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禹行大步往二樓走去, “怎麼回事?”
胸前戴著“02”身份牌的空警道:“犯人說想去洗手間。3號進去監視,我守在門口。”
“我和3號每分鐘對話一次,第四次時3號沒有回答。”
兩人刷開商務艙門, 他口中的3號空警被平放在地, 臉上毫無血色,一位醫生正在給他檢查。
邵禹行走到他身側,醫生點點頭:“還活著。”
“是的, 隻是窒息。”2號遲疑道, “畢竟‘吊人’從不殺無辜……”
邵禹行冷厲打斷:“魯比,私刑私審就是犯罪,沒什麼好狡辯的。”
名為魯比的2號是來自海外的對接空警, 有著一頭金發,雙眼淺藍, 年紀不大。
他嚴肅地點點頭, 隻是眼中還有些動搖。在他生活的環境, 大家都很崇拜用一己之力伸張正義的“英雄”。
邵禹行推開洗手間, 一切正常。他抬頭仔細查看天花板,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那裡有一個通風口。
這架飛機年齡不小,通風口還是老式的金屬框架, 對角距離約40厘米,正常來說不可能容納一個成年男性通過。
邵禹行浸濕紙巾, 擦過通風口下的灰黑色特氟龍洗手台。
紙上印出一個不完整的腳印。
“馬上切斷二樓的通風管道!”邵禹行喊道。
魯比應聲。邵禹行踩上洗手台,雙手穿過通風口格柵一拉,輕鬆卸下。
上方管道受到震動,被吊人放在入口的螺絲砸落下來。
裡麵空洞一片,呼呼吹著風,帶有消毒水味。
邵禹行沒有貿然把頭探上去查看, 他眯著眼,仔細聆聽。
風噪突然停下,看來魯比已經關掉了通風係統。
管道內安靜一片,邵禹行隻能聽到飛行的噪音。
邵禹行拉住管口,腰腹發力拉升身體,把頭探入其中。入口對他的體型而言太窄,沒辦法鑽進去。
漆黑一片,邵禹行眯了眯眼,借著洗手間的燈光看入通道深處。
沒有人。
吊人已經離開了?
就在他思考的瞬息間,邵禹行瞳孔微縮,本能地鬆開手落回地麵。
管道內,寒光一閃而逝。
以及一隻消瘦慘白的手。
邵禹行起身厲喝:“吊人!”
管道內的動靜像是跑過了一串老鼠,聲音快速往通道深處遠去。
邵禹行蓋住後頸,拿到眼前一看,滿手鮮血。
*
蔣星撐著下巴,看著舷窗上的雨滴出神。
起飛不到兩小時,已經出現了第一個死者。
鬼麵就是故事正式開始的轉折點。景女士的死再次變得疑點重重。
他手指輕敲,為雨聲打著節拍。
聶雪凡沒有進過頭等艙的洗手間,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三位機組人員。他們接觸了案發第一現場,沒有人發現鬼麵。
但不排除還有其他乘務員進入過洗手間。
他或她可以趁起飛檢查放置鬼麵,並在醫療組到來前渾水摸魚取走它。
但蔣星不理解對方為什麼要把鬼麵再掛到二樓去。如果好好藏起來,那景女士就成了自然死亡。
乘務組人太多,蔣星隻能勉強記起兩三個麵孔。
還有另一種可能。
有本事從空警手中逃脫的“吊人”,會不會也有接觸鬼麵的機會?
蔣星想得出神,忽然發現聶雪凡已經安靜了十分鐘了。
他側首一看,隻見高大青年正縮在椅子裡,背對著蔣星,不知道在乾什麼。
還有……細微的啃咬聲。
蔣星皺起眉,走到聶雪凡身後。
聶雪凡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嘴角還掛著血跡。
“你在做什麼。”
聶雪凡神情驚慌,把手藏到身後,“沒什麼……”
蔣星眉頭鎖得更緊,“手。”
聶雪凡遲疑片刻,兩隻鮮血淋漓的手緩緩伸出來。
蔣星挑眉:“你在咬自己?”
青年有一口尖利的牙,滿手傷像是被野生動物襲擊了一樣。
但卻精準地避開了蔣星給他包紮好的手心。
“對不起,”聶雪凡低聲道,雙眼滿是悲傷,“我控製不住。”
蔣星正要去看他的手,突然一股巨力把他撞倒在座位上。
“滾下去!”蔣星嗬斥道。
“蔣醫生……”
聶雪凡壓在他身上,露出喜悅笑意,剛才那副可憐巴巴的假麵瞬間破裂,眼中閃動著興奮。
他壓製住蔣星四肢,手上的血弄臟了蔣星的衣服。
“您擔心我。”聶雪凡低聲說,湊近蔣星耳朵,“您真好。”
蔣星被他騙了。
“您是不是不怕疼啊?”聶雪凡不懷好意地問。
蔣星睫毛垂下,蓋住清澈惑人的眼睛。他的反應把答案寫在了臉上。
聶雪凡得到第三塊拚圖,激動得像小狗狗一樣用鼻尖拱他,“我猜對了,有沒有獎勵?”
