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章(1 / 2)

劍尋千山 墨書白 12130 字 4個月前

聽到這話,花向晚笑起來。

她微微俯身往前,湊到他麵前,兩人挨得極近,幾乎是鼻息相交,花向晚看著他如墨汁浸染一般的眼,聲音中帶了幾分玩味:“你會為了我殺不該殺的人?”

謝長寂沒說話,他看著她琥珀色的眼,感覺裡麵像是伸出了一雙纖白柔軟的手,將他整顆心都攬了過去。

花向晚見他不答話,輕輕一笑,又抽回身:“你不會的。”

“你這個人啊,和我不一樣,”花向晚懶洋洋撐著下巴,瞧著謝長寂,“你是天上明月,高山白雪,不會為了誰殺不該殺的人,當然你放心,”花向晚見自己說得沒譜,趕緊安撫他,“我也是有原則的,我們合歡宮在西境也是名門正派,不會讓你難做。你要做的就是保護好我,彆讓我死就行了。”

“死”字出現那一瞬,花向晚當年墮入異界的畫麵瞬間劃過他的腦海。

銳利的疼浮現上來,他緩緩抬頭,看著麵前靈動的女子。

他看著她,肯定開口:“你不會死。”

“不知道啊,”花向晚轉著酒杯,“魔主說了,此番試煉不擇手段,也就是日後不會管合歡宮了。”

說著,花向晚轉頭看向窗外,漫不經心:“我猜現在秦雲衣這些人不會有什麼動作,畢竟她實力最強,後麵又有鳴鸞宮撐腰,應當會放著一些小宗門的人出去尋找血令,她隻需要守在祭神壇,誰找到血令,直接搶就是了。”

“我可以幫你搶。”

“我和她可不一樣,”花向晚笑著回頭,“她習慣了坐享其成,所以如今渡劫還是個廢物。靠她爹和鳴鸞宮撐起來的高樓,看上去富麗堂皇,你等她爹死了看看?人不能靠彆人,得靠自己。魔主血令我會想辦法,自己去找,未必無益,你隻需要做一件事。”

“什麼?”

“讓我也有個爹!”

這話出來,謝長寂靜默不言。

花向晚覺得自己好似有些過於放肆,輕咳了一聲:“我這個玩笑是不是有點過分?”

“沒有,”謝長寂搖頭,“我隻是有點聽不懂。”

“這個無所謂。”

花向晚擺擺手:“反正你記好了,以後小事我管,大事你管,等我金丹恢複,筋脈複原,我一定比她能耐。”

聽著她的話,謝長寂點頭:“好。”

“那咱們就這麼說好了,明天我去查林綠,她死之前指著西方,如果沒有差錯,我們就往西邊走。”

“嗯。”

“那我睡了?”

花向晚指著床,詢問謝長寂。

謝長寂看著她指的方向,好久,輕輕點頭:“嗯。”

“得嘞,晚安。”

花向晚起身,自己上了床。

她不比謝長寂這樣常年有金丹供養的人,靈力匱乏讓她很容易疲憊,今日和秦雲衣大戰一場,她早就瀕臨極致,隻是習慣了忽略身體的狀態,才生龍活虎跳到此刻。

謝長寂看她上床,他遲疑片刻,盤腿打坐,閉上眼睛。

今日秦雲衣在她身上造成的傷,都在他身上。

秦雲衣畢竟是渡劫期修士,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嚴重影響,但加上秦風烈給他造成的傷,他仍舊需要調息一段時間。

然而閉上眼睛,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今日她跪在地麵上,喘息著告訴秦雲衣“為了少清,我自是什麼都願意。”的場景。

他知道那時候她手下是一個大陣,也知道這個陣法開啟,消耗的是她的壽命。

他知道她說那話或許不是真心,卻也知道,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拚命。

他害怕她說死。

因為他體會過,她死去之後,人間煉獄的模樣。

他腦中反反複複出現她張開雙臂,縱身躍下的畫麵。

他看著她落下去,他想上前,然而剛剛一動,就被人拉住了衣襟。

那是很小的力道,但正因為太小,明顯是一個人將死之時的力氣,他沒有辦法,他隻能回頭。

然後他就看見師弟仰著頭,滿身是血趴在地上,他蒼白著臉,看著他。

“師兄,”那個一貫喜歡同他開玩笑的師弟眼中全是懇求,“師父……還在上麵……劍陣……你不能去……”

