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1 / 2)

督主法醫畢業 鳳九幽 17386 字 3個月前

風雪呼嘯,寒徹人心。

“太子殿下近前些!”刺客刀脅皇上脖頸,厲聲道,“扔下武器!”

埋伏點被點殺殆儘,沒有弓箭手保護,這次行動已然失敗,但也不至於到沒有活路,‘擒賊先擒王’,刺客的選擇很合乎情理。

皇上看向太子,眼神森厲:“把刀弓扔了!彆再刺激刺客!”

太子看著皇上,眼神微深。

“太子!”皇上眸底已生怒意。

“哐當——”

太子扔了武器,沒有退,也沒有繼續往前,與刺客成對峙之勢。

大家也在這時候一起圍了過來,有禁衛軍護衛,也有朝堂百官,隻是誰都沒有說話,沉默拱立,氣氛凝重。

太子看向刺客:“你今日走不了了,放開父皇,孤可允你死的痛快些。”

“既然我注定要死,為什麼不拉一個人陪葬?”

刺客冷笑一聲,顯然是不聽的,刀逼皇上更近:“皇上的性命,你當真不在乎?你父皇因你而死,你不怕來日噩夢連連,被天下厭棄,被祖宗聲討麼!”

“何至於此。”

太子閉了閉眼,淺歎一聲:“你真要局麵如此,不死不休麼?”

他視線平直看向前方,不知看的是刺客,還是皇上。

皇上心間猛然一跳,不太好的預感。

刺客已經再開口,眼底有閃爍的瘋狂:“你若如此孝順,不想看到我拉你父皇墊背,完全可以用你自己換你父皇,你死,我死,局麵止步於此,大家都好,如何?”

在側群臣一愣。

這個場麵……同之前破案何其相似?

都是在逼太子死,不一樣的是,之前相逼且下手的是皇子們,這次是刺客……真的是刺客麼?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看看四周,看看眼下,心裡轉一轉就明白是怎麼回事,視線齊齊掠過刺客,皇上,最後落到太子身上,淺淺一歎。

太子殿下的路,還真是從沒順過。

“真的要繼續麼?”

太子再問,仍然沒有得到想要的回複,他乾脆目光直視皇上:“父皇,你真的不命令他停下來?”

刺客登時警惕:“你在說什麼!一個被刀脅的人質,怎麼可能命令得了我!如果真能命令,他又怎會在我刀下!”

見太子沉默,眾臣也跟著沉默,刺客眯了眼梢,故意晃了晃一頭小辮子:“你們該知道我從哪裡來,我們的王最想看到的畫麵,無非是你國無君,大亂將起!”

“你放屁——你根本就不是敵國刺客!”

有些話彆人有顧慮,看出來了也不敢說,小郡王卻不會,他從小膽子就大,沒怕過什麼,而且現在太子表兄蘇小懋娘親爹爹都在身邊,他慫個蛋,當即就嚷了出來——

“你們之前既然能編造利用敵國‘廢太子則承諾永不犯邊’消息,讓皇子們自相殘殺,當然也可以再用這個消息,假扮成敵國刺客——你們的目標是太子,從始至終,你們最忌憚,最想殺的,隻有太子!這個局,本就是為太子準備的!”

“還真以為自己本事大,天.衣無縫呢,你撒泡尿看看你自己的臉,身高長相膚色,還有你說話的口音,哪一點像敵國人了!”

人群裡有人沒憋住,發出了‘噗’的笑聲。

可不是,這個刺客暗示自己從北邊來,試圖挑起大昭內亂,可他麵目扁平,並不深邃,個子不高,膚色也不深,說話口音連裝都沒裝一下,就編了點小辮子,抓了把彎刀當武器,就想讓人認定他身份?

認個屁,這沒準就是京城裡,誰家養的死士!

