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知道魏紫吾、溫蜜等人都喜歡看這些場合,便又帶著小姑娘們在旁邊的看台觀看。
這天的比試的確是精彩,連溫蜜的父親溫慶澤都下場露了兩手射獵。大家都以為這就結束了,卻不料重頭戲還在最後。
向來寡言的顧見毓主動從位置上站起,道:“我來向寧都督討教一二。”
顧家幾兄弟都齊齊看向顧見毓。顧見毓則眼神深沉注視著寧績,頭一回在曲風峽,他的人眼見要帶走魏紫吾,就是寧績壞了好事。
寧績也看向顧見毓,道:“不敢,岐王殿下請指教。”
顧見毓與寧績各取了兵器,寧績用的是儀刀,顧見毓則偏愛兵中君子的劍。兩人上了武台,都沒有再說話,如兩道勁風般,兵隨意動地就鬥在了一起。
看到顧見毓劍勢如潮,寸寸進逼,魏紫吾皺了皺眉,有些擔心寧績。還好寧績並未因對方是皇子就畏手畏腳,始終是不落下風。
眼見一盞茶的功夫過了,兩個越發地身如疾電,快得倒見外人僅見光影。皇帝惟恐顧見毓受傷,朝肖梁使了個眼色。肖梁受皇帝的命令,倒是叫了停,讓兩人點到為止。
那邊兩人才剛停,狄旭年卻忽道:“能否請太子殿下賜教一二。”
這個賜教,當然也是比武的意思。顧見邃尚在漫不經心飲茶,倒是不曾想到“因傷休養”的自己也會被點到名,他看看狄旭年,略扯唇角,站起身來道:“好啊。”
狄旭年征求太子意見:“殿下,我們都使槍如何?”
顧見邃答:“好。”綏海與大燕未必能永世交好,若有朝一日,戰場之上相遇,自然是用長.槍。
魏紫吾看了看太子,也不知他的傷到底好完全沒有,使槍對腰部的力量尤為考驗,魏紫吾想著顧見邃的傷在肋下,她略帶憂心看向傅予州。
傅予州發現魏紫吾在看自己,輕搖搖頭,意思是不用擔心。
底下也有了竊竊私語聲,先前的比試,無論孰勝孰敗,都是大燕自己的事。這狄旭年找太子比試,則涉及國威。連皇帝神色都變了變,他如今再不喜太子,但終究要麵子。
倒不是武將們滅自己威風,信不過太子。而是槍是兵器之王,乃是最難練的兵器,想練好需下的功夫非比尋常。
綏海國的人個個能騎善戰,綏海這位狄旭年王子的槍法之出色,是諸國聞名的。而他們大燕的太子殿下,就算學過槍法,終究沒有用槍殺過人,單純靠練習和從戰場廝殺出來的槍法,想想便知存著甚大差距。
皇帝見太子麵不改色,便道:“讓太子和旭年王子自行挑選一支覺得趁手的槍。”
顧見邃和狄旭年便到兵器架轉了一圈回來,手裡各自提著挑中的兵器。
太子挑的那槍長有九尺,黑纓飄飛,槍杆通體為黑色玄鐵所鑄,一見便知十分沉重堅硬,槍尖亮銀如水,槍頭尾端一抹火焰般的金。太子今日穿著黑衣,握槍在手,與他的人倒是十分相匹。
狄旭年亦將他挑中的蛇牙尖槍平平高舉,道:“殿下請。”說著,已掀起一片疾風,掃向太子。
事關國威,顧見邃自然不可能輕縱。橫槍一擋,隨即反守為攻。
狄旭年身法尤為靈巧,槍尖忽而上下,千變萬化,尤擅纏鬥,果然如傳聞般的精湛而陰柔。一個個槍花殺機重重,如靈蛇般舞動,鋪天蓋地朝太子罩來。
而太子的槍法路子,卻是出乎眾武將所預料的悍烈。
顧見邃一反其劍法的以妙見長,手中長.槍舞得凶猛凜冽,力透萬鈞,偏偏其身姿矯如玉鳳遊翔,瀟灑漂亮。便見太子長.槍所指之處,如一片璀銀星光,寸寸鋒銳刺目,旋身回挑之間衣袂飄飛,頗有獨道神.韻。看得眾人不願移開眼。
然而,太子的一撥一刺看似隨意,其實隻有身為太子敵手的狄旭年才知道,他此時承受的是多麼可怕的壓力。太子的槍影之密,帶著山嶽般的氣勢,如一張連水也潑不進的密網,狄旭年沒有想到,太子的槍法已使得如此高明,他竟找不到一絲破綻。
“殿下使的是……謝將軍的槍法!”終於有人大喊出來了。沒錯,太子的確還不曾用槍殺過人,飲過血,但他的槍術,卻是他的舅舅謝檁手把手教的。
“果然是謝將軍的槍法——”這兩人打得太精彩,尤其是太子的每一個動作,令許多武將都忍不住揣摩神往起來。
但見銀光交錯,已分不清哪裡是飛濺的碎雪,哪裡是變幻的槍影……直到狄旭年霍然道了四字:“甘拜下風!”
