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三更合一)(破心轉道長寂出關...)(2 / 2)

劍尋千山 墨書白 25617 字 8個月前

那是他一生所擁有過,最放縱的美好。

因為過於沉淪,以至於不堪回首。在第二日醒來,慌忙離開。

那一夜,她一遍一遍問,謝長寂,你喜不喜歡我?

他從未給過答案。

而這一次,他終於伸出手。

擁抱她,占有她,親吻她,然後告訴她那個始終不敢承認的答案——

我喜歡你。

比洪荒周宇永恒。

比亙古歲月長久。

花向晚。

這個名字出現刹那,所有記憶都變得模糊。

他眼前清晰浮現出一個身影。

對方終於不在是兩百年前的模樣,她穿著嫁衣,姿容豔麗非凡,而她身後是合歡宮滿地鮮血,斷旗殘劍。

那一刻,他突然湧起巨大的渴望,朝著她伸出手。

他該在。

兩百年前,如今,未來。

他都必須在她身邊。

他錯了。

他不該讓她獨自一人守在合歡宮前與眾親死彆;

不該讓她一個人走過這兩百年,獨守孤燈;

不該讓她毀了劍道;

不該讓她受人欺辱。

巨大的渴望充盈他生命所有,始終壓抑的執著翻湧而上。

執念確定那一刻,他的身體徹底失去生息。

昆虛子感覺靈力運轉驟然停止,他僵住身子,愣愣看著眼前已經成為一具乾枯老人模樣的身體,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然而驚慌不過片刻,便覺周遭靈氣彙聚,天上雷雲集結,而後隻聽一聲雷響,靈氣如龍朝著那已經沒有生息的人轟然而下!

昆虛子猛地睜大眼,磅礴靈力將他猛地震飛。

他滾落在地,一口鮮血嘔出來,身後突然有人扶住他,急道:“怎麼了?”

昆虛子還來不及說話,旁邊第六峰峰主白英梅就驚呼出聲:“長寂這是……破心轉道了?!”

眾人震驚抬眼,愣愣看著不遠處華光中的青年。

破心轉道,這僅存於古籍猜測之事,從未有過真人記載。

修士修道,道心乃其根本,所謂道心,即修道之目的,元嬰之下,修為、靈根、神識決定了一個修士的上限,然而元嬰之上,道心堅定與否,才是他們最終能否飛升的關鍵。

對於謝長寂這樣已達渡劫期、差一步就可飛升的頂尖修士而言,道心便是最重要的存在。

道心有瑕,走火入魔,難得飛升。

道心破碎,則修為儘散,坐化成灰。

唯一隻有一種情況,可以讓修士在道心破碎之後,還延續生命——乃至修為不落。

那就是,他的道,本就不止一條。

在其中一顆道心消散之時,另一份信念足夠堅定,堅定到足以支撐他如今全部修為。

可古往今來,一顆道心修道能成者便已極為稀少,更何況有兩份執念?

眾人愣愣看著麵前近乎於神跡的情況,滿是震驚。

看著華光中的人仿佛是被重新注入生命,枯白的頭發逆轉情絲,血肉也迅速充盈,重新回到二十出頭最英俊的麵容。

看著雷霆雲集在高處,他身上一道一道金光亮起,周邊威壓一層一層往上攀升。

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

到達最高境界刹那,雷霆伴隨著華光轟然而下。

蘇洛鳴臉色巨變,高吼出聲:“布結界!結陣!是雷劫!渡劫期的雷劫!”

第一聲雷響震天而下時,天劍宗附近十裡都被撼動。

花向晚坐在銅鏡麵前,整個人被嚇了一跳。

隨後就聽靈南急急忙忙衝進來,有些不安道:“少主,天劍宗那邊好像有些不對勁。”

“有什麼不對?”

花向晚皺眉,靈南抬手指了天劍宗的方向,激動開口:“好大的雷!”

聽到這話,花向晚趕緊起身,走到窗戶邊,就看見死生之界方向,雷雲集結,轟得整個死生之界都被籠罩在雷電之中。

好在第一聲雷霆後,天劍宗就已經布置好結界,此刻隻能遙遙看見電閃雷鳴,倒不像剛才那樣嚇唬人。

“這是誰渡劫啊?”

合歡宮的人陸陸續續過來,站在長廊探頭探腦,靈南想了想,轉頭看向花向晚:“不會是清衡上君吧?!”

