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徹底被鉗製, 季聽才想起一巴掌把這貨拍走, 可惜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她已經徹底失去了主動權, 一雙小手隻能死死揪住岸邊靈草, 以防自己會滑進水中。
……到底是被靈泉浸潤百年, 這邊的草長得就是結實, 哪怕她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上頭, 也不見這些草的根部有什麼鬆動。
如續斷說的那樣,上神之軀到底比凡人好用,更何況是浸在靈泉水中的上神之軀。從天黑到天亮, 季聽雖然精神上已經累到極致, 可身體卻無半點不適,就連趴在岸邊一夜沒動,都沒讓她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若照這個趨勢下去, 除非身後的人精疲力儘, 恐怕這事沒那麼容易完了。季聽麵色緋紅,咬牙想要阻止他, 卻在被他發現分神之後報複一下, 當即什麼都顧不上想了,嗚咽著將臉埋進靈草裡。
等到這事結束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續斷唇角浮起一點笑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虔誠的俯身吻了一下她的肩膀, 剛要把她抱起來, 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娘啊!娘!”
續斷:“……”
季聽:“……”
兩個人詭異的沉默一瞬後, 季聽手忙腳亂的要從水裡爬上去:“快些收拾一下,圓圓要過來了。”
續斷默默把她撈了回來,不等她瞪自己,便隨手拈了一個結界,將二人罩在了下麵,下一秒圓圓便搖搖晃晃的過來了。
季聽頓時大氣都不敢出了,唯恐被圓圓看出不對。圓圓毫無察覺的走到水麵,又叫了幾聲娘後委屈噠噠的轉身走了,季聽這才鬆了口氣,接著有種差點被小孩發現的窘迫感。續斷看著小心的她,突然麵無表情的把手探進水中。
季聽差點嗚咽出聲,惱怒的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續斷這才默默鬆開手。季聽掙紮著轉過身麵朝他,剛要斥責他幾句,他便突然服軟一般將額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泛著熱的呼吸噴灑在季聽脖頸處,刺得她癢癢的,季聽剛躲了一下,就聽到續斷含糊道:“師父,我好難受。”
“……怎麼,你想說自己泡一夜靈泉生病了?”季聽揚眉,發誓他若敢承認,就一巴掌拍死他。都修煉幾千年了,病也好疾也好,早就離他遠去了。
續斷含糊的應了一聲,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兩個人的體溫交錯,在冰涼的靈泉水裡存在感相當高。
“真的不舒服。”他示弱一句。
季聽本是半點都不信的,可聽到他連小奶音都出來了,一時間也有些猶豫。沉默片刻後,她伸手撫上他的臉,察覺到溫度確實過高後微訝:“你發燒了?”
“……不知道。”續斷低語。
季聽眉頭蹙起,一時也忘了兩個人此刻的處境是該尷尬的,隻是略為擔憂的看著他:“以你如今的修為,不可能會生這種病,可是因為心魔?”發燒這種低級疾病實在離他們太遙遠了,如果不是轉世那幾十年生過病,她此刻連想都想不起來。
續斷蹭了蹭她的脖頸,細碎的頭發鬨得她隻想往後躲,可惜在躲之前就被察覺了意圖,續斷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了。
“師父,我難受,你疼疼我吧。”
“……”
本是正常撒嬌的一句話,可偏偏在兩個人貼在一起的時候說,這話就顯得沒那麼正經了。季聽察覺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一時間有些暗惱,修仙之人最是耳目聰明,自己心跳這麼亂,他肯定也發現了。
“你若再在這裡泡下去,恐怕就不會好了。”季聽的臉繃了起來。
續斷不語,隻是唇角偷偷浮起了一點弧度。
最終還是季聽拖著他上了岸,倆人穿著亂七八糟的衣裳一前一後的往外走,續斷跟在季聽身後,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季聽怒目製止了,最後隻好沉默的跟在後麵。
“娘!爹!”圓圓尖尖的聲音悲憤響起,接著一頭六百多斤的豬朝他們飛奔而來。
季聽頓了一下,等他到跟前後頭疼道:“為什麼不化人形?”
