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開始想的是,這佛修要是能幫宋紹短暫壓製,就足夠讓人驚喜了。可是現在,她竟然一開口就是治好?
宋紹的瞳孔縮了縮,“你竟然能治好我?”
黑衣人笑而不語,隻是示意他抬手,十分淡定地給他把了個脈。
宋紹十分緊張,其他的宋家人,包括娃娃臉在內,全都屏息凝神。
這位深藏不露的佛修,既然如此自信地提出來,定然有什麼佛門的獨家手段。
可是聯係一下這位佛修似乎還會煉屍,難道接下來就是放血抽筋、煉成人屍麼?
腦補千千萬,最後,高深莫測的佛修也就把了個脈,熟練地開了個處方藥,不僅樸實無華不說,全程也就花了個五分鐘吧。
等到拿了一瓶淨煞丹,掏了三千靈石,被打發離開的時候,眾人還有種做夢般的感覺。
不是,說好的凶殘煉屍人呢,說好的佛修,再不濟也要來點祛煞楊柳枝舞一舞、念兩句經意思意思吧?
但是事實就是這麼簡單粗暴,小舒醫生極為敷衍地就把病人全打發走了,當然了,收錢的時候確實是眉開眼笑的。
宋紹還和做夢一樣。
五千靈石,宋紹財大氣粗,毫不在意這點小錢,可是怎麼,越看越像是騙子呢?
尤其是那瓶藥汁,賣相實在是……宋紹無法形容,看上去就黏糊糊的樣子,很像是一口送你上西天的可疑模樣。
宋紹以一種十分微妙的心情,扭開了蓋子聞了聞,才將將聞到氣味,本來因為煞氣纏繞而昏昏沉沉的大腦瞬間恢複了一點兒的神誌。
淨煞丹,不對,應該是淨煞湯,可是祛除煞氣的尚方寶劍,這小小一瓶,就算是邊角料,擱在從前的寺廟裡,就能化開一缸水沾楊柳枝,點化不少人了,可是有價無市的東西。
宋紹可是拍賣行的少東家,就算是快病死了,眼力總是有的。
他本來滿腹的狐疑,在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小瓶子裡的液體之後,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可不是尋常提神醒腦、糊弄人的丹藥。
就算宋紹本人不是醫修,也發現了隻要打開這其貌不揚的糊糊,他身上常年積壓的沉重陰煞之氣,都輕了不少,
但,柔弱的少東家還是陷入了迷茫。主要是這瓶長得很隨便的糊糊,如果真的能解決虛淵那麼多醫修都沒解決的問題,讓他重新恢複健康,那他受了兩百年的苦,上下求索,花了無數靈石的艱辛,其實用這一瓶糊糊就能解決麼?
那這也太隨便了吧??
此時此刻,柔弱的少東家,心情十分複雜,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而給彆人製造了無數困惑的舒甜甜同誌,打開了剛剛娃娃臉送過來塞給她的信。
是天機宗送來的信沒錯,她打開的時候,卻是一個字都沒有。她還試著用赤炎花的火烤了烤,卻沒有任何字顯現。
她有點兒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快速躥入了腦海當中,她想要去探究的時候,又什麼都沒有找到。
不過,不接她回去,還送這麼一封沒有字的信過來,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不過既然想不到,那就先放一邊吧。
回去時候,舒甜甜才發現天邊,竟然掛上了一輪明月。
竟是圓月之夜麼?
舒甜甜看著明月被天邊的九陰玄煞陣染上了一片血紅,看起來極為不祥。
剛剛還覺得自己靈氣枯竭,再煉丹就沒力氣了的舒甜甜,立馬打算跑回去煉丹。
總覺得這看起來就很歹毒的陣法今天夜裡怪怪的,比第一次見的時候瞧著還要更加邪門。
萬一龍龍又被煞氣弄傷了怎麼辦?她好不容易才把龍龍的傷口清乾淨!