“滾。”
“您就會這一句,沒意思。”聶雪凡撇撇嘴,隔著蔣星襯衫吻在他心口,雙目灼灼地盯著他,“蔣醫生告訴我這個是誰的吧。”
見蔣星不理他,聶雪凡變本加厲。
尖牙咬開昂貴的扣子,乾燥嘴唇不斷親吻那塊皮膚。
恢複好的文身摸不出差異,完全與蔣星融為一體。聶雪凡因此發了狠,狠狠咬了一口。
蔣星終於冷聲罵他:“瘋子。”
聶雪凡撒嬌道:“說嘛。”
蔣星用膝蓋頂起他腹部,青年長期鍛煉,體能很好,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裡麵充滿彈性的肌肉。
“起來。”
聶雪凡順著上去咬蔣星脖子,毫無曖.昧,純然是野獸本能的撕咬。
死亡的陰雲籠罩,蔣星抿住唇角,毫不懷疑聶雪凡會就這麼咬死他。
“是我弟弟的生日。”
聶雪凡卻還不罷休,揶揄道:“哪種弟弟啊?”
“聶雪凡。”蔣星突然喊他名字。
青年渾身一僵,蔣星趁機將他踹倒在地。
蔣星整理好衣服,眉眼冷峻,滿是厭惡。
“有病去治。”
聶雪凡知道自己沒機會了,乾脆坐在地上,“蔣醫生明明親過我了,還這麼冷漠。”
“親?”蔣星擦得鋥亮的黑色皮鞋踩上聶雪凡膝蓋,“所以?”
聶雪凡握住他腳踝,粗糙手指沿著筆直脛骨探入褲腿。
他腳下用了點力,聶雪凡痛得一嘶,“蔣醫生,腿踩斷了我就隻能等死了。”
蔣星眼中閃過一道光,“等死?這裡有誰能殺你?”
“您啊。”聶雪凡眯眼一笑,舌尖舔過虎牙,“我要是腿斷了,您肯定不會要我了。”
“您不要我,我心裡就像死了一樣難受。”
蔣星一哂,像是聽見了難得的笑話。
青年跪坐起來,臉頰靠在蔣星的座椅扶手上,“或者您再親我一口,我就告訴您誰想殺我。”
“沒興趣。”
聶雪凡:“求您了。”
青年不發瘋的時候撒起嬌,沒人忍心拒絕他。
蔣星:“抬頭。”
聶雪凡眼睛一下亮了,像得到了獎勵的小狗,期待地望著蔣星。
然而他沒等到親吻,隻有一張輕飄飄的濕巾。
聶雪凡剛才咬自己咬得滿嘴血。
蔣星慢條斯理地給他擦乾淨臉,“好了,去睡覺。”
他扔下紙巾,感覺艙內熱得有些不正常。
本以為是和聶雪凡動手的原因,現在竟然有了點窒息感。
聶雪凡站起身時深深吸了口氣,扶住額頭,腳下不穩。
“蔣醫生……你暈嗎?”他眼神迷茫,把身體靠在前排座椅靠背上。
蔣星鬆了鬆領口,確實感覺大腦昏沉。
他把手放在空調風口前,沒有出風。
聶雪凡艱難地扯開外套,“我是不是要死了。”
“閉嘴。”傳呼鈴沒有回應,恐怕乘務員正忙著尋找逃跑的吊人。
蔣星撐著座椅起身,眼前發黑。
他們都缺氧了。
他勉強走到頭等艙門前,這會兒聶雪凡已經站不穩了。他比蔣星高,耗氧量也更高。
蔣星敲敲艙門,“有人嗎?”
外麵安靜了會兒,一個熟悉的女聲試探道:“先生,您在叫我嗎?”
是一直服務他的那位乘務員,對方也是景女士案發現場的目擊者之一。
蔣星:“艙內氧氣供應停了,怎麼回事。”
“氧氣?”乘務員奇怪道,“怎麼會?我馬上讓人進來給您看看。”
蔣星無力思考,手臂撐在牆上,低聲說:“艙門鎖著,用……”
聶雪凡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後,這會兒輕輕捂住了他的嘴。
“先生?用什麼可以打開?”乘務員追問。
蔣星回首,聶雪凡同樣四肢發軟,整個人倒向他,一齊撞在門上。
乘務員:“您怎麼了?”
聶雪凡:“沒事了,先生剛才睡著了,呼吸不暢。一切正常。”
外麵沉默片刻,“好,有任何問題您再叫我。”
蔣星大口呼吸著,勉強恢複一點力氣,拖著聶雪凡回到座位。
青年人徹底癱軟在座上,嘴唇發紫。
他動了動,抓住蔣星手掌,“蔣醫生,頭等艙隻有我們兩個人……就算斷氧,也不該這麼快耗儘。”
“那個乘務員,有殺人嫌疑,肯定被控製起來了……不可能,繼續,工作。”聶雪凡說完,臉色更白了。
蔣星甩了甩頭,清醒些許:“她被換了?”
聶雪凡頷首,輕聲道:“吊人,很擅長偽裝。”
“你認識他。”蔣星蹙眉,“他想殺了飛機上所有人?”
“我隻是知道他。”聶雪凡笑了笑,“彆說話了蔣醫生,找找氧氣麵罩。”
蔣星在頂部控製板上摸索片刻,沒有總控中心的指令,氧氣麵罩無法彈出。
這個設計本意是為了防止乘客誤觸,此時卻難倒了困境中的兩人。
聶雪凡:“蔣醫生,扶我一下。”
“你想做什麼?”
“救你。”
聶雪凡借著蔣星力氣起身,眯眼在頭頂麵板上看了會兒,突然狠狠一拳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