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胡瓊白說完,蔣念念才看著她,聲音平靜道,“媽,不管我爸和外婆是怎麼想的,都已經跟您沒有任何關係了,從您當初拋下我們,拎包上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們以後沒有關係了……”
說著,她聲音一哽,慢慢停下。
陸時生沒阻攔她,隻抬手順了順她背,他知道這麼多年來她在心裡憋了太久,太需要一個可以宣泄的機會,更需要一個可以跟活在她記憶裡的胡瓊白告彆的機會。
胡瓊白還有些愣不過神,便見她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接著說:“媽,雖然我當時還小,但我也知道,您那次走了就不會回來了,可我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想不通,您當初為什麼要拋下我們。”
她胡亂擦了下臉,“從小到大,您一直覺得我不夠優秀,覺得我給您丟人了,所以後來知道小雪姐姐後,您就整天跟我說她,甚至把她帶到我們家裡來,隻有我當時還傻乎乎的以為您是真的想給我找一個學習的榜樣……”
周邊賓客一聽這話,看胡瓊白的眼神頓時就變了,這年頭,出軌雖然不少見,可出軌同時居然還把出軌對象的女兒往自己家帶,這任誰都受不了。
胡瓊白匆匆回神,忙不迭解釋說:“不是這樣的,我沒有覺得你不好,我隻是希望你能更好,你誤會我了……”
陸時生幫她輕輕擦掉淚水,拍拍她肩道,“好了不說了,我們這就回家,林叔的車肯定也到了,我們不耽誤時間了。”
“不,我還有話要跟她說,”蔣念念看著慌張失措的胡瓊白,哽著聲道,“媽你知道嘛,我每次去學校上學,一到需要填監護人信息的時候,我就特彆害怕,因為彆的同學都有媽媽,而我沒有,每次寫完爸爸的信息後,我總是比彆的同學要空出一欄……”
“不是這樣的,念念,真不是你想的這樣的。”胡瓊白慌忙回複,楊雪跑上前打斷她道:“阿姨,快彆說了,現在賓客都往你們這邊看了,我爸讓你快點過去,否則等下收場都不好收了。”
“可是念念她……”胡瓊白話還沒說完,就被楊雪半拖著往另一頭走了。
“哥,我們回家吧,我有點想爸爸和外婆了。”
“好,我們這就回家。”陸時生擁著她肩,帶她往酒店出口走去,“麻煩讓一讓,借過一下。”
“哥,我其實站上台子說完那些話後,我還覺得挺後悔的,因為我當眾拆了她的台,而且我看得出來,那個楊雪不是很喜歡她,可就算是這樣,在剛剛楊雪來喊她的時候,她還是最先跟著楊雪走了……”
聽到這些話,陸時生開始後悔了,他不該提議讓她來赴宴的,即便她心裡有再多疙瘩,可終究有他看著,她便不會像今天這樣難過,不用這麼難以下決斷。
他帶她下到一樓,她卻忽然抬頭笑道,“哥,你再背我一次好不好,我不想走路了。”
陸時生對上她含著淚的雙眼,什麼都沒說,直接上前一步,俯下身道,“把你鞋脫了,自己爬上來。”
“得嘞!”蔣念念破涕為笑,麻溜的把高跟鞋脫掉,不顧形象踩地板上,將裙子打了個結,動作極快的爬上他背,然後用力撈著他脖子。
陸時生顧忌著她穿的是裙子,所以背她背得極為小心,兩人慢慢走出酒店大門,熱風襲來,他脖間傳來些濕意,一直趴他背上,沒有說話的人,突然聲音哽咽道:“哥,以後我不養她,我養你。”
他身子一僵,聽她繼續道,“等你老了,我要給你買好多好吃的東西,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全要塞你嘴裡,然後我們還像現在這樣,白天去外麵散步,晚上回來一起寫作業。”
“傻,”他忍不住糾正,“等那時候,還哪來的作業。”
“我不管,”她偏了個方向抱緊他脖子,強詞奪理道,“那不寫作業,我們就看書,反正我還要找你玩。”
陸時生被她氣笑,沒再說話。
在外頭尋了一圈,林叔車子依舊沒來,他索性背著她沿來時的路,往回走去,她還死皮賴臉的抱著他脖子,時斷時續道:“哥,我說真的,等你老了,我一定養你!”
陸時生瞧著前方那盞昏黃路燈,壓低聲問:“那如果我,不要你養我呢?”
“為什麼不要我養你啊?”
“因為我不想當你哥哥啊。”可是這一句話,他說得極輕,沒敢讓她聽見。
感覺到自己身子在下滑,她忙不迭抱緊他脖子,往上熟練的蹭了兩蹭,笑嘻嘻說,“哥你是不是嫌我以後賺得沒你多啊,沒關係的,我爸跟我說了,說以後家裡家產都歸我,等你年紀大了以後,我就分你一半,要還是不夠,那我就再分你一半,你儘管拿去敗!要是敗不完,我們就一起敗!”
陸時生聽得又心疼又好笑,可麵上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行了你睡一覺吧,嘮嘮叨叨的,太吵了。”
蔣念念不滿的在他背上偏了個頭,“睡就睡,那等一下沒人跟你說話了,你不準喊我醒來。”
陸時生笑笑沒說話,沒過一會兒,他背上力道一重,耳邊傳來她慢慢趨於平緩的呼吸聲。
他將她身子往上推了一下,抱緊她,繼續踩著二人交疊的影子往前走,回憶如潮水般向他湧來。
從她重回小學的第一天,他牽著她手走進校門的那刻,他便下定決心,既然當初是她主動走進他的世界,隻要她不嫌棄他,他便會一輩子對她好。
再後來,她初一上冊,他初三上冊,他知道她收第一封情書後,他便借哥哥二字的名頭,帶人去警告了所有對她有好感的男生,儘管還是有個彆漏網之魚,可到底讓她沒了可以早戀的機會。
她初一下冊那年,他也初三下冊,在為中考做準備,那時候,她每天晚上來他房間找他,隨時間流淌,少女稚嫩的軀體也在慢慢成長,他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做了件錯事,可他心中羞愧的同時,居然還生出絲絲莫名喜悅。
他才發覺,原來不知從哪一年起,他對她早已不再滿足於兄妹的關係,他開始渴望另一個更親近的位置。
他逃避了這麼長時間,卻又不斷生根發芽、日益增長的異樣情愫,讓他心生羞恥,張不出口,更無從說起。
他知道他們不是親兄妹,但他更知道,雖然他們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但她卻一直拿他當親哥哥看。
一開始讓他慶幸的一個稱呼,現在卻成了他邁不過去的坎。
於是沒過多久,蔣念念就發現,從胡瓊白的生日宴回來以後,哥哥對自己冷淡了不少,而且更奇怪的是,哥哥居然莫名其妙的提出要寄宿,還美名其曰說為了節約時間用於學習,蔣文平自然沒意見,一切尊重他的決定。
所以開學報名那天,林叔原本說要先送她去學校,可她愣是沒同意,說要先去陸時生學校,林叔無法,隻好按她的話來辦事。
然而隨林叔緩緩將車停在一中門口的同時,他們沒有發現,還有另外兩輛車也尾隨他們停下,慢慢跳下十多個人,一路跟著蔣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