不行,三大鍋淨煞丹怎麼夠,她要煉十鍋!
本來舒甜甜修行的就是枯木逢春,煉製淨煞丹的時候她刻意把功法裡蘊含的生氣注入進去,效果十分拔群,所以看著舒甜甜雖然在不停地煉丹,其實枯木逢春已經在她的暴風輸出之下,越來越熟練。
大概這功法這輩子也沒有見過人這麼刷熟練度的,竟然猝不及防間,被舒甜甜刷了一大截,舒甜甜隱約覺得自己要是再來個十鍋,說不定都能進階了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舒甜甜的直覺還是很準的,因為今天夜裡的九陰玄煞陣,比上一次要凶得多。
天機宗,議事堂。
一麵水鏡懸浮在半空中。
在水鏡麵前,前排坐著天機宗的長老們,還有上界來的幾位化神修士。這一次上界極為重視,故而不僅僅是派了人下來幫忙九陰玄煞陣,還特意留下了一撥人關注那個天陰之體。後排,自然還有其他參與滅殺孽龍的下界宗門掌門。
寬敞的議事堂裡麵,全是叫修真界正道抖三抖的人物。
之所以重視,是因為這個天陰之體太稀有了,可是滅龍大計的重要環節,如果事成,誅殺姬無恕的概率就會提升許多。
雖然天機宗並不想彆人摻和進來,但是當年他們老祖宗暗中去契約孽龍的事在先,天機宗隻好同意了。
今日便是九陰玄煞陣最凶的時刻,機不可失。
隻見道墟子長老揮揮手,水鏡裡便出現了一個模糊畫麵。
就算是道墟子控製舒甜甜的那一道神念,也不可能突破姬無恕的結界。所以水鏡隻能讓他們聽見舒甜甜身邊的聲音,卻看不見具體發生了什麼。
不過,這也夠了。
眼看著九陰玄煞陣法慢慢地變紅,長老們滿意地點點頭,可見是這陣法已經發揮到了極致。
今天本來就是月圓之夜,姬無恕今天定然會陷入極端的虛弱當中……
議事堂裡,眾人交投接耳,隻覺得今天大陣如此順利,大計可成啊。
然而本應該元氣大傷,甚至可能已經陷入昏迷的孽龍,此時卻十分悠閒地盤踞在了小醫修的身後,以危險有占有欲極強的姿態,把她圈了起來,懶洋洋地眯著金色的、極為漂亮的眸子看她煉丹。
巨龍時不時還要蹭一下找找存在感,有時候還會幫忙遞個東西,乖得很,所以舒甜甜也不趕他,被一龍一劍圍觀也適應良好,尤其是龍龍身上的光提供了極好的照明……
集了九位化神修士、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開啟的九陰玄煞陣,一改此前被佛光照得疲軟的模樣,猛地在施法者的催動下爆發出血紅之光,像是磕了藥一樣瞬間送出了無數煞氣化為的黑潮——
然後愣是被佛光萬丈隔離在了真空地帶裡。
不管外麵的煞氣怎麼虎視眈眈、怎麼往裡麵衝,都不能對裡麵的龍產生任何作用。
它們本想要攻擊唯二的活物舒甜甜,但是湊過去一聞:煉了好幾爐,每一根頭發絲都被淨煞湯醃製入味的舒甜甜,簡直就像是佛光普照的大和尚,在煞氣們眼中,就差一個蓮花寶座在屁股底下就完美了。
乾淨、神聖,狗都不聞。
陰煞之氣們一邊yue,一邊瘋狂退散。
……
然而這些,議事堂裡眾人皆不知。
他們哪裡能想得到,煞氣不但一口龍都沒咬到,還被攆得到處跑。
此時九陰玄煞陣明明還在紅光大作,但是出來的煞氣卻各個慫貨,就算是輸出再多,也是輸出了更多的慫貨,在佛光麵前一擊之力都沒有。
議事堂裡的人隻知道按照玄煞陣的力量加強,今天又是月圓之夜,孽龍自然無法抵擋,也就徹底失去了威脅性。
等到了一輪圓月高懸的時候,道墟子不再猶豫,立即催動了那縷神念。
