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道墟子一個人聽了這個消息,整個都僵住了,聲音有點乾澀,
“你說哪裡?”
“距離議事堂兩條街外的醫館……”
道墟子深呼吸了兩口氣,那種熟悉的,讓人肌梗塞的感覺又來了——彆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麼?是和龍沒關係,是和偷龍賊有關係啊!
可是他憋了好幾次,就是說不出那三個字!他隻能無力又暴躁地像一隻困獸,讓這些人繼續在城裡找,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隻好硬著頭皮去東烏城的城牆上迎接劍聖降臨了。
雖然,他們都知道這回沒有好果子吃了,可還能怎麼辦呢?
因為被這麼一耽擱,等到劍聖大駕光臨的時候,道墟子帶著人就來遲了一步。
然而,就是遲了那麼一步,還等不及他們告罪,一陣熾烈的風掀起,直接將前來迎接的修士都給掀出三丈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道墟子站在最前麵首其衝,一口血就吐了出來,其他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好幾個化神修士,連人家的一合之力都沒有,隻是一掌就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紅衣如火的劍聖劍眉星目,因為是火靈根,常修習熾烈如火的弑神劍,連一頭長發都染上了緋紅,他所過之處,甚至都能讓人感受到熾烈的空氣。
可他的聲音卻是截然不同的溫度,他冷冷吐出了兩個字,
“廢。”
他說下界人廢,自然是因為在下界之人的眼皮子底下,那條龍還是消失了。
倒下一片的下界長們敢怒不敢言,上界修士一貫看不起他們,如今是他們的失誤,被罵廢也隻能咽下這口氣。
城牆上的劍聖身後跟著一群白羽衣的上界來人,白壓壓地站滿了東烏城的城牆上。
紅衣劍聖站在最前麵,臉色陰沉地有點可怕,“給你們一個上午的時,如果再找不到人……”
劍聖看向了東烏城,輕描淡寫,“就毀了這座城吧,總歸是在這座城裡的。”
道墟子大驚,“師叔祖,這……”
“東烏城裡不都是邪修麼?邪修們無惡不作,死有餘辜。屆時你們撤出來便好,座會多留下兩個時辰的。”
饒是知道上界從不把下界之人人看,他的語氣還是叫所有的長們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可是要反駁劍聖……沒人有這個膽子。
整個城牆上,一時陷入了死寂。
真的……真的要毀了整整一座城麼?
仿佛是聞到了什麼極為熟悉,又極為厭惡的氣味。
寒潭裡,黑色的長發披散,鬼氣森森的蒼白青緩緩睜了赤金色的眸子。
這一次的沉眠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孽龍身體上那個巨大的創口陡然被填補。
來龍神常需要忍受巨大疼痛,這讓來羸弱沉重的龐大龍軀越發死氣沉沉、垂垂暮已。可是這一次,不過隻是愈合了一層龍皮,骨肉還在緩慢地生長,卻像是衝散了滿身的死氣,讓這條龍第一次感受到了久違的輕鬆。
而大造化丹還有很強的止痛效果,隨著慢慢的滲透,疼痛減輕,生機不斷充盈,這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讓強大的龍神之軀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便無法控製地陷入了自我修複的沉眠。
他用了極大的自控力留下了一絲神念始終關注著小醫修,來,這次的沉眠應該更久一點的,可是他聞到了一股讓人厭惡的氣味。
是“故人”。
他歪歪頭,突然極輕地笑了一聲。
東烏城。
上一個千之劫差點嗝屁,上上個千之劫被捅穿,小黑龍的命途多舛,說起來還真的叫人忍不住抹一把辛酸淚。
從前的千之劫太慘了,想到那些血腥又悲慘的過往,所以這一次的千之劫……舒甜甜帶小黑龍出來逛街了,還找人定做了一個超級豪華的龍窩。
在豪華龍窩裡,給小黑龍定做了一片微縮小樹林,讓小黑龍想打幾個結就打幾個結,還在龍窩上麵係上了小黑龍最喜歡蝴蝶結(?)。
隻可惜要等兩天,舒甜甜十分遺憾地帶著小黑龍朝著麵攤走去。
這裡是東烏城人流量最大、最魚龍混雜的集市,舒甜甜選這個地也是深思熟慮過的,這裡人多眼雜,隻要水鏡發現不了小黑龍,就是最佳的隱蔽場所。
眾所周知,許多偷雞摸狗的人,不是輸在了手法不夠精妙上,而是態度躲躲閃閃,畏畏縮縮引起了彆人的注意。
在虛張聲勢這麵,舒甜甜無疑做得非常好,換了打扮,換了臉,態度十分自然地在集市上溜達了幾圈,竟一個早上都沒有被人揪出來。這也是無奈之舉,舒甜甜目前隻能在這裡苟著,靜觀其變。
龍骨劍都忍不住為捏了一把冷汗。
舒甜甜來到了一家麵攤前麵,要了一碗麵。
這家攤主來是賣斷腸麵的,顧名思義,吃了就斷腸,非常符合虛淵的特色。可是自從正道修士們來了,攤主就不得不從一個血腥殺手,改實實賣刀削麵,一邊把麵甩得虎虎生威,一邊大聲罵罵咧咧。
舒甜甜一路走來沒少見這的攤主,要了一碗麵,找了個有隔的放下了簾子吃麵。
小黑龍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用殘缺的斷角蹭了蹭舒甜甜。
舒甜甜摸摸龍角,看看外麵,到底還是歎息了一聲,不敢把小可憐放出來。小黑龍也安安靜靜地趴在的手上,目不轉睛地看一口一口地吃麵。
舒甜甜不知道為什麼,腦補出來了一隻趴在外邊看著人吃飯,餓得不行不停咽口水卻隻能眼巴巴咽口水的小可憐龍,頓時淚目了,都碎了。
乖乖擺設的龍骨劍:狗比主人是餓了,沒看見這條孽龍一直盯著小醫修的唇看麼?