他說不出話,他守在劍陣中央,看著周邊滿地倒下去的同宗弟子。

那是他一生最艱難的一刻。

他顫抖著,他想往前,可是地上浸染過來的血,讓他遲遲不能挪步。

那仿佛是過了一生一般漫長的片刻,一道光從下方傳來,問心劍與鎖魂燈破空而出。

謝雲亭一把抓住問心劍,僅在頃刻之間,他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在光芒中同時殉道。

漫天白光炸開,他根本來不及思索,隻能是死死握緊自己的劍,守在劍陣中央,護住死生之界的缺口,成為整個雲萊此刻,唯一一道防線。

他聽見魊靈的嘶吼,聽見謝雲亭揮劍之聲,感受到晚晚磅礴的靈力彌散於周遭。

狂風不止,周遭哀嚎聲不斷,風如刀刃,銳利刮過他周身。

世間仿若末日,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等風停雲止,他再睜開眼時,隻剩下謝雲亭的魂魄,安靜站在不遠處。

“長寂,”他呆呆抬起頭,看見謝雲亭站在懸崖邊,目光憐憫中帶了幾分溫柔,“問心劍,你還要嗎?”

他說不出話,他愣愣看著謝雲亭。

死生之界少有有了陽光,它落在謝雲亭身上,謝長寂顫抖著,艱難回頭,他撐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滿身,蹣跚往前,走到她墜落之處。

異界已經重新封印,那些邪魔在結界之後,還瘋狂撞擊著結界。

他已經看不到她的影子,連一片衣角、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那一瞬,他忍不住想。

這是夢嗎?

他夢裡見過一個姑娘,她喜歡他,無論如何拒絕,她都跟著他,她教她幻夢蝶,教他唱歌,教他用花編織花環帶在頭上。

他們成了親,他還問了昆虛子,日後怎麼辦一場正兒八經的婚禮,帶著她來見謝雲亭。

她從相識到今日之前,皆為美好,怎麼突然像一場幻夢,驟然碎裂。

他人生第一次感覺眼眶酸澀,可他不敢讓眼中水汽墜落,他好像無事發生,隻是看著深淵,好久,輕聲開口:“師父,把問心劍給我吧。”

“日後,長寂,是問心劍謝長寂,是天劍宗謝長寂,是雲萊謝長寂”

獨獨不是他自己,謝長寂。

真正的謝長寂,在晚晚縱身躍下那一刻,早已不顧師弟阻攔,隨她一同赴死了。

守在劍陣裡的,守在死生之界裡的,是問心劍謝長寂。

晚晚……

名字浮現那一刻,謝長寂猛地睜眼。

他低低喘息著。

他克製不住情緒,轉頭看向床上已經熟睡的花向晚。

他整個人都覺得冷,他好像還待在死生之界,好像還在幻夢蝶所締造的幻境中。

他聽身後呼吸聲,突然意識到,她還活著。

他微微喘息,踉蹌著撐著自己,來到床邊,顫抖著一把抱住花向晚。

涼意襲來,花向晚驟然驚醒。

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她便感覺身後人死死抱著她,不讓她動彈分毫。

“謝……”

花向晚來不及說話,便感覺靈力從他身上傾貫而下,緩緩流入她筋脈之中,從她金丹轉過,又轉回他身體。

這一來一回之間,花向晚身體軟下來,靈力所帶來的舒適感讓她有些無法抗拒。

他從未如此強行擁抱過她,更未曾這麼赤/裸表現過兩人之間某種隱秘的、不平等的關係。

他擁有著足以誘惑她開出無數條件的利益,可是他從不曾以此為交換,試圖讓她做過什麼。

她有些緊張,一時不知謝長寂到底想乾嘛。

兩人都不說話,他呼吸有些急,她的氣息也有些亂。他從背後緊抱著她,好像擁著唯一一塊浮木。

過了許久,他身體一點一點暖起來,她的溫度傳遞到他身上,讓他從噩夢中緩緩清醒。

他將緊抱著她的手放鬆了一些,退開些許,聲音低啞:“我今日受了傷,勞煩幫個忙。”

聽到這話,花向晚鬆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緊張什麼,或許是驟然失控的謝長寂讓她有些陌生,她放鬆了身體,緩慢運行起功法。

簡單的靈力運轉,其實對兩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但聊勝於無,最重要的是,對花向晚來說,有靈力穿過筋脈,也是極為舒服的。

“你當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