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淩雲忍住想要看她的衝動,應了聲轉身離去。
女孩額上冷汗滴下,過了會兒慢慢睜開眼來。太醫的藥壓製了毒性,但也隻有幾天時間。裴崢抱著她,見她實在疼的厲害,便將手腕伸了出去:“孤年幼時也曾這般,但咬著便也不痛了。”
江嫋滴著眼淚,慢慢咬上男人手腕。她前半生坦蕩,出身世家,又受父親寵愛。可遇上他之後便一直受傷。
她咬的狠了,裴崢扶著女孩長發低笑:“既然那麼疼,當初為何還要替我擋劍?”
他似是隨意一問,心中卻已有了很多答案。她怕他死後連累她家人和葉淩雲,或者是她天性善良。
她對江姝也能原諒不是嗎?
手腕酸麻,女孩輕輕鬆了口:“沒想那麼多,隻看陛下有危險,便不由自己了。”她聲音裡有種委屈,像是怪自己為何那般不爭氣,卻沒有後悔。
裴崢怔了怔,看著她的目光有些複雜。
太醫沒過一會兒就來了,把脈之後麵色反而凝重了起來。
“怎麼樣張太醫,夫人這時醒了,是否病情有好些?”曹直甩著拂塵替帝王問。底下跪著的老臣支支吾吾,曹直心沉了下來:“夫人恐怕……是回光返照。”他四個字一出,太監嚇得差點扔了拂塵,連忙也跪在了地上。
江嫋趴在男人懷中長睫輕輕顫了顫:“陛下讓他們下去吧。”她不喜人多,太醫抬頭看了帝王一眼,小心退下。
裴崢扶著她長發,慢慢抬起女孩頭來:“卿卿怕死嗎?”他忽然問。
男人眸光沉沉,叫人看不透情緒,江嫋總覺得他眼中還有什麼彆的意味。在這樣的眼神裡所有的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江嫋最終點了點頭:“怕。”她眼眶紅紅的,不想看他,隻是笑道:“但人不是總歸要死嗎?”
裴崢歎了口氣,擦了女孩眼淚。
“你是為救我,我不會讓你死的。”他語氣頓了頓,第一次有些溫柔。江嫋感覺一隻手拂過頸邊,意識昏沉便伏在了男人膝上。
這世上並非沒有讓死人活過來的辦法。隻是很多人不敢用。
“陛下。”
曹直躬身而立,過了很久聽見男人淡淡道:“去請光明寺中空蟬法師來。”他知道帝王不是對他說的,果然暗處應了聲,消失不見。
空蟬佛子,曹直低頭心中驚駭,第一次覺得陛下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闈。光明寺自齊朝建立便已存在,曆代皇帝尊為國奉,寺中主持在民間地位超然。而縱使如此卻也抵不過佛子。佛子五百年才出一位,是為國家祥兆,其一生都不得出光明寺。而空蟬便是五代之後的第一個佛子。
曹直想到當年傳言佛子之血可解百/毒/的說法來,默默低下了頭。
光明寺:白衣金縷的年輕僧人慢慢轉過身來。
“法師,這……萬不可去啊。”老主持澀聲阻攔,不顧刀駕在脖子之上。
昨夜寺中忽然來了許多羽林衛,說是奉齊帝之命請法師入宮講經。空蟬自出世以來便有不出寺之說,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找上門來。
老主持歎了口氣,知道辛苦瞞了多年的秘密怕是保不住了。
領頭人見他不妥協,冷笑了聲,斷了一位僧人臂膀。鮮血順著台階流下,空蟬目光微頓:“我同你們去。”他雙手合十拜了一拜,跟隨那些羽林衛離開。
第二日,齊帝對光明寺出手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燕京,官員們麵色難看,當堂頂撞。
“陛下,佛子乃大齊之祥兆,萬不可動啊。一位老臣跪在大殿上據理力爭。身後官員們互相看了眼,也隨後脫帽跪於一旁。
裴崢半闔著眼把玩著手上玉佩,良久嗤笑了聲。
曹直暗叫不好,果然見青年淡淡道:“這天下是孤的天下,還是你們的?”