有那些反應慢的,開頭沒想明白,真正跟著著急,擔心皇上安危,現在隨著小郡王的話,重新捋邏輯,越想越是這麼回事。

先前太子辦皇子命案,案情明晰,根由就是這個流言,這則消息一定是皇上放的,因為彆人不敢,也操作不了,彆人也不可能按得住輿論,不讓任何人討論,隻有皇上可以完美的執行這件事,控製它什麼時候發起,什麼時候低調下來……

他們本來以為,這種荒唐的事有一次就夠了,沒想到還有第二回,皇上就這麼想殺了太子?

不單單想殺,還不惜置所有人於險境,也要找個順理成章的由頭。

生死危機來臨,太子如果不來護駕,死於亂箭之中,就是死有餘辜,有幸活下來,那也是無君無父,不忠不孝,必須得廢,得賜死,如果前來護駕……這些包圍在皇上車駕邊的刺客,就是為他準備的!

太子今日,竟是死局!

“住口!”

皇上感覺不妙,他沒想到這麼快被看穿,氣的大罵出口:“這種話都是誰教你的,如此口無遮攔,哪裡像一國太子!你莫不是被一個閹人迷的失了心智,巴不得朕出事,這種謊都撒得出來!朕眼下危機難道不是實實在在的,你怎麼敢這般質疑,你的忠孝呢,你的良心呢!逆子——逆子!”

天然的身份壓製,跟自己的爹碰上,總是要吃虧的,尤其這位不是普通的爹,他還是皇上。

蘇懋知道太子能應付,但他心疼,直接往前一步,站了出來——

“皇上不必動怒,此間之事,不是誰聲高,誰就有理的。我記得危機來臨,箭雨射下時,曾聽到有您身邊護衛高聲呼喚太子,召太子前往護駕,還大聲勸告太子莫要回看自己車駕,說太子車駕裡已經沒有人了,守護皇上才是真理——”

“我很想知道,為什麼這個護衛知道太子車駕裡沒人,他是看到我和小郡王跳車離開了?風雪那般大,箭雨那般突然,怎麼他彆的地方不注意,偏盯著太子車駕看?”

群臣更加沉默。

危局來的突然,大家一瞬間都很慌亂,難免士氣渙散,顧不得其它,但當時護衛聲音著實太大,四周都聽得到,護衛護駕反應快是應該,可是盯著太子車駕動靜算怎麼回事?

還說這局不是衝著太子來的!這不就是逼著太子做選擇,選不對就下手殺麼!

蘇懋盯著皇上的眼睛:“你想利用我,看太子殿下的選擇,不管殿下選什麼,你都會言語刺激,讓他緊張,逼他犯錯——好名正言順的殺了他。”

皇上眯了眼,眸色陰沉:“太子是朕的兒子,朕為什麼會想殺他?”

蘇懋:“當然是給你最喜歡的兒子騰地方。”

皇上一頓,臉色更加陰沉:“朕最喜歡的兒子,難道不是太子?若不喜歡,怎會封他為太子?”

蘇懋都要氣笑了:“皇上這話,自己信麼?您且看看群臣,誰能被這個理由說服?”

太子之所以生下來就被封為太子,是因為他乃中宮裴皇後所出,名正言順,其後能站穩位置,有這麼大的聲望,是因他自己資質出眾,能力卓絕,文韜武略遠高於諸皇子,是他自己的本事。

“您喜歡的兒子,不能說沒有,甚至還挺多,比如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

蘇懋一個個數——

大皇子生母早逝,皇上總是拿當年青梅竹馬的情分說事,對大皇子過多偏愛。

四皇子生母章皇貴妃,家族勢力在朝堂深植,不管到了任何時候,都會多給些顏麵,處處彰顯寵愛。

六皇子和馮嬪結盟,馮嬪做貴妃多年,獨寵後宮,她身邊的雞犬都會高人一等,何況六皇子還是個切切實實的皇子?

蘇懋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可他們都是什麼下場呢?”

