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陸時生笑容漸漸苦澀，“我的存在，隻會讓我媽的日子更難過。”
他父親陸遠，出了名的喜歡打牌，也出了名的不喜歡大兒子，這兩件事周圍鄰居都知道，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陸遠還有一個常見又怪異的習慣，就是每當陸遠輸錢後，陸遠總要尋一個人來出氣，陸鑫棟會討好父親還會賣慘，自然得陸遠喜愛，所以遭難的人就隻有陸時生和母親李燕了。
不知從哪一年起，陸時生知道了有離婚這個詞，知道了爸爸媽媽也可以不用住一起，所以他問母親，為什麼父親都這樣了，她還不離婚，還不走，可母親搖搖頭說，說他們不能走，如果他們離開了陸遠，他們會完全活不下去的。
陸時生不理解，還是每天追問母親，問到後來，被陸遠無意聽見，又換來一頓更慘的毒打，所以他後來再也沒問過了，他也明白了，無論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母親都不會離開父親的，要想離開這個地方，他隻能靠自己，隻有他自己過好了，他才有可能回過頭來救母親。
逃走的這件事情，他已經想過兩三年了，可他先前一沒路費，二不識路，不清楚外麵的情況如何，如今從蔣家回來一趟，倒也算幫了他很大的忙。
“你能借我嗎？等我拿到第一份工資，我就馬上還你。”陸時生再次問了一遍。
“哪有什麼能不能的，你不還我都行，”陸展軒想像往常一樣沒心沒肺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用力捶了他一拳後，就轉身往自己藏錢的地方走去，把紅包裡的五百塊錢全部拿出來，“這是我所有的零花錢，既然你要走，那我就全部給你好了，他們大城市吃東西很貴的，你三百塊肯定不夠用，你先拿著，彆說什麼還不還的事，畢竟我老子他現在發達了，平時一高興，我再肯說幾句好話，他隨便都會給我幾十一百的。”
陸時生緩緩接過，將多餘的兩張還回去，隻拿了三張，“我隻要三百，坐火車去，根本要不了這麼多錢的，而且這些錢，我以後一定要還你的……”
“行行行，隨你便，”陸展軒不耐煩打斷他，“隻是等你走之前，你要提前告訴我一聲，我要去送你。”
“好。”陸時生緩緩攢緊了手中的錢，兩人默契的笑了笑，他沒再說任何道謝的話。
幾乎陸時生話音剛落，李燕就尋到了陸展軒家，跟陸展軒爺爺奶奶打過招呼後，急忙忙朝裡喊道:“生兒，你在裡麵嗎？快點跟我回家，蔣家小姐跟他爸爸來咱們家找你了，你如果還想跟小軒玩，那過兩天再來也可以的，你先跟我回家一趟。”
屋裡麵，聽到李燕話的，不隻是陸時生呆在原地，陸展軒更是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他們剛才還在討論蔣家小姐，哪想到，說著說著她就來他們這了，陸展軒最先回神，衝外麵大聲喊:“好的，李嬸嬸，我們都知道了，我也要去你家玩，看看那個小妹妹長什麼樣！”
李燕笑著應下，陸時生也慢慢反應過來，心裡五感交集，有驚訝，有疑問，有不知所措……好像還有初初聽到的莫名喜悅？
他帶陸展軒往外走去，跟李燕彙合，陸展軒很激動的竄上竄下，圍著李燕轉，“李嬸嬸，你快跟我講一下，那個蔣家小姐到底長什麼樣，我真的對她好奇死了，也不知道她跟班上女生長得有什麼區彆。”
“她叫念念，長得確實很好看，”李燕好笑道:“至於這具體什麼樣，李嬸嬸也描繪不出來，隻能等你當麵看到她本人的時候才知道了。”
“好吧，那我還是當麵看看她好了，”說著，陸展軒興奮的搓了搓手，“如果那個小妹妹長得很好看的話，那等我下次去班上，我看那些女生還怎麼自戀臭美！”
李燕好脾氣的笑了笑，陸展軒繼續不死心的追問李燕關於蔣念念的事，陸時生一言未發。
聽到門外傳來的歡聲笑語，蔣念念拉開房門，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真的是哥哥回來了！
陸時生還在埋頭想問題，就聽到一聲熟悉又陌生的“哥哥”，剛抬頭，就看到小姑娘笑容燦爛的衝自己跑來，奈何外麵下著雪，地滑不容易走，她跑開沒兩步，就要栽倒之際，陸時生大步上前扶住了她，皺著眉頭，沒好氣訓道:“你走路也要小心一點，看外麵下了雪，就彆跑了。”
“嗯嗯，那我下次就不跑了！”小姑娘瞅著他，特高興的撲進他懷裡，抱住他脖子，外麵還有這麼多人瞧著，陸時生有些窘迫得手足無措，尤其陸展軒還在旁邊瞎起哄道:“小妹妹，原來你這麼喜歡陸時生啊，居然還為了他特地來看他。”
小孩子說話慣來沒有遮攔，又是十一二歲，上五六年級的年紀，雖然對感情還沒開竅，但班上已經對男女生的關係有些忌諱了，如果看誰跟誰湊得近一些，那很快就能在班上傳開，說某某喜歡某某，某某對某某有好感。