幾乎是同一時刻,正在煉製淨煞湯的舒甜甜,隻覺得本來流暢的靈氣運轉,猛地滯澀了起來。
本來煉丹就最是忌諱岔氣,舒甜甜隻覺得渾身一震,眼前一黑,差點吐出血來。
要不是卻被一隻手給接住了,人都要朝著藥鼎倒去了。
姬無恕的神念就化成了人形,幾乎是在道墟子催動的那一刻,就出現在了小姑娘的後麵。
他將人穩穩放下,可是舒甜甜此時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
長發青年金色的眸子裡一片戾氣,探出手查探了一下,卻發現她的丹田裡麵氣息混亂,已經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好好煉丹的小奸細絕對不可能突然間走火入魔。可是本來潔淨的神魂如今渾渾噩噩,一看就是心魔劫的征兆。
他隻不過是查看了一下她的回憶,就注意到了那封詭異的信。
長發青年漂亮的丹鳳眼眯起,有冰冷的寒芒閃過,他抬頭,無比陰冷地看了一眼天邊的方向。
他猜到了這一次天機宗必然有所動靜,小奸細便是最好用的棋子,天機宗怎麼可能不會下手?故而他囑咐龍骨劍保護好小奸細,可萬萬沒有想到,天機宗怕她不聽話,竟然這麼狠得下心來——直接引她進入了心魔劫!
他幾乎要冷笑出聲,果然一千年過去了,這些人還是一個德行。
他看著小奸細的記憶,以為這群人也許還會留兩分情麵給小奸細的,畢竟十八年,養貓養狗都養出了感情,卻不料這群人竟然無恥薄涼到了這個地步。
心魔劫這種東西根本不是小小築基期可以麵對的,修士們至少要到金丹期突破元嬰的時候才有可能碰上。一旦修士渡不過心魔劫,輕則渾渾噩噩,失去神誌,重則直接爆體而亡的都有。
但是更加難辦的是心魔隻能自己勘破,要是渡不過去,就算有他在,也逃不過一個變成瘋子傻子的結局。
長發青年冰冷的戾氣纏繞周身,屬於龍神的威壓壓得周圍的生靈都要喘不過氣來,就連龍骨劍都瑟瑟發抖。
他用一道神念護住了她的心脈,不再猶豫,指尖一點,神念也快速進入了她的心魔劫當中。
天機宗大殿裡,眾位長老麵露滿意之色,見道墟子點點頭,那一點擔心也少少放下了。倒是有人問起來了,道墟子到底給舒甜甜製造了怎樣的心魔?
道墟子淡淡道,“這個孩子是個孤兒,她連當年被父母留下的小鈴鐺都留到了今天,可見是極為在乎親情的。”
其他的,道墟子沒有說下去,但是其他的長老懂了。
還是什麼是比仇恨更能促使一個膽小的孩子突破自我,敢於去取血呢?隻要心魔劫裡,將姬無恕變為她的仇人即可。
到時候告訴她,想報仇就要取血,被心魔蠱惑的人便會不擇手段地去取血。
舒甜甜再醒過來的時候,渾渾噩噩地變成了一個嬰兒。
她隻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出生在一個富裕的修士之家,母親漂亮,父親慈祥,家庭無比和睦。她奇怪極了,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裡違和。
等到小寶寶甜終於有了力氣,一睜開了眼睛,就對上了她漂亮的前世渣娘;一轉頭,就對上了前世渣爹。
就是那對離婚之後把她當皮球踢,讓她成了媽不要、爹也不要的小可憐,直接把她丟給老爺子養的渣父母。渣爹離婚後飛速和小三在一起,還有一堆私生子,一毛錢沒給她留,更過分的是老爺子去世前,也不樂意去見他最後一麵;渣媽飛速傍上了富二代,十年裡沒看過她一次,一見麵就是找她要錢……的,那對宇宙無敵渣渣父母?