舒甜甜又點了一碗麵進來,放在了手邊,可是小黑龍卻沒有要動的意思,懶洋洋地用尾巴圈著一下一下蹭,似乎在發呆。是了,他突然想起了上次給看了那個大洞裝可憐,以為小醫修會親龍角,結果後來這事就給小醫修忘了。
斤斤計較的小黑龍眯起了金色眸子,把尾巴換了好幾個姿勢圈,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直到了一口麵條遞到了那孽龍的眼皮子底下,小醫修:“啊——”
孽龍:……
龍骨劍噗嗤一聲,笑得十分猖狂。
讓狗比主人裝可憐,人家現在真的把你小可憐了!
黑龍忍了忍,又忍了忍,拍了拍尾巴,差點沒忍住變成大大的一隻把小醫修圈起來,讓見識一下誰是小可憐。
舒甜甜卻若有所思,恍然大悟,放下了麵,跑去附近買了一把香過來。
點燃了三炷香,插在了給小黑龍的麵碗前麵。
舒甜甜的突發奇想,其實是從記憶裡麵看到的,想了想,龍神畢竟是神,吸收的自然是供奉,所以後來信仰斷絕,龍神廟倒下了無數,小黑龍會越來越虛弱。
如果換成人來說,應該就是餓了很多,沒吃過一頓飽飯,彆說可憐了,簡直是見者落淚的慘啊。
來自閉的小黑龍,轉過頭來,看向了在寒風嫋嫋升起的三炷香,突然頓住了。
倒塌的廟宇,被砸毀的龍神像,從神變成鬼,然後在世逐漸消失的滋味好受麼?
上一次吃供奉的滋味,已經是好多前了,久到了讓這條記憶不太好龍,都快要覺得是幻覺了。
他費力地想要在記憶的某個角落裡找到,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彆說香燭和貢品了,僅僅是最平平淡淡的一炷香,也從未在龍的麵前燃起過。
三千裡,這是給他的第炷香,第一頓飯。
小黑龍真去“吃”麵了,雖然“吃”麵看來,隻是像是青煙被風吹到了他那邊似的。
小醫修眼巴巴地問小黑龍好不好吃,黑龍漫不經地甩了甩尾巴,這碗麵畢竟是斷腸麵攤主的手藝,不加鹽,也沒啥味道,可是三千裡第一次吃到的供奉,小黑龍仔仔細細地想了想,點了點頭。
舒甜甜立馬決定在龍窩裡設個香鼎了,儲袋裡麵還要囤好多好多的香燭、供品。
然而,下一秒——
麵攤突然被慌亂的人群撞得倒下,連臨時支起來的隔都啪地一下被掀飛。
被掀飛的,還有三炷香、一碗麵。
剛剛還在吃供奉的可憐神:……
怎麼說呢——
三千了,彆說一口麵了,就連一炷最便宜的香,聞都沒聞過的倒黴神。
三千了,隻能看著彆的廟香火鼎盛,嫉妒得每天盯著人家的廟冷笑的倒黴神。
三千了,好不容易吃上一口熱乎的,還是最喜歡的小醫修親手送上來的一碗麵。
可,麵吃了兩口,“啪”的一下,就被打翻了。
那麼大一碗香噴噴、熱乎乎的麵,沒了。
尖叫的人群還在躁亂又驚恐地往前跑,可是瑟瑟發抖的龍骨劍,突然有種,這位倒黴神可能要被氣得發抖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