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縮著脖子,嘰嘰喳喳問,“哥哥,為什麼你能這麼快找到我啊?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一是你穿的紅色衣服,很顯眼,二是我看到你們的時候,你有在說話,我聽得出你的聲音,三是我覺得外麵路難走,你肯定也走不遠。”
小姑娘點點頭,待想起什麼,又慢慢垂下頭,有些失落說:“像爸爸媽媽肯定就找不到我。“說著,她又想起自己先前偷聽到的,改口說:“也不對,爸爸媽媽既然不喜歡我了,以後就更不會來找我了。”
“蔣念念,我跟你說啊。”陸時生突然喊她名字。
這還是哥哥第一次喊她名字呢!所以小姑娘特認真地點了兩下頭,準備好好聽哥哥說話。
然後就聽到哥哥很平靜說:“其實很多時候,父母喜不喜歡我們都沒關係的,沒有他們的喜歡,我們照樣可以過得很好,甚至說,我們可以過得更好,我們現在還小,以後還會有很長很長時間活著,所以我們不用為沒人喜歡我們而難過,這世上,沒有誰生來就必須喜歡誰,我們隻要照顧好自己就夠了,更彆說你從家裡逃跑的事,換成是我,我就會好好計劃……算了不說這個了。”
蔣念念懵懵地聽哥哥說了很長一段,沒吱聲,陸時生將她下滑的身子往上托了托,問道:“你聽懂了嗎?”
她慢慢搖了搖頭:“沒有聽懂。”
“沒聽懂也沒關係,你本來也不需要懂這……”話還沒說完,陸時生突然感到喉間一緊,小姑娘緊緊撈住他脖子,歡歡喜喜說:“誰說哥哥沒人喜歡的,念念就很喜歡哥哥啊!哥哥這麼好的人,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陸時生步子突然停了下來,心裡暖乎乎的同時,又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轉瞬即逝。
看哥哥不說話,蔣念念好奇問:“哥哥,你怎麼不走了?是不是走不動了?”
陸時生搖搖頭,摒除掉方才沒想通的問題,繼續背她往前走去,“還好,我們接著往前走吧,沒多遠了。”
蔣念念偷偷摸摸把手伸到哥哥額頭,有點熱又有點濕,好像是出汗了,“哥哥,天這麼冷,你居然還出汗了,是不是念念太重了啊?”
她記得媽媽說過,說彆的小朋友像她這麼大的時候,已經知道要保持身材了,一點東西都不會多吃。不像她,愛吃薯片,還愛喝酸奶,更喜歡吃肉!用媽媽的話來說,她還是很重的!
陸時生再次用泛酸的雙手將她往上一托,歇了口氣說:“確實是有點重,背起來有點吃力。”
如果換到其他季節,他倒不會這麼吃力,偏偏如今寒冬臘月,又下著飄雪,每踩一步,他都要踩穩踩踏實了,可再次抬腳邁步,他既有肩上的重量,又有腳下的冷僵,周身冷熱交加,走得格外艱難。
“哥哥,那念念以後少吃一點好了,這樣哥哥以後再背念念就不會覺得很辛苦了!”媽媽也不會再嫌她愛吃零食了!
“這倒不用,你該怎麼來還是怎麼來吧。”
小姑娘默默抱著哥哥,沒有說話了。她不主動開口,陸時生慣來話少,自然也沒有話說,於是兩人都安靜了下來。
沒過一會兒,陸時生背上傳來的重量突然一重,小姑娘趴在他肩上,沒有亂動了,呼吸也很均勻,如果能忽略她不斷往他衣領裡鑽的手……
他騰出一手,將她的手拿出一些,再重新抱回她,然而不過數秒,兩隻手爪子又再次尋上他脖子……
如此循環反複好幾遍,當事人還是睡得很香,一邊一個勁兒喊冷,一邊一個勁兒往他衣領鑽,尋找熱源。
陸時生不由氣笑,終於在她第四次把手伸進來的時候,他雖冷得打了個哆嗦,卻沒有把她再推開,直接任她去了。
蔣文平和胡瓊白找到二人,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飄雪紛飛,冰天雪地裡,一個小少年背著一個小女孩,深一腳淺一腳地踉蹌著步子,兩人身上落滿了白點,遠遠瞧去,要不是念念顯眼的紅色衣服,兩人仿佛與這漫天雪景融合了一般。
蔣文平眼眶有些熱,顧不上還在車內的妻子,打開車門就向他們大跑而去,胡瓊白後知後覺跟上丈夫。
“小陸,念念!”
聽到有人喊自己,陸時生慢了好幾拍,才僵硬著身子側頭看去,蔣文平又向兩人走近兩步,瞧著陸時生眉間、眼睫間凝的白雪,蔣文平心下一哽,下意識抬手托住陸時生雙肩,連連點頭:“謝謝你,小陸,叔叔真的謝謝你。”
“她睡著了。”陸時生隻說了一句話。
“好,我這就把念念接過來,辛苦你了。”蔣文平一邊小心把女兒抱到自己懷裡,一邊對身後的胡瓊白說:“你快點過來啊,我抱念念上車,你扶小陸上車,趕緊的,彆耽誤時間了!再耽誤下去,他們恐怕都要生病了!”
