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善?嗬,前一個字兒可能還適合,‘善’字他還真擔不起。”初寧看中了一艘船的模型,半彎腰,仔細瞧了起來。
安靜片刻,迎璟問:“你們是不是都這樣?”
“嗯?哪樣?”
“有很多張麵具,看菜下飯。”
初寧擰過頭,目光漸深,望了他一眼,“你能看出這個門道,還是有進步的。”
“你就把我當小孩兒。你才比我大幾歲啊。”迎璟皺起眉頭。
“又不服氣了?”初寧移開眼,繼續看那艘船:“這世上有很多事,你就得服這個氣。”
也不管對方心裡好不好受,初寧自顧自地聊天:“你的收藏比馮子揚的好看。”
迎璟還沒從剛才的鬱悶裡抽身,賭氣似的,“當然比他好,我都是自己做的。”
“自己做?”初寧驚。
“嗯,工具箱在那。”
初寧不禁讚歎:“神奇。”
迎璟很吃這套,壞心情一掃而光,又變得生機勃勃,拉著初寧熱情介紹,從語氣到神態,眉飛色舞,很能感染人。
哪怕聽不太懂,都是一種享受。
“我再給你看個東西。”迎璟不自覺地拉起她的手,初寧不怎麼堅決的掙了下,但見他太過投入,作罷,就不澆冷水了。
到了書櫃邊,手鬆開。
迎璟拉開最下層的一個抽屜,初寧一看……一抽屜的木頭。
“這個是洗臉盆,這個是鋼筆,這個是沙發。”迎璟如數家珍,一樣樣地拿給她看,“全是我自己用木頭雕的,像不像?”
初寧這回是徹底訝異了!
豈止是像啊,簡直栩栩如生。
“你還會玩雕刻?”
“讀書的時候無聊,雕著打發時間。”
“你哪有那麼多時間?不用做作業?”
“那些太容易了,花不了我什麼時間。”迎璟揚著下巴,對她笑著說:“我成績很好的。”
初寧也蹲下,手指扒拉著那些小木雕,勾出一個小人兒模樣的,問:“這是誰?”
迎璟湊過去瞄了眼,“哦,這個是我姐。”
難怪有點眼熟。初寧把晨姐放下,忽問:“我聽你姐說,你高考的目標是清華。”
安靜一瞬,迎璟點了點頭,“嗯。”也不避諱,坦誠道:“沒考上。”
“發揮不好嗎?”
“高考前一晚發高燒,燒到四十一度,做英語聽力的時候,耳鳴了,聽力分數不好。”迎璟聲音平平。
初寧啞然,倒是有話就問:“沒想過複讀?”
他搖頭,“不想複讀。這不是我能力問題,萬一複讀再考,又遇上這事兒怎麼辦,彆不信邪,還真說不準。”
聞言,初寧笑了笑。
迎璟也放鬆下來,“我離那年清華的錄取分數線隻差幾分,其實可以調劑彆的專業,但我不想。我死都要讀一個自己喜歡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微微發亮,坦然又大氣。
一屋子安安靜靜的模型,是他這份選擇的見證。
篤定,自信,無所畏懼。
一瞬間,初寧仿佛看見他身上的血,熱了。
“事實證明我的選擇很正確,C航的航發專業全國排名前三,我認識了很多好朋友,也學到了很多知識,還有,我遇到了你——目前來看,這個是最重要的。”
一席話,說得太過平靜,他眉間平滑,八風不動。
這個姿態,倒有了幾分男人氣概。
他不看她,一番心意任憑你解讀,他自巋然。
初寧腦仁兒又疼了起來。
好在沒僵硬太久,迎璟問:“你呢?”
“什麼?”
