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神明之酒7(1 / 2)

五年前, 蔣星從偏僻的荒漠來到繁華都市。

行李箱很舊,上麵滿是劃痕,但一點兒汙漬都沒有, 趕路再疲憊也沒忘了時時擦拭。

他穿著薑黃色條紋T恤和深墨綠色背帶牛仔褲, 是偏寬鬆的休閒款式,與都市金融街行走的筆挺西裝格格不入。

因為下雨,褲腳向上挽了一截兒, 腳踝包裹在工作短靴的皮革下,小腿線條流暢柔和。

靴子很舊,是他在希望鎮農場工作時穿的,刷得很乾淨。這讓他整個人顯得精神又體麵。

不是身著華服的體麵,是認真對待生活的人才有的, 麵對未來所有未知挑戰的體麵。

天空中烏雲密布, 時不時轟過一聲炸雷,暴雨傾盆。

蔣星在咖啡店門口的屋簷兒下躲雨, 剛出爐熱巧克力的甜香鑽進他鼻子裡,肚子發出一陣抗議的咕咕聲。

他苦惱地皺著眉,手裡的地圖轉來轉去, 大小街道橫七豎八地穿插交彙, 就是找不到他要去的那個方向。

“太麻煩了……”他低歎一聲,乾脆懶得去琢磨自己究竟走錯到了哪兒,一屁股坐上行李箱, 撐著下巴望入雨幕。

雨水順著房簷滾落, 在他不遠處滴滴答答響成一片。

突如其來的陣雨打亂了行人步伐,戴著寬邊兒禮帽逛街的女士們慌亂地跑進轎車,賣報賣煙的小販聚集在店鋪門口,歎息今天的生意又要泡湯。

而在各公司大樓間穿梭的員工更不必說, 抱著材料邊罵邊跑。

所有人淋了雨都在抱怨,除了蔣星。

唯獨他安寧地坐在那兒,明明頭發濕潤,可憐如落湯雞,但卻似遊離在世俗世界之外。腳尖一點一點,跟著暴雨打節拍,靴跟在地麵上敲出靈動的節奏。

忽然,蔣星視線漫無目的落在在街角,發現了另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影。

那人沒有撐傘,怡然在雨中漫步,匆忙的行人從他身邊跑過,按他們性格少不得罵兩句瘋子彆擋路,可那些凡人卻像看不見這個人一樣,全都默契地從他身旁繞開,空出一米的真空地帶。

有人寧可去踩路沿下的積水坑也不靠近他。

蔣星腳尖動作停了下來,恰好與那人四目相對。

噪雜的雨聲也像被按下了靜音鍵。

那瞬間,蔣星根本顧不上打量那人外貌穿著,大腦一片空白,隻能呆呆地盯著那雙仿佛包容大海的眼睛。

浩瀚寧靜的湛藍色,迷霧一般的人。

視線交會仿佛隻是錯覺。那人目不斜視,對周遭喧鬨慌張毫無共情,仍以原本的步調向著蔣星所在的方向走來。

蔣星視線就這麼黏在他身上無法離開,順著他步伐從左轉到右,直到看見那人背後印著校徽的挎包。

“你好!稍等一下!”蔣星蹭地起身跑進雨幕,見那人沒反應,急得拉了下他衣角。

終於,那雙藍眼裡有了蔣星的影子。

蔣星手掌蓋在眼前遮雨,局促羞澀地問:“請問您是A大的學長嗎?我是新生,一直沒找到路。”

那人麵色沉凝,視線淡淡掠過蔣星眉眼,平淡道:“跟我來。”

蔣星喜上眉梢,“我拿下箱子!”

咖啡店門前推出了一排雨傘售賣,因為暴雨而格外昂貴,蔣星想著學長淋雨的模樣,咬咬牙買了把大傘。

一回頭,學長還在繼續往前走,完全沒等他的意思。

蔣星追了上去,一手舉著傘撐到兩人中間,雨水順著下巴滴落,卻並不狼狽。

“學長,”他靦腆地笑著,“我叫蔣星。”

“溫翎。”

溫翎步子慢,蔣星自然不可能走到對方前麵去,他又不敢催促這位看上去就不簡單的學長,隻好拖著箱子彆扭地撐傘跟在他旁邊。

這位學長顯然沒有要幫他拿下東西的意思。

拐過兩個街區,大學的旗子在風雨中搖晃著,蔣星眼睛一亮。

然而尷尬的是,他空空如也的肚子又發出一聲抗議。

溫翎緩緩眨了下眼,視線慢吞吞轉向蔣星,似乎不解為什麼會有奇怪的聲音。

蔣星淋了雨渾身冰冷,這下卻頓時心跳加快、麵色通紅,尷尬道:“不好意思……”

誰知溫翎竟然問出了口:“什麼聲音。”

蔣星捂住臉,小聲道:“我餓了……”

學長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解,“想吃什麼?”

蔣星:“哎?”

溫翎沒再說話,指了指學校門口的一家熱狗店,隨後便離開傘下,走入雨中。

蔣星愣了愣,迎新的學姐卻撐傘跑了過來,拉著蔣星進入學校服務中心。

他回過頭,溫翎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這段記憶以畫中畫的形式展現給直播間觀眾,大家都酸得咬牙切齒。

【星崽就是偏心男主吧普通人看會構想這麼豐富的背景嗎】

【不就是漂亮學弟嘛,沒有也不會怎麼樣 /檸檬】

【溫翎的臭脾氣還真是始終如一呢 (微笑攥拳】

溫翎回憶起自己與蔣星初遇時的場景,忍不住收緊手臂,把蔣星更深的禁錮在懷中。

明明在雨中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不一樣的青年,當時自己為什麼不把他拖進海裡藏起來?