這麼大的雷劫,眾人認知中,好像也隻有清衡上君了。

聽到這個名字,花向晚有些發愣,她緩了片刻,猛地反應過來。

謝長寂渡劫了?!

渡劫好,渡劫完就要飛升,飛升就要離開這個小世界,大家就永永遠遠不必相見了。

那她還有什麼好擔心?

之前她一夜不睡,就是在擔心謝無霜去找謝長寂把她給供了。

謝無霜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她消除不了他的記憶也就罷了,還被他猜出了身份。

聽他的口氣,以及他知道她和謝長寂這麼多事兒,這一對師徒估計還是有些感情的,謝無霜要是顧念師徒情誼決定在成婚前夕給謝長寂通風報信,那這門親事怕是要立刻告吹。

可現在謝長寂要渡劫了?

這簡直是天大的喜訊!

花向晚揚起笑容,頓時又活了過來,趕緊催促靈南:“快,問問靈北,看婚禮有沒有受影響,要不要如期舉行。”

靈南看著花向晚簡直是高興到想放鞭炮的樣子,一時有些發蒙,愣了片刻,才回過神,點頭道:“好。”

說著,靈南趕緊聯係靈北,靈北似乎是剛剛睡醒,被靈南一問,他趕緊起身,找天劍宗那邊人核對了一下情況後,才放心回應:“放心吧,是清衡道君飛升,掌門和各峰長老趕過去了。但沈道君說不影響我們,婚禮如期。”

這話讓靈南舒了口氣:“行,那你好好準備,我們就負責把少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等著沈道君。”

“知道了。”

靈北歎了口氣:“留我一個人在山上,今天醒過來,忙得頭痛死了。”

“好了我不和你說,”靈南懶得在這時候和他聊天,“我去給少主稟報消息。”

說著,靈南便切斷了聯係,轉頭看向花向晚。

花向晚這時候拆了衣服準備沐浴,她在旁邊聽了全程,見靈南看過來,不必靈南多說,便點頭道:“知道了,一切照舊。”

人逢喜事精神爽,確認謝長寂要飛升,花向晚終於有了點成婚大喜的感覺。

她沐浴焚香後,便穿上嫁衣,畫好妝容,忙忙碌碌到了清晨,侍女還在給她周身衣衫用帶了香球的香爐熨燙妥帖,就聽外麵傳來了接親的喧鬨聲。

“少主!”靈南從外麵跑進來,高興開口,“少主,沈道君來了!快,”靈南從旁邊抽了喜帕,拉開喜帕在花向晚麵前,高興道,“快把蓋頭蓋上!”

花向晚沒說話,她最後看了一眼遠處天雷。

這天雷似乎更大了。

靈南順著花向晚的目光看過去,這才注意到那無聲的天雷,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劫雲的樣子……也不知道清衡上君能不能堅持。”

“您老人家可彆操心了。”

靈北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所有人一起回頭,就見一位淺粉色長衫青年搖著扇子走進來,他滿臉喜慶,笑著朝著花向晚行禮:“少主。”

“靈北?”

花向晚挑眉,似是詢問他為什麼在這裡。

靈北不用她出口,就知道她的問題,解釋道:“少主,沈道君已經到門口了,我過來看一下情況。若少主準備好,我們就扶著少主出去。至於你——”

靈北轉頭,拍了一下靈南的頭:“人家可是清衡上君,肯定會飛升得道,彆瞎說。”

“我這也不是擔心嗎……”

“嘴碎!”

靈北叱責了靈南,不讓她再說出什麼不吉利的話。

花向晚聽到靈北的話,也放輕鬆幾分。

那可是謝長寂啊……

創造過無數次奇跡,每一次都讓出乎意料強大的謝長寂。

過去那麼多次他都沒死,怎麼可能會在一場天劫中出事?

她笑起來,朝著靈南低頭,吩咐她:“把蓋頭蓋上吧。”

“好嘞!”