“餓,沒力氣。”一臉橫肉的豬嘴巴一張一張的說話,聲音是和外形完全不合的小奶音。
季聽每次看到都十分無奈:“餓了也不至於化形的力氣都沒有,你就是懶。”
“娘,濕濕!”圓圓化作人形,指著她的衣裳道。
季聽愣了一下,臉刷的紅的。續斷咳了一聲,這才慢悠悠的開口:“師父,我剛才就想提醒您,其實我們可以用術法清理一下衣裳的。”
“……”
季聽瞪一眼這個馬後炮的家夥,看到他眼底的水意後抿了抿唇,扭頭看向圓圓:“靈泉附近花草果實皆可食,且都有靈力,隻需吃上一點就會飽了,你自己去吃些吧。”
“爹爹,做飯。”圓圓不滿的看向續斷。
續斷還未開口,季聽就先一步道:“你爹生病了,今日不能給你做飯。”
“爹爹!”圓圓更加不高興了,雖然爹爹很壞,對他也不好,可是做的飯卻很好吃,有爹爹在,他才不想去吃那些寡淡的東西。
季聽蹙眉:“聽話。”
圓圓還想廢話,可無意間跟續斷對視後,瞬間就站直了身體:“好的娘,我聽話。”說完就飛快的跑走了。
季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這才扭頭看向續斷,看到他泛紅的臉和弱弱的眼眸後,又飛快的彆開眼:“你去休息吧,睡一覺就好了。”到底是修仙之人,恢複力不是凡人能及的,就這種單純的發熱,應該很快就好了。
“師父可以陪我嗎?”續斷開口問,嗓音有些沙啞。
季聽掃他一眼,繃著臉淡淡道:“本尊還有事,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相信會照顧好自己。”說罷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師父這次打算藏多久?”續斷在她身後突然問。
季聽腳下一頓,沉默半晌後乾巴巴開口:“本尊何時藏過?閉關最講究心靜,本尊隻是不願被打擾而已。”
說完像是怕續斷反駁一樣,一溜煙的走了,留下續斷一個人站在原地,身上的衣裳水淋淋的,頭發也落到了額前,看起來好不可憐。
他獨自站了許久,最終回到了住處,將身上清理乾淨後發了許久的呆,最後閉上眼睛潛心打坐。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外麵天色漸暗後發了許久的呆,最後伸出手指將額間青痕逼了出來,引著一部分戾氣朝心口走去。
圓圓在外麵吃飽喝足玩夠後,扭著小屁股回到住處,看到續斷後立刻往他身邊走,走了幾步突然被壓製得渾身不舒服,他當即不敢再往前走了。
“爹爹,生病?”圓圓一臉謹慎的問。他做人的時間短,可做靈豬也有幾十年了,對某些事的熟悉可以說是天生的,比如此刻和以前很不一樣的續斷,一看就知道是被心魔影響了。
他不敢再上前了,隻是一臉擔憂的看著續斷。
“我生病,去找娘。”續斷掃了他一眼淡淡開口。
圓圓立刻點了點頭,匆匆忙忙的往外跑去。圓圓一走,續斷便跌在床上,皺著眉頭躺好,整個人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一般痛苦。
這種痛苦一直持續了一夜,季聽都沒有來,而在天亮之後,痛苦也隨著日出消散了。續斷疲憊的睜開眼睛,沉默許久後再次將戾氣引至心口,然後開啟了新一輪的痛苦。
就這麼生生受了一天一夜的苦後,季聽終於忍不住現身了:“按常理來說,你早該好了,為何到現在還沒好?”
“師父,抱。”已經被痛苦折磨得十分疲憊的續斷,在麵對季聽審視的目光時隻有這一句。
季聽一時無語:“我在跟你說正事。”反常即為妖,必然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才會讓他一直生病,可這人倒好,見到她就開始不正經了。
“師父,抱……”續斷的聲音弱了些,依然眼巴巴的看著她,仿佛她是他渴望了許多年的玩具一樣。因為生病,他的眼睛始終帶著一層水色,削弱了天生的涼薄感,多了一分脆弱。
他和商陸生得極像,眉眼輪廓都幾乎一模一樣,可哪怕就是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也不會覺得他們相似,隻因為這雙眼睛。明明長得一樣,可商陸的眼睛裡總是帶著笑,而這位則天生的涼薄冷漠,也就隻有麵對她時,才會多幾分感情。
季聽看著他懇求的目光一時有些恍惚,突然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在他這裡向來都是被偏愛的那個,商陸惹了他,他都會幾百年的冷戰,可不管她當初的偏心也好,如今的狠心也好,都未曾見過他生自己的氣。
“師父……”續斷小聲又喚了她一聲。
季聽恍然回神,頓了一下走到他身邊坐下,續斷眼底閃過一絲驚喜,接著自發枕在了她的腿上,伸出手環住了她的腰。
“……你這麼躺,不彆扭嗎?”這都把自己扭成什麼樣了,才能跟個環一樣腿挨著她的後腰,頭卻枕在她的腿上。
續斷安心的閉著眼睛:“不彆扭。”
“……你這麼躺會不舒服,乖乖去床上躺好。”季聽蹙眉道。
續斷沉默一瞬,緩緩睜開了眼睛,聲音有些輕:“去床上嗎?”
