堯:“咀嚼音?”
米嘉點頭。
米嘉關了窗戶,把空調也調小了,咬了一口手裡的雞蛋餅。酥脆的聲音先響起來,隨即是裡麵夾著的西芹粒和黃瓜絲的聲音。
她牙齒雪白,嘴唇嫣紅,用心吃東西的時候,就連抿唇和吞咽的聲音都好聽到極致。季舜堯看著她嘴動的樣子,心也跟著動,這會兒是真的相信這世上能有人用吃飯來掙錢了。
季舜堯又問:“你這類的主播很多嗎?”
豈止是多,根本如過江之鯽,因為這一行的成本低,也沒什麼難度,隨便在鏡頭前吃吃就行了。做得久了,才細化出來,有人鑽研聲音有人提高肚量。
季舜堯妹妹就是大胃王中的一員,不過看他這份懵懂的樣子,應該還不知道季千河的事。米嘉不想沒事找事:“很多,所以要找人包裝一下。”
季舜堯這會兒才算是把整件事都理了一遍,心滿意足地對付手裡的雞蛋餅。
米嘉卻還有很大的心結沒有解開,三口兩口把雞蛋餅吞了,說:“喂,季舜堯。”
突然這麼連名帶姓的喊他,他還有點不適應,拿紙巾擦了擦嘴:“嗯?”
米嘉方才熄了的心火,在他這副一無所知的表情後爆發,她問:“你為什麼把我們要離婚的事告訴你的朋友?”
季舜堯起初怔了怔,然後在她“閔西澤”的口型提醒下,想到她回來當天的事。
閔西澤是他少數的知己,哪怕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旁觀局勢,也能舉一反三。
季舜堯無意替他掩護,但對自己的辯解也興致缺缺,隻是說:“一個意外。”
“意外?”米嘉重複了一聲,非常生氣:“你知不知道他們提起的時候,我有多尷尬有多難堪,你卻說隻是意外?”
他們?想必是閔西澤一時無聊,茶餘飯後跟人提起過這件事。
這事也不難理解,他對米嘉的敵意,一直很深。
離婚這件事,閔西澤沒有資格過問,但季舜堯同樣也沒有資格管朋友平時聊什麼。
不過現在,季舜堯更加在意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他看著一張臉因為生氣而漲得通紅的米嘉,一顆懸懸不可落的心似乎終於等來了休憩的機會。
季舜堯把手裡的食物擱到一邊,風在窗外吹得起了聲,簌簌落葉甚至砸到他的車窗上,他卻前所未有的冷靜。
季舜堯看著米嘉,明知故問:“為什麼尷尬,為什麼難堪,你生氣是因為那讓你丟臉了,還是隻是因為我們要離婚這件事?”
米嘉幾乎被他問得愣住了,她覺得自己的思路是很清晰的,答案也應該脫口而出,回答他話的時候卻卡住了,然後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米嘉長久的,長久的失聲。
症狀像極了她剛醒的時候,明明有滿肚子的話想說。
但就是沉默著,像試圖扯著自己頭發脫離地球的人。
很多事,她真的無能為力。
季舜堯這時又開口:“今天艾琳其實是官泓他們請的,我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她在。”
上次鬨得不愉快,季舜堯猜想,她大約是為了這個才來的。
米嘉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點了點頭,琢磨著是說“我知道了”還是“你乾嘛解釋”。
打破這陣寧靜的是一個焦急的電話,陳鈿在那頭很是無奈,本地話說得著急了,混進稀奇古怪的普通話,真是考驗人的聽力。
季舜堯一直安慰著,讓她鎮定下來,陳鈿才磕磕巴巴地說完了整件事。
原定於明天一早的迪士尼遊因為哪吒發脾氣提前了,而本來玩得好好的小朋友突然在夜色降臨的時候大發雷霆:“他晚上碎覺是不是認人的?”
到這種時候,陳鈿還是細聲細氣的,問:“舜堯,你看我們是不是把他送回去?”
季舜堯掛了電話,麵色難看地跟米嘉說了這件事。
米嘉卻按住他的方向盤:“你跟媽說,我們過去看他。”
季舜堯在反複責怪自己:“不應該讓他跟我父母的,他沒有離開過我,讓他一個人晚上睡覺,他肯定是不習慣的。”
孩子在麵前的時候,他永遠鎮定自若,孩子不在,他卻關心則亂。
米嘉寬慰他道:“小孩子總是要長大的,你要開始讓他習慣沒有你的生活。”
季舜堯咬了咬牙,開車出發。
米嘉戴上耳機,開了一個直播。
千鶴今天一身漢服,頭上的墜子叮當作響,她朝著在線的百萬粉絲道:“鶴哥今天在迪士尼為你們表演吃一百份夏日限定套餐。”
“穿著漢服過來怎麼就砸場子了?他們建這麼一個洋公園之前,也沒問過我同不同意啊,我這是為大家開展愛國主義教育。”
“什麼聲音啊?哦,是我侄子在哭,對對對,季舜堯的親兒子,哈哈哈。才不哄他呢,誰讓他那麼淘氣,傷透了我的心。”
“問我Queen是誰,我怎麼知道啊。愛她就不要提起她,彆在我直播間裡帶其他人節奏啊,小心我禁言你一年。”
米嘉看著季千河身後,哭成一個小淚包的哪吒。
心想,今天這個晚上,肯定是很難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