蔣星埋首在溫翎肩頭,眼神清明,閃過一絲笑意。

溫翎學長要真是那麼目不斜視,怎麼會與坐在店口的他眼神相交?

蔣星受了傷,又發著燒,很快就筋疲力儘地睡過去。

溫翎用觸須把蔣星塞進被子裡,自己起身出了帳篷。

天色還很暗,溫翎從火堆裡撿出根燃著火的木柴走到方才的戰場附近。

花盆碎了,仙人掌花沾滿了泥土,花瓣破碎。溫翎頓住腳步,片刻後俯身把它撿了起來。

他說不準自己為什麼會再碰這棵脆弱的植物,明明蔣星想要看的花開已經結束了。

不過溫翎向來思維平直,既然心驅使他做,那做了也無妨。他天生就可以從心所欲。人類的思維、世俗在他看來不過小孩子過家家。

仙人掌球隻受了點小傷,回去養養還能活。他選出一塊勉強完整的瓷片盛著,視線繼續在地麵逡巡。

找到了。

蛇怪剛才圍著舔舐的血跡。

溫翎麵無表情地用手指撚過泥土,輕輕嗅聞。

是蔣星獨有的甜香味,已經很淡了,沒有任何邪神的氣息。

蔣星不屬於任何一個神。這個認知讓溫翎麵色稍霽,不過謎團仍未解開。

為什麼蛇怪也會癡迷於蔣星的血?而在舔過血液後的反應又如此像《沙漠之蛇》最後故事裡,那些被蛇注入毒液的異教徒?

溫翎再次確認血中絕對沒有任何力量,暫時壓下心中疑問。

隻要解決盒子的事,帶蔣星回到深海,那陸地上的事就跟他沒有一絲關係了。

第二天仍是個好天氣,金輝照亮露營地,遊客三三兩兩地開始煮早餐。

蔣星身上糊滿了黏液,睡得並不好,醒來時肌肉酸痛無比。

昨天他們被蛇怪襲擊了,然後呢?

受傷失血半昏迷……蔣星臉色陡然一變,手指揪緊毯子。

他被溫翎抱進帳篷,傷口被某種冰冷濕滑的怪物觸碰,隨後就是混亂的對話。

帳篷掀起,溫翎冰冷俊美的臉迎著初升陽光,看得蔣星不自覺往帳篷深處縮去。

“你——”蔣星雙唇顫抖,眼皮不受控製地眨著。

蔣星怕他。溫翎的好心情驟然消失。他眯起眼,緩緩進入帳篷。

“怎麼?”

缺乏感情的聲音讓蔣星更怕了,他茫然無助地搖頭,眼看溫翎離自己越來越近,連忙自欺欺人般藏進毯子裡。

看著發抖的毯子,溫翎輕撚指尖,方才的不悅竟然消散了些。

蔣星的恐懼也顯得可愛。即便清醒過來知道溫翎身上有異常之處,也隻知道往毯子裡躲,沒想過直接逃離他身邊。

毯子裡很溫暖,蔣星卻渾身發冷,不住地發抖。

危險冰冷的氣息覆上他。

“怕什麼。”

蔣星緊咬著下唇,腰上被一雙手臂箍緊,他低呼一聲,“彆……”

這點微弱抵抗完全被無視,溫翎將他抱坐在自己膝頭,掀開蔣星頭頂的毯子。

蔣星緊閉著眼,仿佛這樣就不用麵對溫翎的存在。

冰涼手指一點點理順蔣星的耳發,柔柔拂過耳尖,流連在他耳後。

“睜眼。”

蔣星怕得要命,卻不敢違抗溫翎的命令,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視線低垂著,無言躲避。

溫翎抬起他下巴,懲罰般摁揉蔣星下唇,聲音不虞,“看著我。”

蔣星本能地閉了閉眼,泛著水光的眸子滿是驚惶,活像一隻可憐羔羊,剛生下來就被狼叼到洞裡。

“學、學長。”

他聲音發著抖,又透著隱隱討好,“不要吃我。”

溫翎沒想到蔣星琢磨半天就說出這麼句話,唇角愉悅勾起,“不吃。”

白皙皮膚被溫翎按得微紅,脆弱可憐。

溫翎:“你隻是做了個噩夢。”

“噩夢?”蔣星眼睫微顫,好像被這句明晃晃的謊言安慰到了,手指鬆開毯子,握上溫翎手腕,眼神哀求,“真的嗎?”

“嗯。”溫翎隨口編織,“昨天你看完仙人掌就發燒了。你夢見什麼了?”

“是、是嗎。”蔣星身體軟下來,無力地靠上他,“我,我好像夢見,夢見學長了……”

溫翎微微挑眉:“我?”

“我夢見學長,有……觸手。”蔣星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但溫翎在他心裡的形象太好太穩重,他潛意識信任著對方,“透明的,看不見。”

“嗯,”溫翎輕輕撫摸他耳垂,這樣柔和的觸碰給了蔣星安全感,“我做什麼了。”

蔣星順著溫翎的話回憶,臉色一下漲紅,不說話了。

溫翎卻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說說。”

“學長,把觸手……”蔣星咬著唇,難以啟齒,“纏到我身上……”

溫翎喉間發出類似低笑的聲音,蔣星驚訝看去,第一次在學長臉上看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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