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也不知是怎麼了,初寧這話一戳,陳月受不了,情緒崩,竟然哭了起來。
初寧嚇了一跳,“乾嘛呢你,我都沒哭,你還先委屈上了。”
“你閉嘴,你這個不聽話的,我養你有什麼用啊。”陳月抽泣,變了調。
初寧抽了幾張紙巾,胡亂往她臉上擦,鬱悶呐。
陳月擋開,眼淚嘩嘩地流:“你不是不讓你嫁人,我是希望你嫁個更好的,外頭這個,是,我承認是不錯,但他年齡比你小,又沒參加工作,你說他拿了個什麼第一名,這能管飯吃?一時風光而已,以後呢?我不是說他養不起你,但沒個三五年的過渡,他不會成熟的。你一姑娘,耗得起麼?”
初寧無所謂道:“耗得起啊,這三五年我養他就是了。”
陳月一抽一抽地:“趙家那些人,等不及地看你笑話,背後任人議論,你心裡高興?”
“嘴長人家臉上,我也堵不住啊。”初寧真沒放心上。
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進行不下去了,陳月倏地崩潰:“你走了,嫁人了,媽媽就剩自己一個了!”
初寧怔然,看她哭花的臉,眼角、嘴角的紋路,全是歲月的痕跡。
一瞬間,初寧好像明白了陳月如此反抗的真實所在。
是怕女兒過得不好,去彆家受委屈,被生活的柴米油鹽所擊倒,無暇顧及自己,就更彆提顧全這個母親。
陳月是害怕啊。她有丈夫,有讓人豔羨的家境,有優秀的女兒,出去逢人都尊敬一聲“趙夫人”。但還是架不住內心的不安,為什麼?因為這些都不是她自己的,哪天沒了,就沒了。
初寧安靜地聽她宣泄完,才說:“媽,安全感,是自己給自己的。”
陳月維持著優雅的儀態,忍著眼淚。
“小時候,你把我教的很好,唯獨沒有教我什麼是獨立。可是這個社會,不獨立,什麼都是虛的。”初寧語氣平靜,早就看透了這道理,“我不是說男人靠不住,是任何人都靠不住。再說了,我有手有腳有腦子,為什麼要把自己放低,我本不弱,我可以給自己掙一個好未來。”
陳月彆過頭,話全梗在了喉嚨眼。
初寧也放低聲音,“媽,當初畢業,我拒絕了趙叔叔安排的好工作,選擇自己創業,這路,是我自己選的,你以為我在外麵沒受苦,你以為我沒哭過?但我跪,也要跪著走完。這話擱現在,依舊一樣——外麵那個男人,也是我自己選的。”
後半句,儘在不言中。
陳月愣愣地看著女兒,不得不承認,她像一朵懸崖上綻放的野玫瑰。
堅韌,且美麗。
初寧忽地皺眉,攬著她的肩膀捏了捏,“你就喜歡聽這些矯情話,怎麼,我以後還能不管你?成天想些有的沒的,出息!”
陳月吸吸鼻子,蠻硬氣:“先把你自己的日子過好再說吧,大四歲呢,什麼概念你懂嗎!他二十,你三十,他四十,你五十。”
“你再誇張點兒,怎麼不直接說我進棺材,他才剛出生呢?”
“呸!”陳月著起急來,“哪有這麼咒自己的。”
初寧嗤聲一笑,“我坦坦蕩蕩,哪跟您似的,刀子嘴豆腐心。”
陳月也沒反駁,哎的一歎:“迎璟父母退伍老兵,退休工資高不高啊?身體可還行?”
沒彆的,是怕給初寧添負擔。
“行了行了,補點妝,出去讓人笑話。”初寧推搡。
炮火連天地進洗手間,偃旗息鼓地從裡頭出來。
“怎麼去這麼久?”回座,趙裴林看了眼她倆。
“人多。”初寧笑笑,挨著迎璟邊上,頭一低,謔!好家夥,碗裡是七八隻剝得乾乾淨淨的小龍蝦尾。
迎璟神清氣正,目不斜視,手卻在桌下不老實,往邊上一挪,直接覆蓋上了初寧的手背。但,
手感似乎不太對啊。
這念頭剛蹦出來,趙明川語調冷冷:“你牽我的手乾嗎?”
