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2 / 2)

寄生謊言 餘姍姍 11582 字 4個月前

直到那些男孩裡有人發出“啊”的一聲,攻擊停止了,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我偷偷睜開眼睛,看到他們一個個都變成了木樁子,呆滯地盯著這邊。

我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另一個女孩已經倒下了,太陽穴被一塊石頭打中,流了好多血。

我一直以為這是一個夢,但現在回想起來,那或許就是大哥所說死了的“姐姐”。

我猜,當時我隻有四歲,因為在我四歲半的時候,我和大哥就來了這裡,至於大哥說的那兩個弟弟,我對他們的印象很模糊,大哥也沒有提起過,但我想,也已經不在了吧。

……

……

徐爍合上日記本,一手搭在有些破舊的封皮上,指尖敲了敲。

“精彩麼?”

這一次顧瑤的情緒比他講述上一個故事時穩定許多,已經不再是強行壓製,而是順其自然的平定。

徐爍好像也發現了顧瑤的轉變,並沒有著急問她的分析結果,而是說:“我發現你的適應能力很強。”

顧瑤抬起眼,沒什麼表情。

徐爍:“其實我也有看過一些心理學的書,其中有一本說當一個人遇到重大挫折和打擊時,會經曆四個心理階段,震驚、悲傷、冷靜、接受現實,大部分人經曆這些的時候會跳過第二和第三個過程,直接到四,而這種情緒壓抑的行為累計過多就會導致抑鬱症。依我看,你好像就是從一跳到了四。”

顧瑤淡淡說:“相比起一年前我遭遇的車禍,你這種程度的拘禁根本算不上挫折。”

徐爍仿佛笑了一下,笑容一閃而逝:“哦,是麼,那祝盛西的過去呢,不值得讓你震驚麼?還是你不夠愛他。”

安靜了一秒,顧瑤開口:“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和生長環境,他是孤兒這個事實不是他造成的,他的弟弟失蹤,姐姐被一塊石頭打死,也不是他希望發生的。”

徐爍煞有其事的點了下頭:“的確,這些遭遇和經曆聽上去,真的非常讓人同情,尤其他長得還不錯,事業有成,相信任何一個女人聽到這些故事,都會由憐生愛。”

徐爍的口吻半真半假,忽而一轉,又說:“不過看你的反應,他應該沒有和你提過這些事。不知道在你的心理分析裡,這意味著什麼。”

徐爍是什麼意思,顧瑤很清楚:“你是在暗示我,祝盛西對我有這麼多隱瞞,是因為他不夠相信我,或是我們的感情有問題,所以他沒有對我敞開心扉。可這關你什麼事,你會不會太雞婆了。”

顧瑤的聲音裡沒有一絲動怒,仿佛隻是單純的提問。

“是不是你們當律師的都喜歡用這樣的談話技巧,以為用尖銳的和富有暗示性的問題,就可以激起對方的情緒反應,然後露出破綻?你知不知道這在心理學上是一種病。”

“嗬。”

一聲低笑,徐爍的眼角跟著挑了起來。

顧瑤盯著他。

被罵了還笑得出來?

看來他不僅有精神病,還有神經病。

顧瑤挪開眼神,沒興趣欣賞徐爍那副討厭的笑容,儘管她的女性潛意識不得不承認,坐在對麵的這個混蛋非常有魅力。

如果不是用這樣糟糕的方式相識,她甚至會以為這個男人受過良好資深的教育,還有一個高級而稀缺的職業,過著低調充實的生活,雙商很高,終其一生都不會觸碰法律的界限。

但事實卻證明了,凡事不能以貌取人,“斯文敗類”和“衣冠禽獸”的由來是有道理的。

顧瑤等了片刻,等徐爍的笑容淡下去才把目光轉回來,說:“其實第二篇日記就算沒有我的分析,你也能找到結論。日記裡的大哥和‘我’目前可以判定為是有血緣的兄妹關係,但我想應該不是同父同母。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們有同一個母親。”

徐爍挑了下眉:“理由呢?”

顧瑤一氣嗬成地說:“我假設這個女人生了五個孩子,三個男孩兩個女孩。那麼她為什麼沒有養大他們,她去哪裡了,死了,還是走了?如果這個女人有丈夫,她死了還可以有男人來養,可是連丈夫都沒出現,甚至連親戚朋友都沒有,還放任他們走散、下落不明、被孤兒院帶走,以及被石塊打死,可能的解釋就是,這個女人也許談過很多次戀愛,但是因為某些原因遇人不淑,那些男人要不就是生活在社會底層,沒有能力照顧她,要不就是已婚,隻是給她的肚子留下一些紀念品。這個母親的生育能力很強,她出於母性的本能需要獨自撫養這些孩子,但沒有一個和她談戀愛的男人能接受她有這麼多拖油瓶,所以她要時常裝作是單身,隻能將這些孩子散養。到後來,或許這個母親死了,或許她跟某個男人走了,令這些孩子徹底成了孤兒。還有,這個女人的生活能力非常差,性情散漫,而且還相當自私,隻生不養,這說明她非常貪圖□□享樂,做事不顧後果。”

聽到這裡,徐爍仿佛故意挑釁一樣提出質疑:“也許她是做特種職業的。”

顧瑤:“如果是特種職業,不會這麼不小心,她一定會非常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注重保護措施,因為身體是她賺錢的飯碗,要是被一些不乾淨的病和懷孕耽誤了,她怎麼維持生計呢?”