“光明寺之事孤心中有數,諸位若是無事就退朝吧。”他最後一句已是警告。可卻還有人不收手。
殿中跪著三十幾位大臣:“陛下若是執意如此,臣等隻好跪在這殿上向先帝請願。”
男人已走到門外,聽見殿內那些蠢貨威脅腳步頓了頓,忽然笑了:“那諸位便在此跪著吧,權當替大齊祈福。”
“曹直,去將西域進貢的那千條毒蛇拿來,放與殿中與諸位大臣共享。”他語氣漫不經心,卻讓人不由打了個寒顫。
曹直低頭應了聲。
清寧宮中,江嫋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醒來已是傍晚。
“幾時了?”女孩啞聲問旁邊宮女見狀連忙伸手扶起:“回夫人,酉時了。”
“藥正熱好,夫人先喝藥吧。”她說著就從托盤中拿起藥。江嫋微微點頭,接過宮女手中藥,拿著勺子撥弄了兩下,手卻頓住了。
‘這藥裡有血的味道。’係統皺眉道。
江嫋麵色未變,抬頭看了眼女官:“這藥怎麼和往常不太一樣?是陛下換了太醫嗎?”她忽然問。
宮女臉色僵了僵,勉強笑道:“新來的太醫換了藥方,夫人快喝吧。”她麵上隱瞞之意已經很明顯,江嫋慢慢垂下眼。
她這次醒來時間很長,閒著無聊,便也任人扶著去外麵站了會兒。這時節天氣說變就變,不一會兒就起風了。
江嫋輕咳了聲,身邊女官麵色微變:“夫人稍等,奴婢這就去拿披風來。”
江嫋點了點頭。她身邊不喜太多人,這是便也隻剩了她一個。她看了眼不遠處池塘,坐在石頭上等著,袖中帕子卻被風吹落。那帕子是她當年尚未出閣時在家中繡的,若是被旁人看見了……
江嫋麵色微變,剛要起身,帕子卻被一雙手撿了起來。那雙手上還有薄繭,一看便是常年拿劍之人。
江嫋慢慢抬起頭來便見葉淩雲麵色複雜。那帕子邊角處有個雲字,和那日的河燈一模一樣。
“夫人。”他低聲喚了聲。江嫋身子僵了僵,眸光漸漸黯淡了下去:“多謝葉將軍。”他在這種情景下叫她夫人果真格外刺耳。
江嫋接過帕子,正要離去,卻聽見他道:“七娘,再等我幾日我會救你出來的。”在女孩轉身時他忽然低聲道。
江嫋目光頓了頓:“葉將軍莫要講這些惹人誤會的話,女官快要來了葉將軍還是迅速離開吧。”她微微避開他目光,葉淩雲掌心微緊,在聽見腳步聲後最終還是離去。
“夫人。”過了會兒宮女將披風替她披上。
江嫋心中微歎:“走吧。”
兩人離去後,假山後慢慢走出一道人影――正是被請入宮中的佛子空蟬。年輕僧人目光清透,微風拂開寬大僧袍,露出纏了白紗的手腕。
江嫋走著走著腳步頓了頓,若有所覺的回過頭去,便見一白衣僧人雙手合十低頭行禮。女孩目光微怔,緩緩勾起唇角也衝他笑了笑。
‘他都看見了。’係統有些擔心
江嫋垂眸淡淡道:‘他不光看見了,還知道我是故意引誘葉淩雲的。’先是河燈,後是繡帕,她所做無非是想蠱惑葉淩雲造反。畢竟衝冠一怒為紅顏向來是佳話。
僧人目光洞悉一切,叫江嫋微微有了些興趣。她看見男人手腕傷口,想到今日喝下的帶血的藥,微微眯了眯眼:‘佛子空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