顧見邃的槍尖懸在距離狄旭年眉心半寸之處,紋絲不動,時間也仿佛停止一般。狄旭年此時已是橫舉著槍,呈半跪的姿勢,以艱難地抵擋顧見邃石破天驚般的一刺。
大燕的眾人自是都鬆了口氣,不少武將甚至叫起好來,皇帝眼神不明地看著太子。
太後倒是全程微笑,顧見邃的兵法和弓箭槍術如何,太後再清楚不過。她這個孫兒,是一柄關在匣中的傾世之劍。不過是他的身份尊貴,輕易無需他領兵出征罷了。
然而太後很快皺了皺眉,眼中有一絲痛意,這樣優秀的嫡孫,她卻讓他容忍退避,的確是她委屈他了。
越來越急的風雪掩蓋了顧見邃的聲音,眾人隻能看見太子笑著湊近狄旭年,卻聽不到他的語氣沉戾:“王子認輸就好。希望你不要再讓我知道,你用什麼身世之謎引誘太子妃,更不要打帶走人的主意。否則,咱們兩國就隻能兵戎相見了。”
顧見邃說完,順手拉起了半跪在地的狄旭年。狄旭年看了看太子,勉強回以一笑。
這時雪下得更大了些,今日的比武到此,也自是告一段落。
魏貴妃當晚聽說太子與狄旭年的比試如此精彩,還使出了謝檁的槍術,一時感慨,還做了一夜的夢。她夢到了謝檁,更多的,還是夢見顧見邃。
魏貴妃實在是太想得到太子。第二日清早,她便去瞧顧見緒,想催促對方起事,卻見初起的顧見緒滿頭冷汗,忙摸出絲帕為兒子拭汗,道:“這是怎麼了?”
“最近時常做奇怪的夢,夢裡很真實,仿佛是真的曾經發生過的事一樣。”顧見緒聲音很輕。“但每次夢都不同。”
魏貴妃愣了愣,過好一會兒才說:“是不是有人給你下了迷藥,錯亂心智?難道是下蠱了?或者誰對你用了祝由術?”她信這些旁門左道,看到兒子的反應,自然地就聯想到了。
顧見緒閉了閉眼,道:“應該不是。若是有人從中使了手段,我自己應當有所察覺。”
魏貴妃看著顧見緒,越想越不放心,道:“緒兒,趁著皇上傷了腿,人心不定。許多都督也回京述職,無法勤王。這個時候發動宮變,是最好的時機。”
顧見緒搖頭:“母妃錯了。父皇現在就像一隻剛負傷的猛獸,正是警惕心最強的時候,這行宮和京城的戍衛,也正是最森嚴的時候。皇祖母更是嚴密監視著我們幾個皇子。這個時候我們絕不能有任何異動,母妃千萬不要著急,也儘量少過問這些。兒子自有分寸。”
魏貴妃隻得道:“也是,連太子都以不變應萬變了。老五更是跟條冬眠的毒蛇似的。那好罷。”
顧見緒看向窗外。再等等,過了這個年,待春和日麗,皇帝的腿腳還是治不好,對方的情緒會越來越暴躁,君王的驕傲會讓他自卑,怒意更會令其失去理智,皇帝會更加地痛恨太子,到那時,才是最佳時機……
魏貴妃從顧見緒處出來,經過內湖,倒是看到魏紫吾、溫蜜、顧熙樂開始在湖上走冰玩耍了,一個個如蝶般的來回穿梭回旋,充斥著嘻嘻哈哈的笑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