胡瓊白看看十分虛弱的陸時生,又看看還在熟睡的念念,終於點了下頭,主動走上前,攙扶陸時生往車內走去。
唐翠英一早就喊李管家把家庭醫生請來了,饒是如此,乍一見到沉睡的念念和虛弱不堪的陸時生,她還是嚇得不清,忙招呼醫生道:“他們這是怎麼了,快,小柳,你趕緊給這兩孩子看看,可彆讓他們發高燒了。”
蔣念念由蔣文平大步抱上樓,陸時生則由司機林叔背上樓,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臥室,陸時生已是昏昏沉沉,意識不清了。
朦朦朧朧中,他聽到有人圍著自己說:“快點,這個男孩子發高燒了,先把注射器和藥水拿這裡來,我先給他吊水。”
“他這左手……”
“老夫人,有句話我不得不說,雖然我在蔣家也有好幾年了,按理說,我不該幫外人說話,可你看看這男孩子手上的傷,他才被你們用皮帶打不久,現在又在外麵背念念走那麼久,時間一久,不僅引起他傷口發炎,就連他本人都發起高燒了,你說說你們這是……”
“好好好,都是我老婆子不對,沒有及時發現,小柳你就說說我們該怎麼做吧,不管藥多貴,過程有多複雜,你儘管說,隻要能將小陸治好就行。”
柳醫生幫陸時生紮完針,再幫他敷完藥,又去蔣念念房間檢查第二遍,蔣念念因為保護得當,所以隻是吹了點冷風,有些低燒,吃幾天藥就能好。
傭人衝好藥劑,蔣文平將念念扶起,喊她幾聲,念念還不清醒,蔣文平就半強迫性地把藥給她喂了下去。
因為家裡多了兩個病人,又是大晚上的,唐翠英安排幾個人輪流守候蔣念念和陸時生,一直忙活到深夜,柳醫生才匆匆回到客房,其餘人也各自睡下。
——
翌日,上午。
念念早上一睜開眼,就瞧見吳嬸嬸靠在自己床頭,她驚喜地轉頭喊道:“吳嬸嬸,你怎麼在我這裡啊?”
看念念一如既往的活潑,吳嬸放心地笑了笑,耐心解釋說:“小姐昨天和小陸回來的時候,有些發低燒,所以吳嬸嬸才在這裡陪著小姐。”
蔣念念點點頭,吳嬸從盒子裡拿出體溫計,夾到念念腋下,“你先彆急著起來,我先給你量個體溫,不燒後我們再起床。”
蔣念念又乖乖點頭,等稍稍清醒後,她立馬想起昨晚的事,忙不迭探出頭問:“吳嬸嬸,那哥哥呢,哥哥他有生病嗎?他現在還好嗎?”
聽到這個,吳嬸緩緩搖了搖頭,“不太好,小陸比小姐要嚴重一些,才吊完藥水不久,所以現在還沒醒。”
“不行,我要去看哥哥。”
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嚇得吳嬸趕緊攔住她,“小姐你先彆急,小陸他還在睡覺,就算你去了,他也不會這麼快就醒的,還不如再多等幾分鐘,等你一量完體溫,吳嬸嬸就帶你去看哥哥。”
蔣念念隻好如坐針毯地坐在床頭,老老實實等幾分鐘過去,時間一到,吳嬸看過她體溫計,又喂她喝過藥,才放她下床。
她跑到哥哥房間門口的時候,林叔恰好從裡麵走出,看到她來,比了個“噓”的手勢,俯頭小聲說:“小姐,你等下小點聲,小陸他還在睡覺,彆把他吵醒了。”
蔣念念很聽話地點了兩下頭,躬著身子,貓著腳步,靜悄悄坐到坐到哥哥床邊椅子,趴在哥哥床頭,也不說話,就靜靜看哥哥睡覺。
以前都是哥哥陪她醒來,今天好像還是她第一次等哥哥醒來呢!
可是不知怎麼的,看哥哥一動不動,她居然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以前這個時候,哥哥早就醒來看書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平躺在床上,皺著眉,臉色蒼白的被迫睡覺。
聽吳嬸嬸說,哥哥昨晚吊了三四瓶藥水,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哥哥左手也受了傷,那這樣一來,哥哥就兩隻手都很痛了。
她忽然有點想哭,要不是她不懂事,亂跑去外麵,哥哥也不會出來找她,如果她沒有摔跤,那哥哥也不會背她,不會吹著冷風還出汗。
想著想著,她趴下頭,很小聲地哭了起來。
陸時生是被一道說不清是笑還是哭的聲音給吵醒的,他緩緩睜開眼,勉強撐著床坐起,然後就看到小姑娘頭發亂蓬蓬的,趴在他床邊,極為小聲的啜泣,他不由好笑:“我還沒哭呢,你又哭什麼?”
聽到哥哥的說話聲,蔣念念才慢慢抬起頭,胡亂擦了下臉,眼睛濕濕的說:“哥哥你醒啦。”
“嗯,醒了。”陸時生抽幾張紙放她手裡,“你好端端的哭什麼啊。”
蔣念念正想回話,樓下卻傳來一道由遠及近的警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