徐爍笑了一下,說:“那麼,這個小女孩呢?她在這篇日記裡多次提到對‘死亡’的恐懼。”

顧瑤說道:“這很容易理解。人類的本能有兩大驅動力,暴力和性,這兩個詞意味著毀滅和生育。人類從骨子裡就是優勝劣汰的物種,但是對於‘死亡’卻有著天然的恐懼,其實針對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對未知的恐懼。就好比說,有一條眼鏡蛇在你麵前,它或許會咬你,或許不會,可是在你離開它,這種未知的恐懼會一直存在。”

說到這裡,顧瑤頓住了,她有些遲疑,想了一下才繼續說:“雖然這兩篇日記能提供的信息很有限,但我應該沒有判斷錯——這個女孩有潛在的暴力傾向。”

徐爍又一次提出質疑:“就因為她曾經詛咒小豐和袁阿姨早點死?你彆忘了,在小豐欺負她的時候,她沒有反抗,她很膽小,隻會哭,快要十四歲了還玩布娃娃。”

顧瑤仿佛哼了一聲:“‘弱小’並不代表沒有攻擊性,小貓看著可愛可是會抓人,兔子看著無害也會咬人。這個女孩在日記裡說,希望袁阿姨像小豐一樣死去,而且被扔到汙水道裡,這說明她認真想過那幅畫麵。還有,她對小時候的記憶並不深刻,大部分都忘記了,卻記得姐姐死去的一幕,那件事對她衝擊很大。有的人在經曆過重大衝擊之後,記憶會被扭曲和改寫,那是因為那段記憶對她充滿威脅,她的自我保護機製將記憶阻擋在意識之外。不過所有被記憶掩蓋的真相都記錄在潛意識裡,記憶會騙人,但潛意識不會。就好比說,她會下意識的在日記裡袒露她對死亡的看法,她希望小豐和袁阿姨以怎樣的方式消失。”

徐爍說:“就憑她做的夢,你就輕易下判斷?”

顧瑤非常平靜的說:“有潛在的暴力傾向的人通常會有幾種特質,比如喜怒無常,凡事喜歡走心,睚眥必報,或是在暴力原生家庭長大,自我為中心,對他人毫無同情心,社交能力缺失,內心自我封閉等等,她剛好都占了。”

徐爍仿佛存心杠上了:“你隻聽了兩篇日記,憑什麼判斷她凡事喜歡走心,睚眥必報?”

“她把不愉快的事都記錄在日記裡,而且印象深刻,還幻想欺負過她的人用某種方式毀滅,這種行為已經說明問題。”

“也許我隻是故意把這樣兩篇摘出來給你看,也許其它的都是非常陽光的記錄。”

“不可能。你前麵說過,這裡麵的故事一個比一個精彩,我可不認為你指的‘精彩’和陽光有關。”

徐爍不太認真的問:“哦,那同情心呢?你怎麼知道她沒有。”

顧瑤反問:“袁阿姨流了那麼多血,她是如何表現的?”

“還有社交能力,她提到她有一個玩的比較好的女孩,在她十歲的時候。”

“她所謂的玩的比較好,是和那些平日沒有交集的孩子相比麼?那個女孩死了,她關心的重點卻不是失去了一個朋友,而是原來踩到一根鐵釘子也會死人。基於以上這些,還有那個布娃娃,我甚至懷疑她有輕度自閉。”

到此,顧瑤話落。

屋子裡安靜了半晌,徐爍再次低笑出聲。

那聲音不僅低沉,而且富有磁性。

顧瑤眯了眯眼,沒吭聲。

直到徐爍拿出手機,在上麵劃拉兩下,說:“我找到一條二十年前的新聞,你看看。”

然後,他將手機放在茶幾上,往前一推,手機就滑到了顧瑤麵前。

顧瑤一怔,想不到徐爍竟然會把他的手機給她,難道他不怕她看這則新聞之餘順便做點彆的嗎?

顧瑤一邊想一邊拿起手機,低頭一看,眉頭很快皺了起來。

“199x年六月,警方在江城城郊發現一個八歲女童的屍體,經過調查發現,這個八歲女童還有四個疑似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其中有兩個年紀較輕的男孩,一個失蹤,一個被生父領走,另外還有一個六歲男童和一個四歲女童,目前被立心孤兒院收留。八歲女童屍體經過法醫驗證,證實是太陽穴遭到重擊而死,嫌疑犯已經找到,同樣是幾個未成年的男孩,因為和女童的弟弟發生衝突,雙方在廝打時誤傷女童。醫院方麵已經證實這幾個孩子都有嚴重的營養不良,被母親長期疏忽照顧和虐待,現在警方正在積極追查這位母親的下落。”

顧瑤一動都沒動,就盯著這段新聞。

徐爍開口說:“按照幾個孩子的年齡推斷,他們的生母未必是同一個人,除非裡麵有雙胞胎。新聞上也沒有提到親子鑒定的事,所以到底你的男朋友祝盛西有多少親兄弟姐妹,這就要問他自己了。”

顧瑤依然沒有吭聲,她垂著眼皮,裝作正在劃拉新聞的模樣,事實上卻已經將界麵關掉,轉而點開通話記錄和微信。

然後,她愣住了。

通話記錄裡空空如也,連通訊錄裡也沒有一個鬼影,微信裡更加隻有她一個人的聊天窗口,朋友圈就隻有Jeane吧的照片那一條……

與此同時,徐爍的嗓音再度響起:“這是一部新手機,雖然沒有什麼使用痕跡,不過我已經充了話費,你可以現在打給110,我絕對不會阻止你,還會和你一起在這裡等警察來。”

顧瑤關掉了微信窗口,安靜的抬起眼,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黑眸。

她知道,這個男人會說到做到。

但她也相信,從這以後,她很有可能不會再聽到這本日記裡的任何一個字,也不可能再從他嘴裡問到任何事。

思及此,顧瑤將手機放回到茶幾上,放棄和外麵聯係的機會。

然後,她說:“第三篇日記,我要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