都死了。

皇上甚至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哀傷,這是真的喜愛,還是這些人的存在,本就是他利用的工具,就是要讓這池水渾起來,這麼多人跳出來,彼此針對攻訐,不就沒人注意到他真正的心尖尖了?

蘇懋仔細回想過原文,他並沒有看到最後,不知道誰最後登基為帝,但看現在的樣子,也猜到了,帝王心,莫測又無情,坐在這個位置上,多疑慣了,不相信任何人,最寶貝的東西,當然要藏起來……

所有皇子裡,唯有才十五歲的廉王在外麵都是讚聲,都說他最單純,最通透,不沾朝事,事母以孝,待人以仁,現在看,不過是在為未來打基礎。

皇上心裡,早有了想法。

“的確如此。”

至此,馮嬪終於站了出來,冷笑一聲:“都說本宮寵冠六宮,驕奢放縱,人人不恥,引為妖妃,實則本宮不過是皇上放在明麵上的靶子,因拿捏著他的把柄,他不敢讓本宮輕易死,又不想讓本宮活得太舒服,才任本宮陷於麻煩漩渦,留本宮性命,也不過是本宮處事還算伶俐,沒給他帶來很多麻煩,還能給他做丹藥。”

她美目流轉,掠過西北角,大雪中看不清遠處有什麼,但聰明人會留意到,那是押送章皇貴妃的馬車。

“章氏,嗬,不過也是個傻子,我們兩個鬥這麼久,鬥這麼凶,彆人才能藏在背後占便宜,宮裡多的是糊塗人,聰明人有幾個……那日我同六皇子講說叮囑,也不過是因為今日之險,我早見過皇上召敵國細作密談,知他要下手,隻是料不準什麼時候,在哪裡,想著應該快了,可惜六皇子命不好,沒等到。”

“住口——”皇上顯然被戳到了痛處,狠狠瞪著馮嬪,“你住口!”

馮嬪不可能住口,既然決定說了,就不會停下。

“你想讓太子死,但不能自己親手殺,你可是皇上,英明神武,當留百世芳名,怎能背殺子名聲呢?你不想服老,不接受鬢邊一天天多起來的白發,不想承認自己不如兒子,傻一點的兒子你最喜歡,因為容易掌控,安全,聰明兒子能守國安邦,交托江山可以延續,但你自己不安全,萬一這個兒子不孝順呢,萬一反骨叛逆呢?”

馮嬪唇角微彎,話音裡全是諷刺:“你可是皇上,為什麼不能一輩子高高在上?如果不能長生,那就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然可以說一不二,想讓誰死誰就得死,想護誰活誰必須能活,可惜不行啊……”

她從袖中取出一疊紙,就近遞給群臣,讓他們傳看。

“您親自寫給敵國王子的信,和細作勾結的證據,還沒有毀掉呢。”

眾人看清楚了信上的字,落下的印簽,各個瞠目結舌,沒有辦法相信,通敵叛國……沒想到敵叛國的人,竟是皇上自己!他在勾連外人,對付自己家的人?這竟然是皇上,一國天子能乾出的事麼!

馮嬪環視四周,優雅的扶了扶發:“上次東西廠牽連進的案子,細作組織一事,最後發落到了我頭上,我猜你們背後不知道罵了多少聲妖妃,但如你們所見,我也是冤枉的,大家都為皇上辦事,隻不過你們辦的是朝堂的,我辦的,是不能說出來的。”

“——人在後宮,身不由己,我並不想變成這樣子,隻不過是想活著,被皇上一步步逼牽,走到了如今模樣。”

現場一片寂靜。

眾人喉頭滯澀,說不出話。

太子看著麵前一幕,眼神微深。

在他經曆的飄渺一世裡,並沒有今日這一出,因他被廢,禁於奉和宮,先是心灰意冷,後又心生不甘,變得偏執瘋狂,覺得這樣的濁世留著沒意思,不若毀了,所用心機手段皆不君子,令人生畏,後來為人所不滿,群起攻之,也是正常。

但這一次變了,因為有了蘇懋,因為病情轉好,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內心,這一切真的那般無可救藥麼?他能不能試著努力一次,將腐壞的朝堂拉回來?

