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白淵褪下寒衣:“怎麼不叫夫人回房休息?”他語氣威嚴丫鬟嚇得不敢說話,卻被人抓住袖子搖了搖。
“是我要在這兒等您的。”她將手中的白紙給他看。
謝白淵目光微動,揉了揉她頭發沒再說什麼。兩人誰都沒提那天晚上的事。
因為謝宴受傷,娶親的事便暫且放在一邊了。這幾日官祗難得安靜了下來。
江嫋低頭跪在地毯上泡茶,她姿勢很專業,乍一看還真有幾分唬人的樣子。
謝白淵正翻書,卻忽然沒了興致。他目光轉向江嫋。女孩子認真看著手中茶具,側身映著窗前微光,皮膚雪白,倒像是古代畫中的仕女一樣。
“去拿筆墨來。”他轉身對旁邊管家道。
江嫋聽見聲音抬起頭來,便見男人笑了笑:“就這樣彆動,我替你畫張畫像。”
謝白淵有時真不像是統領著三省的督軍。他喜好書畫,愛看書,喜靜,平日裡像一個出塵的空門中人。可他又娶了九房姨太太。江嫋雖沒見過其他人,但也聽下人提起過,說是個個都美貌非凡。但督軍卻不過半年就厭倦了。
江嫋不知道他喜歡自己什麼。但她向來會討好彆人,便也隻是按著他心意來。
管家很快將畫紙鋪好。
男人身上沒有穿軍裝,襯衣領扣微微鬆開兩顆。江嫋見他袖口挽起,直直注視著她似在思索什麼,不久後便落了筆。
這是督軍第一次為彆人作畫。
女孩靜靜地低下頭去做自己的事。所有人初時都隻以為她是浮萍,但奇異地卻得了謝白淵的青眼。
天色漸漸至黃昏,男人終於畫完了。
江嫋的茶早已經泡好。她輕輕站起身來,正準備將涼了的茶倒掉。卻被男人接手拿過。
“你泡了半天,倒掉有些可惜。”他端起來一飲而儘,江嫋眼中微微怔了怔。這種隨意的姿態像是相處了很久很久的夫妻一般,卻被謝白淵自然做出。
“怎麼了?”見她發愣,男人問。
江嫋搖了搖頭,在白紙上寫:“沒什麼,隻是有些好奇督軍畫了什麼。”
謝白淵將畫紙遞給她。
是她泡茶時微微抬起頭看向窗外思索的樣子。女孩指尖頓了頓,聽見他道:“還沒有上色,我畫好了讓管家拿去你房間裝上。”江嫋點了點頭,慢慢勾起了唇角。
她笑起來像是眼睛裡都盛著溫柔,謝白淵看著她竟也難得輕鬆。
大抵是人生太不順遂,人一到了中年便有些倦怠。從前喜歡的那些色彩穠豔的/情/欲/慢慢淡了下去。有時覺得一杯熱茶也不錯。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去。
另一邊:汽車從百樂門裡出來,陸兆摟著懷裡的姑娘,正準備進車卻被一把/槍/抵在了額頭。
漆黑的/槍/口冷冰冰地,像是隨時都有可能走火。原本車裡坐著的司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著便裝的青年――正是外麵傳言昏迷不醒的謝宴。
他咳嗽了聲,笑道:“陸二爺,這句好久不見也還給你。”即使是聽起來聲音虛弱,青年拿著/槍/的手卻還是很穩。
旁邊女人尖叫了聲逃散。陸兆眯了眯眼,知道他是在將那次在那位九姨太家將他一軍的事還回去。男人輕笑了聲:“謝少怎麼不開/槍/?”他話音剛落,卻沒想到/槍/真的響了。
謝宴/槍/口微斜,不偏不倚打在了他左肩之上。
“這一/槍/還你。”他微微挑眉,語氣冷淡。
陸兆捂著肩頭,卻見他收了/槍/:“傷口不致命,對於陸二爺來說想必不算什麼。”他微微抬起頭來:“我是來找二爺談生意的。”
他話中強硬,陸兆幾乎要笑出聲:“謝少憑什麼以為我會願意和你談生意。”他額上冷汗滴下,目光也冷了下來:“這種事情還是和謝督軍談比較好吧。”
血順著手指一滴一滴落在台階上。謝宴嗤笑了聲,將/槍/重新又舉了起來:“我為什麼不能成為新的謝督軍呢?”即使說著這樣野心勃勃的話,青年眼中卻還是沉靜冷漠。
巷子裡靜靜地,陸兆過了很久才問:“你能給我什麼?”
談生意自然要先講明利益。
“南通商行的生意交給陸家,此外保陸家三年水路。”謝宴乾脆道。
南通商行是上任督軍所屬,掌握的商路雖不多卻都是命脈。即便是陸家也眼饞不已。陸兆當然想要那塊肥肉,但他知道謝白淵絕對不可能給他,如今謝宴卻提了出來。
車子門被打開,男人皺眉坐了上去。
沒人注意到這巷子裡的一輛車。
官祗裡:江嫋坐在梳妝鏡前拔下簪子。烏黑的發絲披散而下,映著鏡中精致的五官,比起白日裡的安靜,多了絲豔麗。
江嫋輕輕笑了笑:‘謝宴今天晚上沒有在官祗。’隨著任務獎勵開發度的提高,江嫋所能預感到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便連係統也不知道她到底看見了什麼。
讓他欣慰的是比起上個世界江嫋瀕臨瘋狂的有些危險的心境,這個世界她似乎平和了很多。它看不懂江嫋眼底神色,隻以為她恢複正常。殊不知那骨子癲狂勁隻是被掩藏的更深。江嫋這個名字,本來就代表著枝蔓纏繞的血腥。
她生有反骨,卻向來善於掩藏。
窗外難得月明。女孩彎了彎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慢慢勾起了唇角。
“要變天了啊。”
係統不置可否。
謝宴與陸兆的生意,自然不會簡單。兩人都是聰明人,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也不令人意外。
“每年十二月一日,謝白淵都會去寺廟裡替雙親上香,這是最好的機會。”青年咳嗽了聲,唇上蒼白。他對自己是真的狠,當時在山上那一槍也不做假。因為那會拿槍的大動作,胸口處即使纏了紗布也隱隱滲出血來。
“謝少膽子真大,就這樣也敢孤身一人來挾持我。”陸兆微微眯眼,任由下人包紮,不知是嘲諷還是如何。
謝宴淡淡道:“即便是這樣,陸二爺不是也受了傷。”他抬頭將地圖推了過去:“到時候軍中的人大約會去一半,雲州城就交給二爺了。”
陸兆指節叩在地圖上:“謝少在軍中有多少人?”他話中試探。
謝宴抬眸:“三分之一。”這個數字陸兆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天快要亮了。
青年戴上帽子準備離開,卻聽見身後拿著棋子的男人忽然問:“奪權弑父,謝少這是鴻鵠之誌,還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謝宴腳步頓了頓,輕笑了聲。到底是為什麼,隻有他自己知道。
青年消失在黎明中,官祗裡天也慢慢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