“跟我說說你的事吧。”
“我有什麼好說的?”初寧重拾冷靜,又變得淡然自若了。
“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
怕她拿話堵他,所以迎璟搶先一步,“前男友不算,你上回已經說過了,是斯文範兒,來點新鮮的。”
初寧揚手就往他腦門重重一彈,“新鮮你個頭。”
沒想到的是,這一彈沒成功,被迎璟伸手一抓,直接把她手腕定在了半空。
他力氣大,輕輕鬆鬆地握著,再一用力,骨頭都能捏斷。
“彆老把我當小孩兒。”他盯著她,鋒芒傾瀉,人也變得收斂,“我隻是願意讓著你。”
短暫對視,初寧一聲冷哼,抬起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往他腰上一撓。
“哇靠!!癢死我了!!哈哈哈。”
迎璟縮成一團,笑穴大開,停不下來。
初寧心想,跟我鬥?哼。
第一次來迎家,意料之外,但還算順利,這小子沒亂來。吃了一頓規規矩矩的晚飯,七點剛到,初寧就起身告彆。崔靜淑十分熱情,再三囑托常來家裡坐坐。
初寧還沒答應呢,迎璟倒先應著:“那必須的!”
崔靜淑一記眼神狐疑,很快被兒子掄著肩膀往屋裡推,“您快去練字兒吧,墨汁我熬好了,快去快去。”
公司事務太多,初寧決定今天就回北京。迎璟知道後,非要跟著一塊,理由還挺充分,“晚上開車不安全,我陪你說話。”
初寧拒絕,“我有同行的業務主管。”
“他戴眼鏡呢!近視眼哪看得清夜路,我視力好,我得幫你看路。”
他總能扯出一堆歪理。
初寧懶費口舌,想到他反正也要回北京上學,於是手一勾,“上車。”
到北京是八點多。
初寧住的小區在C航之前,不太順路。於是折中了個法子,讓業務主管開她的車把迎璟送過去,再把車停去公司。周六晚這個點,建國門還是有點堵,磨磨唧唧一路,到小區都快十點了。
初寧下車,沒想到迎璟也跟著竄下來。
“你又乾嗎?”初寧皺眉,話剛落音,她目光掃到後麵,怔住。
她家樓下的位置,一輛黑色的京牌奧迪Q7,後邊三個聯號7,是趙明川平日私人開的那輛。
這人怎麼來了?
正想著,趙明川從車裡下來。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呢大衣,長度及膝,天氣冷,還圍了一條暗色的格子圍巾,呈“V”字係在脖間,工工整整地隱入大衣領口。
他的衣品一向不錯,人條子順,便更出彩了。
初寧和迎璟站在一條線,齊齊望著趙明川。
“你先走。”初寧說。
迎璟看看她,又看看那個男人,沒說話。
趙明川朝她走來,摘了一隻羊皮手套,衝她抬了抬下巴,語氣冷冽:“找個地方,我有事兒跟你說。”
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爺們兒,京腔純正,很是好聽。
迎璟不由的多看了他兩眼,並且不自覺地朝初寧站近。
初寧點了下頭,“行。”遂又對迎璟低聲:“你先上車,李主管會送你回學校。”
迎璟出於本能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哎?”
初寧了然,放柔了聲音,似是安慰:“沒事兒,放心。”
這一劑溫柔送了過來,迎璟心都要化了。
初寧邁步向前,沒走幾步,也是邪門,被地上的石頭給絆了一跤,人沒穩住,摔倒在了地上。
她一隻膝蓋跪地,左手迅速撐住,“嘶——”小石子兒尖銳,跟小針似的,紮得她腿疼手疼。
事情發生的這一瞬,迎璟和趙明川幾乎同時到她麵前。
隻不過迎璟隔的遠,他用跑的。
趙明川離得近,走得鎮定依舊。
“沒摔著吧?啊?”迎璟邊跑邊著急,還沒到她身邊就把手給急急伸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趙明川也伸手,那隻沒摘的羊皮手套暗暗光澤,跟這冬夜相得益彰。
兩個人,兩隻手。
迎璟喘著氣,關心毫不掩藏。
趙明川麵若寒霜,眼底的不耐與厭棄顯山露水,但他沒有把手收回。
空氣瞬間結了一層冰。
初寧忍著這波疼感,心思細密,腦子飛快運轉,下一秒……
她把手交到趙明川掌心,對方用力一握,初寧借力站起。
長發垂順,遮擋住了她的表情。
迎璟傻傻愣在原地,雖然一切都未言明,他卻好像被人掐住了命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