那個長得人模狗樣的渣渣爹慈愛地摸著舒甜甜頭,渣娘溫柔叫她甜甜寶貝。
小寶寶·甜:……這是恐怖片麼???
舒甜甜驚悚地享受了一番來自渣爹渣媽的關愛,隻覺得再這麼下去自己都要做噩夢了。
但是還好,心魔劫沒有讓她被驚嚇太久。小寶寶甜吃了睡睡了吃,很快就度過了早期嬰兒時期。
終於,有一天,叼著古代版奶嘴的小寶寶甜一睜眼就看見了嚎啕大哭的渣媽。
渣媽聲淚具下,說大魔頭出世,她的渣爹不幸死在了他手裡。
說真的,按照渣媽的個性,渣爹死了她不說放鞭炮吧,不笑出聲就已經很給麵子了。
此時見渣媽哭得如此認真,小寶寶的奶嘴都驚掉了,遲疑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鼓個掌。
畢竟,當時爺爺死前打電話想見到爸爸一麵,渣爹不肯來,老人家暗自垂淚的時候,舒甜甜是有幻想過以後拔渣爹氧氣管的,就是一直沒機會。
然而她還沒有來得及鼓掌,渣媽就說大魔頭打過來了,於是帶著她收拾了家裡的細軟就出去逃命了。
小寶寶甜趴渣媽肩膀上轉頭看了一眼,就看見了虛淵老祖那漂亮至極的高大身影,他有著標誌性的黑色長發和金眸,走過的地方屍山血海,可怕至極。身邊還跟了一群黑衣嘍囉,看起來全是他的爪牙。
於是會,很快的,兩條腿跑路的渣媽也沒有逃掉。
伴隨著渣媽的一聲慘叫,漂亮至極的青年施施然一把劍將她一劍穿心,等到她死得透透的了,青年淡定無比地擦了擦劍,轉身離去。
在倒下的渣媽身後,是用渣媽的犧牲保護住的小寶寶甜。
小寶寶·甜陷入深思:我是不是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哈利·波甜?
此時此刻,正在圍觀著舒甜甜心魔的長發青年突然間陷入了沉默。
龍骨劍飄在半空中,詭異地看見那毀天滅地的孽龍眼裡,第一次露出了遲疑又茫然,有點不確定的複雜眼神。
為什麼這麼複雜的眼神龍骨劍能看懂呢——因為它是他的骨頭嘛。
所以龍骨劍也知道,姬無恕此時此刻正在自己的識海裡翻那對父母的長相。
實在鯊人滅口的場景千篇一律,這心魔將青年那神態學得惟妙惟肖……
這孽龍呢,好幾千歲了,記憶也不咋好。當了好多年魔頭,光是在被正道追殺的路上殺過的修士,就不知道多少了(追殺龍的全死翹翹了),放火燒山也沒少乾;在虛淵上千年也沒有閒著(分貝殺人狂),要是什麼時候不小心殺了一對夫妻……
龍骨劍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她今年才十八歲。”
而且孽龍又不殺凡人(因為沒見過),那心魔劫裡的父母被追殺竟然用腳跑,看起來就不像是修士啊!
它很清楚地看見,那魔頭雖然還是沒有什麼表情,緊繃的氣場卻鬆懈了下來。
是嘛,姬無恕一覺睡了二十年,完全沒有作案時間嘛,小奸細的父母絕對不是孽龍殺的。
但是很快,仿佛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那魔頭嘴角的笑一下子頓了頓,陡然變得陰冷無比——
所以說,天機宗,栽贓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