於是他轉變,一點點靠近當年的少年太子,群臣看他的眼光開始不一樣,皇上的視線也越來越沉凝……才有了這一出意外。

皇上還是小看了他。

當真以為他什麼後手準備都沒有,就敢站到他麵前麼?

“風雪雖大,總有停歇之時。禁衛軍殿前司皆布防完畢,西山大營不久就會來援,諸位不必擔心,且站在孤身後,隻要孤不倒,外敵便不敢來欺。”

大家怔了一瞬。

是啊……太子是什麼樣的人物,當年掌過兵,打過仗,敵國被揍的嗷嗷叫,眼前這點小場麵,算得了什麼?他不戀權,當年戰事穩定後,就將兵權交還給了皇上,但禁衛軍殿前司裡,很多是當年共同作戰的袍澤,凡有危難,怎會不勠力同心,成為彼此的後背?

這滿朝上下,還真隻有太子敢放這話,京城內外,也隻有太子有此威懾,隻在他在,敵國必不敢犯邊!

雖太子曾淡出權力中心幾年,低調不出,但他一朝歸來,京城還是那個京城,天下還是那個天下,他所熟悉的沒有消失不在,他曾掌控的,仍願站在他身後——

隻要他願接手,江山還有什麼危難!

有人想起了之前破案時,二皇子質問太子的話,問他在他心裡,什麼是國,什麼是家,太子並沒有正麵回答。因為不需要回答,這種事從來不用說的,要用做的,太子站在這裡,雲淡風輕的,告訴所有人——

他背後的,是家,腳下的,是國,他會永遠站在這裡,肩擔日月,力扛乾坤,他會誓死守護他心中的東西!

接下來的一幕,讓人印象深刻,過去多少年都不會忘記。

一個一個的人,站到了太子身後,武將,文臣,朝臣們的家眷……萬象歸宗。

太子隻是安靜站著,沒有說慷慨激昂的話,沒有催動人心,他的背影卻那樣高大,給人安全感,他願守護國家,國家的人,也願相信他!

“逆子……逆子!”

皇上怎會看不出來,第一個站到太子身後的武人,是薑駙馬,曾經太子的帳下之將,跟著他的腳步,所有武人果斷的站了過去;而第一個站到太子身後的文臣,是裴家嫡係,裴家的瀚海書院,至今仍然是文人心目中的神聖殿堂,裴家都表態了,文臣們怎會不跟隨?

“朕要廢了你——朕早該殺了你!”

為什麼當初沒有動手,他就不該顧及那麼多,早該下手的!

這話一出,相當於直接承認了今日的事,群臣不由歎息,何至於此……真的何至於此啊!一國天子做到這個份上,到底圖什麼!

太子發絲在獵獵北風中卷起又落下,隱有凜冽之感:“父皇,收手吧。”

皇上看著麵前的人,所有人不讚同的眼神,怎會不明白,他哪裡還有路走,當年就已經錯了,因為不想承擔錯誤結果,一次次把根由往外推,都是彆人的錯,都是彆人害的,自己最無辜,一次比一次陷得更深,不能自拔……

他知道可能會出現不大理想的場麵,卻從未想過,自己真就是孤家寡人,眾叛親離,連長公主,都站在太子那邊!

察覺到皇上視線,長公主淺淺歎了口氣:“我早說過,一時有錯不要緊,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可皇兄一錯再錯,一意孤行……您心中苦楚,我理解,可服食丹藥,培植細作,都是您親自決定的,您早該知道,踏上這些路,就不能再回頭。”

“您放心,大昭天下,我會替你看著,該保的人,我也會保,太子知禮守信,是承繼江山之才,不會讓天下亂起來的。”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