迎璟愣了下,立刻跟燙手山芋似的,猛地甩開。
趙明川:“…………”
昨天死皮賴臉地去了趟趙曦那兒,碰了一腦袋的灰,被女人嫌棄也就作罷,今天他掏錢請客,還要被男人嫌。
操,這都什麼世道啊!
飯局結束,趙家的司機候車在門外。迎璟和初寧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一個多月沒抱在一起睡過覺了,今晚不言而喻。
迎璟客氣地送趙裴林和陳月上車,滿嘴吉祥話,“伯父伯母,回去早點休息,改天再來拜訪你們。”
收尾漂亮著呢,車外的趙明川,忽然來了句:“你晚上要回學校吧?坐我的車,順路。”
“?”
“不是還沒放寒假麼,你們學校允許也不歸校?”
“……”
偏偏趙裴林和陳月還在車裡聽著看著呢,迎璟拒絕不是,答應也不是,這才剛見過家長,要是不上車,人父母會怎麼想?
迎璟欸了一聲,“好!那就麻煩趙哥了。”
趙明川個老狐狸,還一臉不麻煩的表情,麵帶笑意,熱情地拉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初寧站一旁,默默不得發作,刀子似的眼神飛向趙明川。
趙明川好脾氣,隻說了句:“這白眼兒翻的不錯,堅持五秒可以嗎?”
“乾嗎?”
“吃飯的地方不透氣,悶得慌,讓我醒醒神。”
初寧真想踹死這個黑心的王八蛋!
各自離散。
黑色保時捷瀟灑往左,白色寶馬心情鬱悶地向右。
趙明川滑下車窗,一手控方向盤,一手搭在窗沿有下沒下地打著節奏,還跟著電台裡的歌曲輕輕哼。心情突然好了起來,話也多了些。
“C航去年錄取分數線多少?”
“658分。”
“你高考多少分兒?”
“670。”
趙明川挑眉,“那你怎麼不上清華?”
“沒考上。”
“也對。”趙明川笑出了聲,神情繾綣,劍眉星目,眼角一條恰到好處的痕印平添成熟男人味。
他竟敢笑得很投入。
迎璟實在費解,趙哥的笑點實在是迷離啊。
半路,初寧給他發來語音,一點開,謔!聲勢浩大:“趙明川,你就是見不得人好!”
乾脆答應:“沒錯。”
“你這品性,難怪曦姐不要你。”
“你他媽再說一句試試?”
“不要你不要你不要你!”
“初寧你找死!晚上這頓飯錢三千六,轉賬還給我,立刻!馬上!現在!”一長串對著手機說完,拇指一鬆——
對方還不是你好友,信息無法發送。
趙明川暴怒:“臭丫頭!!”
把他給拉黑了。
有氣沒處發,他窩火地衝迎璟說:“見著沒,就這德性,心眼兒忒壞,巴不得我倒黴,沒病也會被她氣出毛病,分手吧,立刻!馬上!現在!”
迎璟默默想,其實你們半斤八兩。
都是祖宗啊!
————
這邊。
趙裴林和陳月到家後,坐在沙發上閒談。
說到迎璟今天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禮貌,主動,有教養,有墨水,長得也帶勁兒。不管他是不是初寧的男朋友,趙裴林喜歡的是這個年輕人。
陳月心裡有忐忑,也不會當著丈夫的麵忤逆,但趙裴林這樣一說,無疑是加碼了她對迎璟的印象改觀。
桌上還擺著幾盒東西,是迎璟的見麵禮,走前給他們收後備箱了。
陳月不以為意,還挺嫌棄包裝盒的簡陋,估摸著就是一般的營養品。趙裴林拿出來一看,幾條煙,幾瓶酒,樸素的外盒,連生產批號,產地這些都沒有。
“哎,他買東西不看的呀,這孩子,是被人騙了吧?”陳月倒還心疼上了。
趙裴林看了幾眼,將東西穩穩地放下,語氣平靜,道:“這些,外麵買不到的。”
陳月不明白。
“軍區特供,我和常副市長談事的時候,看到過一次。”趙裴林又拿起細看了番,說:“國宴上的東西,絕版玩意兒。”
陳月遲疑,“迎璟父母都是退休老兵啊。”
“老兵?”趙裴林一聲冷嗤,平靜地說了一句話。
陳月半天沒弄清楚,話裡的那個官銜級彆是個什麼意思。趙裴林接了個電話,上書房。陳月拿出手機,費勁地打字,一查。
心都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