“嗯,躺好。”季聽又重複一遍。
續斷應了一聲坐起來,和她對視一眼後把人突然撈進了懷裡,一起朝枕頭上仰去。季聽被他突然的動作搞得一愣,接著伸手推他兩下,結果這人胳膊像鐵塊一樣,梏得她根本反抗不了。
“你這會兒又不病了?”季聽氣笑了。
續斷將臉埋進她脖頸間,季聽驀地想起在靈泉的時候,臉上不自覺的浮起一點紅,反抗的雙手也突然沒了力道。
續斷察覺到她卸了勁,唇角便偷偷勾了起來:“有師父在,病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季聽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回答自己的問題,不由得輕哼一聲。
“陪我睡會兒吧師父,有您在,我會踏實些。”續斷呢喃。
季聽被護在重重高牆下的心,突然因為他這一句話泛軟了,她聽著續斷逐漸均勻的呼吸,不自覺的跟著放鬆下來,漸漸的竟也覺得困了。
在她睡著後,續斷睜開了眼睛,盯著她的臉仿佛怎麼也看不夠一般,一直到天光即亮,他再次引戾氣入心口,然後忍著疼痛勉強睡去。
季聽是被他灼熱的呼吸鬨醒的,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張泛紅的臉,雖然還在睡夢裡,卻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怎麼又反複了?季聽抿唇伸手探向他的額頭,卻在即將碰觸到他的瞬間,被他發燙的手一把抓住。
續斷倏然睜開眼睛,眼神冷漠的看著前方,在看到麵前的人是誰後,冷漠如溫水一般化開了:“師父。”
他的聲音沙啞粗糙,他隻叫了季聽一聲便不願意開口了。
“為何這病遲遲不好?”季聽蹙眉問。
續斷疲憊中摻著些懶怠,把她的手腕放下後便抱住了她:“過幾日應該就好了,除了有些難受也沒彆的,師父再陪陪我吧,昨夜沒怎麼睡,此刻還有些困。”
“……你睡吧,我不走。”季聽仍然在擔心他生病的事,聽到他困了便立刻答應陪著了。
續斷輕笑一聲,滿足的抱著她繼續睡了。季聽安靜的躺在他身邊,半晌才意識到,今日醒來看到自己睡在徒弟旁邊,竟然也沒有太大的尷尬感……所以是適應了嗎?
她無語的歎了聲氣,耐心陪在續斷身邊。隨著日頭升高,她清楚的感覺到續斷的體溫漸漸往下降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待他醒來時,呼吸中的灼熱感已經消失了,臉上的紅暈也下去不少,季聽起身看了他一眼:“既然你沒事了,本尊便不在此守著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然後晚上的時候,她就被圓圓叫了回來,看著床上還在發熱的續斷一陣無語:“為何又開始高熱了?”
“應該是心魔的問題。”續斷虛弱的躺在床上。
季聽蹙眉:“可我從未見過誰的心魔總是叫人發燒的。”
“心魔這種東西捉摸不透,說不好會是什麼症狀。”續斷強打精神。
季聽還要再說什麼,他突然軟軟的打斷:“師父,你過來陪我好不好?”
“……”怎麼又要陪?
“我的心魔是戾氣所致,師父身上乃是浩然正氣,每當和師父在一起時,我就會覺得好很多。”續斷的聲音有些小,聽起來好不可憐。
季聽的心又化了些,半晌歎了聲氣,認命的到他身邊躺下了。續斷立刻輕車熟路的抱住了人,這才滿意的喟歎一聲。
“我幫你檢查一下吧,你還是凡胎,若一直這麼生病,恐怕會將身子拖垮。”季聽麵對這種心魔導致的奇怪狀況,頗有些擔憂。
續斷微微搖了搖頭:“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等撐過這段時間應該就好了,隻是需要麻煩師父在我好之前,不要離開我了好嗎?隻有在您身邊,我才會感覺好受些。”
兩個人之前做了一世夫妻,到底不比普通師徒,在他身邊待著,便意味著同吃同住,就像之前做夫妻時那樣,在兩個人如今尷尬的關係下,這麼做代表著什麼,季聽心裡十分清楚。
她沒有立刻答應,隻是看著續斷懇切的目光沉默,許久後突然歎了聲氣,眼底也多了一分釋然:“……嗯,在你好之前,我會陪著你。”
“真的?”她答應了,續斷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一雙眼睛謹慎的看著她,似乎在她確認之前,不敢流露出半點喜悅。
“真的。”季聽無奈的看著他。
續斷歡呼一聲朝她撲了過去,結果蹦到一半的時候腳下一軟,徑直朝地上摔去,季聽忙抱住他,被他迅速抱住後斥責:“冒冒失失像什麼樣子?!”
“想讓師父抱抱。”續斷哼哼著撒嬌。
以前商陸也總是這般,可她都是當小孩子的,哪像這位,由於那幾十年的記憶太深刻,隻要他哼唧一下,季聽就瞬間想到歪的地方去……不行,晉江不能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