蔣念念倒沒聽出什麼來，還笑嘻嘻的抬起頭回，“陸陸哥哥是我哥哥，我當然喜歡哥哥啊！”
陸展軒笑容更加曖昧了，衝陸時生擠眉弄眼的，陸時生警告地掃他一眼，陸展軒才稍做收斂，仔仔細細重新看蔣念念，不得不說，小女孩真的長得很好看，五官有種說不出的精致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特有感染力，會讓人不由自主的隨她高興起來。
於是陸展軒瞅瞅她，又問:“小妹妹，你上一年級了沒？”
蔣念念最不高興有人這樣問自己了，如果她不在家裡睡覺覺的話，她已經在上三年級了！而且過了年，她就有9歲了！她剛想回話，陸時生忽然拉過她手，隔絕陸展軒的打量目光，“她今年可以上三年級下冊了，如果還有什麼話，你直接問我就是。”
說著，陸時生推開門，帶她朝室內走去。
“哎，你彆這麼小氣啊，多說幾句又不會死人，”陸展軒看陸時生冷下來的臉，知道他肯定不高興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陸展軒自來熟的性子還是讓他從善如流的繼續跟蔣念念攀談:“小妹妹，我叫陸展軒，也姓陸，是你陸陸哥哥玩得最好的朋友，你如果要喊的話，也可以喊我一聲陸陸哥哥。”
小姑娘由哥哥牽著往前走，回頭去看，陸時生下意識攢緊了她手，然後就聽到小姑娘喊了一聲“哥哥”，而不是“陸陸哥哥”，陸時生這才鬆了些力道。
也不知怎麼的，他平時沒覺得怎麼的一句稱呼，今天被陸展軒一打趣，他忽然希望這個稱呼隻屬於他一個人，就像小姑娘是他先認識、隻屬於他個人的一樣，還沒等他想通自己這種怪異想法從何而來，屋內傳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蔣文平和李管家起身出來迎接他們，李管家與陸時生以前不對付，見麵了也點點頭不做聲，倒是蔣文平頗為熟絡的說:“小陸，叔叔可又有幾天沒看到你了。”
蔣文平輕責道:“你看你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害得念念還以為你不回去了，急忙忙跑來你家找你。”
陸時生禮貌的喊過蔣文平，笑了笑，卻沒有回應對方最後一個問題，李燕從最後麵走上前來，主動說:“蔣先生放心，小陸他說他還會回去的，就是回家來看看我而已。”
蔣文平低頭看向念念，摸了摸她頭道:“這下放心了吧，我說了不用這麼著急回來的，小陸是還會回來的。”
“嗯，放心了！”小姑娘看看哥哥，又看看爸爸，特高興地點了點頭。
李燕將一桌子人安頓好，重新為他們倒上熱乎乎的熱水，端出幾盤餅乾和花生瓜子，招呼他們一聲後，就把陸時生喊進了房間，“生兒，你回家裡來，難道他們蔣家不知道嗎？我怎麼聽得那麼奇怪？”
“因為我走之前，蔣念念跟她爸爸出國玩去了，所以還沒來得及知道，”陸時生斂下眸子，平靜道:“但蔣家老夫人是知道的。”
李燕知道自己兒子慣來有主意，再想想蔣文平和蔣念念來家裡看他的行為，無一不說明蔣家對他的看重和喜愛，於是李燕又問:“那你最近在蔣家有好好讀書嗎？媽跟你說的話，你都還記得嗎？”
“記得，媽媽跟我說，”陸時生一字一句道:“隻有我好好讀書，我自己有本事了，我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對，除了這一點，你還要記住一點最重要的，”李燕警惕的看外頭一眼，俯下身子，掩唇小聲道:“既然蔣家這麼看中你，那你就更要呆在蔣家，因為說不定哪天……就是你轉運的時候。”
陸時生掀了掀眼簾，垂著頭，沒有說話，比起靠彆人，他更相信自己，隻有把命運攥在自己手裡，才是最令人放心，也最安全的。
李燕看他不說話，以為他答應了記住了，笑著拍拍他肩，“好了，你記住媽跟你說的話就好，我現在去喊你爸回來，他出門忘帶手機了，你先去陪他們坐一下，順便管管你弟弟，彆讓他給蔣家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說著，李燕走出臥室，重新回到廳堂告了幾句歉，陸時生慢慢走出臥室，等李燕走後，他主動來招呼桌上坐的人，陸展軒一麵暗戳戳向陸鑫棟炫富，一麵笑嘻嘻跟蔣念念搭話，蔣文平趁小孩子聊天的功夫，就抓緊時間，低頭回複消息。
沒過幾分鐘，門外傳來一陣迫切的腳步聲，緊跟著，大門被人推開，傳來一人笑聲，“蔣老板，李管家，你說你們怎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呢，我要知道你們今天會來，那我說什麼也要去借點錢買幾斤狗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