靈南的話,趕緊舉起喜帕,為花向晚蓋上蓋頭。

一刹間,紅色遮住眼前一切。

修真者神識可查探周遭,可這蓋頭是特製,哪怕是花向晚,也無法查看周邊,隻能像一個普通的新娘子,由旁人扶著,聽著外麵喜樂聲大氣,而後鞭炮響起,大門“嘎吱”打開,在祝福唱喝聲中,由靈南扶著她走在紅毯上往前。

走到門口,她手中被塞進一段紅綢,有人在前方引著她,兩側花瓣灑落而下,她走下台階,由紅綢另一頭引著走到花轎,而後有人替她掀起簾子,靈南扶著她跨進花轎。

“琴瑟永諧,鸞鳳和鳴,起轎——”

旁邊傳來長者唱喝,隨後花向晚便覺轎子一震,開始顛簸往前。

這不是她第一次成親。

可這的確是她第一次坐在花轎上,聽著這麼多祝福之詞,經過這麼多繁文縟節,嫁給一個人。

以前她一向討厭這些,不知道為什麼,今日被這麼祝福著,聽著喜樂,她突然覺得,這樣複雜的成婚,似乎也很是不錯。

花向晚花轎一路往天劍宗前行時,死生之界,雷霆越發聲勢浩大。

天劍宗七峰峰主齊聚,緊張看著雷霆中被轟得血肉模糊的青年。

雷霆早已劈開了眾人祭出抵抗雷劫的法器,徑直一道一道轟在青年身上,青年身上早已無一處完好,卻始終不絕生息。

“隻剩半步,他就可以窺得天道。”蘇洛鳴皺眉不解,“為何突然就……”

“不是突然……”昆虛子痛苦搖頭,“是我錯了。我早該察覺……這兩百年他根本沒有真正參悟過,他早就撐不住了。我該早知道的……”

“那他……”白梅英滿是不解,“他問心劍到底怎麼修到渡劫的?”

“每日一粒絕情丹,”昆虛子沙啞開口,“兩百年自欺欺人,他修為無礙,劍道非凡,唯獨這顆道心……全靠丹藥強撐。他師父死了,晚晚姑娘也死了,這麼多年他根本不敢麵對,便強行修習問心劍,隻是希望自己不要這麼痛苦。所以早在二十年前,他便已經道心不穩,走火入魔……”

“這麼大的事你不早說?!”蕭問山聞言怒喝。

昆虛子抬手捂住自己額頭:“我就算說了,又怎麼樣?他沒有辦法,你們除了把他關起來,又有其他辦法?”

這話讓所有人沉默,謝長寂已是天劍宗至強者,他若無法,其他人又能如何?

蘇洛鳴想了想,歎了口氣,抬眼看向前方:“事已至此,最重要的就是當下。”

說著,他看向旁邊的白梅英:“這破心轉道,怎會有這麼大的雷劫?”

聽到詢問,白梅英歎了口氣,眼中帶了幾分憐憫:“破心轉道,本就不是易事。天道豈容你說棄就棄?二次渡劫,難度更比之前。是死是活,端看長寂本身。”

這話讓眾人心裡異常沉重,隻看天雷越劈越狠,雷霆中的青年也氣息也越發微弱。

眼看著這人魂魄不穩,白英梅不由得紅了眼眶,聲音微啞:“可能撐不住了。”

“不行,我要去幫他……”

昆虛子聞言,就要往前,蘇洛鳴一把抓住他,激動出聲:“你過去,雷劫就不止這個程度了!”

雷劫隻能自己扛,若有人相替,天道便會降下雙倍雷劫作為懲罰。

昆虛子僵住身子,看著雷霆中的人,慢慢紅了眼眶。

眾人一時無言,謝長寂是昆虛子一手帶大,感情非凡,如今眼睜睜看著這孩子走到這一步,他們都已看不下去,更何況昆虛子?

蘇洛鳴拉著昆虛子,忍不住歎了口氣,拍了拍昆虛子的肩:“師兄,節哀。”

昆虛子不說話,聽見雷聲沉沉嗡隆,他抬起頭,就看最後一道雷劫在雲端凝聚,而地麵上的謝長寂,幾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隱約也感知到自己命數已儘,趴在地麵上,看著被雷電劈出來的、黑色的泥土。

死生之界很少有這樣的顏色,它總是白茫茫一片,冰冷得滲人。

然而黑色他也不喜歡,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了生機勃勃的顏色。

喜歡豔麗的紅,喜歡桃花的粉,那些都是她的顏色。

當年她說過,天劍宗青鬆太過古板,如果種的是滿山桃花,她就願意多來看幾眼。

於是他挪了滿山青鬆,為她種下桃花。

現下桃花應當開了。

他想著,聽見遠方有喜樂歡歡喜喜傳來,對方敲敲打打,好不熱鬨。

他趴在地麵,感覺血液似乎流乾流儘,一片桃花不知從何處被風卷來,輕輕落在地麵。

也就是那一瞬間,最後一道天雷轟下!

