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雷在合歡宮上方環繞時, 鳴鸞宮內,秦雲衣站在空蕩蕩的大殿中,一言不發。
她前方石台上睡著一個青年, 對方靜靜躺在高台上, 殘缺的身體被拚合起來, 旁邊人細細檢測著他的屍體, 一個女子跪在秦雲衣身側,聲音打著哆嗦:“奴婢當時守在外麵, 先是看見一道黑氣衝出來, 隨後又看到另一股更濃的黑氣衝出來,奴婢修為低微,不敢停留, 跑遠之後沒多久,就看見花向晚提著……提著……”
提著冥惑人頭走了出來。
後麵的話她沒敢說, 她悄悄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神色平靜的秦雲衣。
秦雲衣聽著她的話,冷淡開口:“你說有兩股黑氣?”
“是。”
說著,給高台上屍體驗屍的修士也有了結果, 他轉過頭來,朝著秦雲衣恭敬道:“少主,冥宗主身體沒有中毒痕跡, 的確亡於花向晚劍下。”
“這不可能,”秦雲衣微微皺眉,“她不可能這麼強。”
哪怕金丹完好, 冥惑也是渡劫修士,兩人差了一個大境界。
最重要的是, 冥惑身體中還有著“魊”的存在,他連溫容都能殺, 怎麼會殺不了花向晚?
“他身體中的‘魊’呢?”秦雲衣冷著聲詢問。
驗屍修士搖頭:“冥宗主身體中並無魊魔痕跡。”
這話讓秦雲衣一愣,隨後皺起眉頭:“是問心劍意斬殺的?”“應當不是,”驗屍修士如實回答,“若是問心劍意,宗主體內破壞得應該更嚴重,而且……清理得有些太乾淨了,更像是……‘魊’自己離開的。”
不是謝長寂問心劍意斬殺的‘魊’,‘魊’自己離開,那隻有一個可能——
魊靈出現了。
魊本就是魊靈身體分出的一部分,在外汲取力量,用以供奉魊靈,如果魊靈本體出現,那自然會回歸本體。
可魊靈……
電光火石間,秦雲衣猛地冒出一個念頭。
魊靈在花向晚那裡!
這個念頭出現瞬間,疑惑迎刃而解。
為什麼花向晚能殺冥惑,因為冥惑本來就是花向晚的祭品!
可如果魊靈在花向晚那裡,這也就意味著,花向晚根本不是今日金丹恢複才有的野心。
從一開始——她去雲萊時,她就已經開始謀劃了。
奪魊靈,婚宴挑撥她和溫容,殺溫少清嫁禍冥惑,甚至巫蠱宗滅宗,都是她一人手筆。
就是為了今日,順利接管清樂宮。
她有魊靈,又步入渡劫,滅了陰陽宗和巫蠱宗這兩個鳴鸞宮的左膀右臂之後,加上謝長寂和清樂宮的資源,合歡宮,便有了和鳴鸞宮抗爭的實力。
甚至於,一旦她步入渡劫,或許,便有了遠超鳴鸞宮的實力。
畢竟——
當年她一次次輸在花向晚劍下的場景如噩夢般卷席而來,秦雲衣捏著拳頭的手微微顫抖。
她不願意去想那個“畢竟”,隻換了個念頭。
若魊靈在花向晚這裡,謝長寂,知道嗎?
他不可能不知道。
秦雲衣下了判斷。
花向晚金丹修複,兩人明顯是雙修結契,花向晚不可能在自己結契道侶麵前隱藏好魊靈。
而且花向晚為冥惑種下魊靈,謝長寂身為她枕邊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謝長寂知道,卻放任不管——
秦雲衣閉上眼睛,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一個問心劍主,好一個道門魁首!
好得很,冥惑,你竟然是死在這樣兩個人手中。
好得很!
“少主。”
秦雲裳的聲音從大殿外傳來,聽到聲音,秦雲衣緩慢睜開眼睛,轉頭看向這個吊兒郎當的妹妹。
她們同父異母,雖為姐妹,秦雲衣卻從不允許秦雲裳叫她“姐姐”。
秦雲裳同所有人一樣,在鳴鸞宮中,叫她“少主”。
看見秦雲衣看過來,秦雲裳行禮:“宮主讓您到大殿商議。”
“好。”
秦雲衣轉過身,朝著大殿外走去,秦雲裳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秦雲衣頭上那隻玉蘭玉簪上,那隻玉蘭簪明顯不是鳴鸞宮宮匠的手藝,粗劣許多,插在秦雲衣發間,配合著素色長衫,仿佛是為某人服喪。
察覺她的目光,秦雲衣笑著看過來:“看什麼?”
“屬下走神。”
秦雲裳根本不敢說自己在看什麼,立刻低頭,然而話音剛落,還是感覺無形的一耳光狠狠抽打在臉上。
“不要有下次。”
秦雲衣淡聲警告,隨後提步走了出去。
秦雲裳站在原地,靜默片刻後,她站起身來,麵上又掛上平日笑容,她平靜擦了嘴角鮮血,冷著眸色,轉身走了出去。
姐妹一起來到大殿,合歡宮正殿之中,秦風烈坐在高處,左右使及三長老也早已等大殿,秦雲衣秦雲裳兩人走進來,朝著高處秦風烈行禮:“父親。”
“花向晚要渡劫,”秦風烈沒有繞彎子,徑直開口,“這怕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那父親在猶豫什麼?”秦雲衣看出秦風烈遲疑,冷靜詢問。
秦風烈思索著,好久,才艱難承認:“我沒把握對付謝長寂。”
說著,眾人都有些詫異。
秦風烈乃如今西境僅次於魔主之下的第一高手,如果秦風烈說沒把握,那西境便無人有把握。
秦雲衣勾起唇,沒有半點退縮之意:“父親都沒有和他交過手,怎麼知道不是謝長寂的對手?”
“花向晚婚宴時我試過他,”秦風烈如實回答,頗為憂慮,“他雖然隻有兩百多歲,但的確修為不凡。而且,他問心劍最後一劍已悟,若他沒有這最後一劍,我還有五成把握,可當年他一劍便滅了攻打天劍宗一個宗門,此等實力……”
秦風烈沒有說下去,在場眾人聽著,頗為憂心。
“其實……修到渡劫,大家都不容易,”思索一會兒後,右使趙南緩慢出聲,“鳴鸞宮畢竟有五位渡劫修士,謝長寂怕也不敢貿然和我們動手。倒不如退一步,花向晚當魔主,我們輔佐她,便如今日魔主與我等關係,倒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