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雨默默地聽著吳老和張汐顏的談論, 什麼話都沒說。
張汐顏目送吳老離開,很是淡定地將視線落在臉上帶著禮貌性微笑的柳雨,似回想起往事,輕聲說:“我上初中的時候, 我爸經常來接送我放學。他看到我們學校的學生在校門外被人圍住欺負, 對我說,你不要去欺負人,任何時候都不要傷害無辜, 但是如果有誰欺負你,而對方人多勢眾,你又打不過, 不要怕、不要慫, 什麼都不要講, 也不要傻站著等對方先動手,隻要確定對方是要欺負你, 你不要去管其他任何人,隻管揪住其中的一個一直打,直到把人徹底打趴下。”她頓了下, 說:“我爸對我說, 如果我受到欺負,他寧肯去牢裡給我探監,也不想四處奔走替我申冤, 讓我不管去到哪裡都不要當受人欺負的那個。”
她起身, 上樓, 回書房,繼續編寫教材,可寫了幾個字便寫不下去,腦子裡浮現的全是她爸媽的身影。她想爸媽了。
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也知道自己應該冷靜地處理所有事情,可心裡就是難受。
民宗協是宗教局內部設立的一個協管部門,可以理解為協警。因為修煉傳承的特殊性,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修煉方法,導致成員不可能像招聘公務員或招兵那樣進行社會統招,隻能由各宗派或修行家族推薦再經過考試選拔培訓,擇優考核錄用。這些成員聽從宗教局的調度,但每個人背後都有自己的師承來曆和師門家族的支持,導致他們在為國效力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要回饋自己的師門家族。
五千多年來,人們一直以華夏兒女、炎黃子孫、龍的傳人自居。庚辰,應龍部落的守護神,華族,華夏的華,屬於黃帝部落聯盟,身死成為龍魂附身在圖騰柱上被應龍部落信仰供奉。如果將花集村和張家村血案定性為被供奉在圖騰柱上的龍魂所為,圖騰、宗教信仰、屠村血祭,這一樁樁擺出來,他就是邪神,供奉他的那些所有人麵臨的不僅僅是信仰崩塌,更會淪為邪教被清理,而民宗協必將受到極大的打擊,很可能會被撤消這個部門,之後引發的不僅是民宗協的監管和上級部門受到調查清理,甚至會引起整個道門的震蕩。
如今是講求破除封建迷信的科技時代,追求的是以法治國,傳統上的清理蠱巫餘孽維護蒼生太平與如今的時代是相衝突的。從法治上講,花集村和張家村都是安份守法的平民百姓,養殖毒蟲入藥是取得合法證件和養殖資格經過批準的,他們都不是死有餘辜,而是真正的無辜慘死。
為此,不難想象,應龍部落和道門裡將有多少人想要滅掉她和柳雨粉飾太平。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讓人毫不意外。
可如吳老所說,她們是在和平年代長大的孩子,走在大街上看到的標語都是公平公正,如今身負血海深仇卻得不到公平公正的對待,理智上告訴自己這是人性,這是利益所趨,出現這種事很正常,但情感上,難受。
最難受的是她失去了家人,遭到圍攻時孤立無援的那種滋味。
可人活著,再苦再難都得走下去。
張汐顏收拾好情緒,再次埋頭編寫教材。
柳雨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被民宗協和道門的人找茬或圍攻。她被當麵罵是巫蠱禍亂之徒死有餘辜的時候都多了去,有人想激怒她、讓她犯錯好,以求達到可以正大光明地以維護正義的名義處理掉她。可她柳雨是什麼人?死人堆裡唯一活下來的,蠱山裡殺出來的。幾句辱罵嘲諷算什麼,這點挑釁又算什麼,生意場上什麼嘴臉沒見過。
柳雨到樓上,敲開書房門,對張汐顏說:“那我去買手機和補卡去了。”
張汐顏說:“你稍等。”她把從遊清微那買來的三道陰雷符就給了柳雨,說:“你隨身帶著,用花神蠱裹住藏在體內,不要被人偷走了。”
柳雨說:“都給我了,你遇到危險怎麼辦?”
張汐顏抬手往自己的額頭上輕輕一抹,一道極淺的細紋在眉心的天目穴處顯露出來,她點點那道極細的細紋,示意柳雨不用擔心。
柳雨驚愕地叫了聲:“我去!”趕緊伸手去摸張汐顏的眉心。她的手指落在天目穴處摸到的卻是一片光滑的觸感,明明看起來那裡像有一條裂縫,但摸起來又什麼都沒有。她叫道:“張汐顏,你可真夠妖孽的。”不到三十歲修煉到快開天眼了。
張汐顏說:“算不了什麼,但自保有餘。”確實算不了什麼,這些都是黎未的修行感悟和血脈力量自行為她開啟的。
柳雨的車子被張汐顏弄毀了,但彆墅的車庫和停車位上還停有郭嫣和張希明的座駕,三輛車停在彆墅裡積灰。她拿到鑰匙,開走張希明的越野車。
彆墅大門被報廢的越野車堵住。
柳雨懶得叫拖車公司,開車頂住那輛車,慢慢地推到彆墅大門外,像扔垃圾似的給扔在路邊,誰想要回收廢品請來撿。
她自己開著張希明的車子先到專賣店買了部手機,又到營業廳補辦了手機卡,之後用雲端備份功能恢複手機備份。
她的手機恢複備份後,開機,連上網,收到張汐顏用聊天軟件發來的信息,信息是昨天的:“我今天想表白,但是你讓我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