天雷砸在地麵,發出驚天巨響。

塵囂瞬起,所有人被巨浪逼得疾退幾十丈。

劇痛砸落在身上,謝長寂用儘所有力氣,卻隻是顫顫伸出手,握住了那片不該出現的桃花。

花向晚。

他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在最後一道天雷中緊緊握著那一瓣桃花。

雷霆淹沒了這個人,他周身血肉都被擊散,白骨也成焦黑。

鮮血淋漓的黑色骨指間,唯有那片桃花,始終完好。

“長寂!”

昆虛子看不清裡麵的情況,跪倒在地麵,嚎哭出聲。

雷霆一道接一道,不知過了多久,天雷終於停止。

地麵上被這場雷劫擊打出一個巨大深坑,塵囂彌漫,所有人愣愣看著雷劫中央已經完全被塵土遮擋的位置。

過了片刻,一道霞光溫柔破開雲霧,落到深坑之上,而後靈雨突降,灑滿整個死生之界。

昆虛子最先反應過來,他從地麵上踉蹌起身,急急朝著中間衝過去:“長寂!長寂!”

然而衝到一半,他便愣住。

塵埃慢慢落下,中間顯現出一個青年身影。

他從塵囂深處走出來,逐漸露出他的輪廓,他的樣貌。

身上淺藍色袍子已經破破爛爛,頭發也隻被一根褪色褪得有些發白的紅繩綁在身後,碎鬢落在兩側,麵上還帶著青色胡茬。

塵埃漸薄,他的身影越發清晰,最後停在昆虛子身前,與昆虛子隔著一丈距離,靜靜相望。

昆虛子愣愣看著他,眼前青年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一片澄澈。

好似兩百年前,又有幾分不一樣。

遠處喜樂吹吹打打,死生之界卻獨餘落雨之聲。

過了一會兒,謝長寂率先開口:“師叔,問心劍留在這裡,我走了。”

“你……你去哪兒?”

昆虛子茫然看著謝長寂,謝長寂目光轉向不遠處正辦著喜事的首峰,語氣平靜:“我去接她。”

昆虛子還是不明白。

隻看謝長寂轉過身,踩在有小草破土而出的冰雪之上,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蘇洛鳴最先反應過來,疾呼:“長寂!你彆……”

也就是這片刻,劍意從天而降,眾人便感覺身體突然無法動彈,一股巨力死死壓住他們,將他們困在原地。

他們睜著眼,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穿過風雪,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前。

這時已近日落。

夕陽西下,迎親的長隊抬著花轎,行在天劍宗的青石台階上,已接近天劍宗大殿。

上過最後一階台階,前方便是天劍宗正殿,成親儀式就準備在這裡。

花向晚蓋著蓋頭,靠在花轎裡,已經徹底昏睡過去。

昨夜一夜未眠,一個下午坐在轎子裡,聽著“吱呀吱呀”的轎攆顫動聲無所事事,著實太過無聊,哪怕是成親,她還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好在新娘睡著,對眾人沒有任何影響,該吹的吹,該鬨的鬨。

沈修文同靈北一起領著迎親隊伍一起踏上青石台階,等花轎落穩,他們才發現原本應該舉辦儀式的正殿大門緊閉。

沈修文和靈北對視一眼,靈北趕緊上前敲門,開著玩笑:“江憶然,乾什麼呢你,快開門。”

靈北說完,大門緩緩打開。

夕陽落入大殿,眾人逐漸看清大殿場景。

一位青年站在正門前,他手中無劍,隻穿著破破爛爛的長衫,站在門口靜靜看著他們的迎親隊伍。

身後正殿中原本準備成親儀式江憶然帶著弟子跪了一地,都低著頭不敢說話。

沈修文一愣,正要說些什麼,就感覺威壓鋪天蓋地而下,周邊所有人“撲通”一下全都跪了下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而後這位青年走在人群中,踏著紅毯,緩緩走向前方花轎。

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緩慢,極為鄭重。

等到最後,他停在轎前,微微彎腰,卷起半邊轎簾。

眼眸微垂,朝著轎中伸出手。

迷迷糊糊中,花向晚聽見一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花向晚,把手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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