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1 / 2)

墨痕大清早起來,就發現莫驚春的情緒不太對勁。

不隻是今日,昨日也是如此。

他在心裡想。

他的大|腿受了傷,走路稍顯局促,但並無大礙。

受傷回去的時候,家中娘子曾默默哭泣,但旋即清醒地說道:“郎君待你不薄,如今他在官場中沉浮,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她一邊給墨痕收拾著傷口,一邊細心地將燈火移到近處。

“如果眼下你選擇退縮,我想郎君不會說些什麼,但往後家中,也便是這樣了。”

墨痕父母杵著,臉色有些難看,“就算是再好的前程,值當墨痕拿命去拚搏?這可已經是第二回了。”

許鳳搖著頭說道:“如今咱家在莫府有這樣的地位,純粹是因為墨痕在郎君的跟前,他要退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退。不然,外頭的人要怎麼看墨痕呢?”她不是不心疼墨痕,隻是這事不能這麼辦。

莫驚春前頭在他們結婚的時候送了他們那棟宅子,而後又大手筆包攬了婚假的事宜,甚至自從墨痕結婚後,守夜和調查的事情大多是交托給了旁人,這足以看得出來莫驚春的優待。

總不能享受了好處,卻不願意承受有可能的負麵影響。

墨痕在許鳳給他上好藥後,艱難地爬了起來。

這換的藥,還是莫驚春在百忙之中請太醫院幫忙製作的,比外頭要好上太多。

剛才許鳳和父母的爭執,墨痕都聽在耳中。

墨痕:“郎君待我不薄,如果不是跟在他的身旁,阿耶阿娘,我怎可能在七八年內攢下這樣的身家?做人,確實不能這麼辦。”

他的語氣雖然溫和,卻看得出來他的主意。

和許鳳是一道的。

儘管那一次和父母不歡而散,但墨痕並不後悔。

他隻感謝許鳳能夠支持自己。

許鳳卻是笑著將他推了出去,“樂什麼呢?郎君是個念舊的人,這幾年過去,你看他院子裡的人可曾換過?你和衛壹自從到了郎君的身旁,得了信任後,這年年的月俸都在漲。外頭貼身的侍從,月銀頂天了二兩銀,可你每月都往家裡拿個七八兩,還有彆的不等的賞賜,這樣的待遇,上哪兒尋這麼好的主家呢?”

至於那些隱秘和麻煩,許鳳是猜到了些。

可不是墨痕,也會是其他人。

而且墨痕在莫驚春的身旁這麼多年,就算退下來,又能避開什麼麻煩?

這還不如呆在莫驚春的身旁,更有威懾力呢!

墨痕迎著晨曦吐了口氣,對上剛從拐彎走過來的衛壹。

“小廚房的膳食已經準備好了。”

墨痕點了點頭,轉身朝屋門步去時,低低說了聲,“夫子的心情不是很好。”

衛壹不著痕跡地頷首,然後守在了門外。

誰能想到,半個月前,他們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鬥,至少三四天前,他們還處在帶傷辦事,神經緊繃到極致的危險狀態……而如今,卻是有閒散的心情。

至少能夠欣賞這清晨的朝霞,透著漂亮的黃暈。

屋內,按著以往習慣,應該早就推門而出,在廊下練習拳腳的莫驚春還未起身。

墨痕屈指敲了敲門,“郎君,到時辰了,您該起了。”

好半晌,屋內才緩緩響起了莫驚春遲緩的回應,“好。”

半刻鐘不到,墨痕就看到了穿戴整齊的莫驚春緩步而出,他的神色有些倦怠,又不像是休息不好的蒼白,隱約中,可以看得出來他的眉頭微蹙,有些惱怒,但冥冥之中,又有種無奈的感覺。

這是誰惹了郎君不高興了?

墨痕在心裡揣測,卻沒有一個合適的答案。

畢竟大早上的,誰能還沒見麵就惹怒了郎君?

他輕聲說道:“郎君,按照您的吩咐,那事,已經辦好了。”

莫驚春忍住揉著胸|前的動作,緩緩看向墨痕,溫和笑了起來,“麻煩了。”他和墨痕說話的態度還是非常平靜,絲毫沒有因為情緒而影響到他的脾氣。

等到莫驚春吃完早食,天邊已經透出一點點微光。

莫驚春抱著鬥篷,大步穿過了畫廊,上了馬車的時候,他順手將馬車內備著的暖手爐遞給了駕車的衛壹,然後說道:“你們兩人倒是可以再挑選個得用的人來負責來往的事宜,不然平日裡,倒還是得你們來駕車。”

他看得出來其實衛壹和墨痕身上的傷勢都沒好全。

不過莫驚春倒也沒什麼資格說彆人,他身上不少痕跡卻也是剛剛愈合。

衛壹笑著說道:“郎君不必擔心我們,我等的傷勢雖是有些嚴重,但都是皮外傷,倒是墨痕嚴重些,可是這幾日也能行走,不礙事。”

莫驚春自然知道不礙事,不然之前也不會讓墨痕去辦事。

隻是這馬車畢竟顛簸,卻是容易顛裂傷口。

莫驚春:“說是這麼說,多養養也不是壞事。”

衛壹:“郎君,您可莫要小看了這車夫的位置,雖然確實都是些重複性多的事務,可是隻要掌握了車夫,就能輕易知道您的來往行蹤。我和墨痕將此事攬下,也是希望能稍作掩飾。”

莫驚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沒再說什麼。

衛壹舒了口氣,小心翼翼駕駛著馬車。

他剛才說的話當然是真的。

可是在這番真話之下,卻也不可否認,衛壹還是有些私心的。

他和墨痕如今相處得還算不錯。

肉眼可見,莫驚春身邊暗衛開始逐步得到他的重用,擺在明麵上的衛壹和墨痕看著有用,其實也有彆的拖累。

在此時,若是再多加一個車夫來分擔,時日漸久,他未必就能夠得上格了。

嘿,這人除了做事要有天賦和能力外,要經常在主家麵前晃悠,也才是正理啊!

衛壹當然猜得出來郎君看透了他,但郎君這不是沒說什麼嗎!

他美滋滋地駕駛馬車,波登波登地朝著皇宮去。

陛下醒來,已有二三日。

這個消息借由許伯衡等人的口中傳遞出去,再有當日在長樂宮殿前旁觀到的那十來個官員作為佐證,到底是塵埃落定,再無人質疑。

而這些天,朝廷重臣頻頻被召集入宮,這無疑又是另外一個證據。

即便這天下有所謂的人|皮|麵|具,這些朝臣都篤定無人能夠模仿得了正始帝的三分真諦!

莫驚春入朝的時候,便覺察到了不少視線。

這裡頭,多是飽含著濃濃的惡意。

經過前頭的事情,莫驚春得罪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他目不斜視地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莫驚春來的時間不早不晚,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哼,他那清高的樣兒,就好像真的是這般脾氣似的!”

“這幾日陛下頻頻召見重臣,卻是沒有他……”

“大權在握,逾越皇權,他這是死到臨頭了。”

“晦氣!”

這樣的竊竊私語在四處流竄,莫驚春卻像是聽不到,正慢吞吞捋著袖口。

他剛剛匆匆下了馬車時,不小心將袖口夾帶在車門上,便有些皺褶,這是有些失禮的事情。

蒼白溫涼的手指捋了捋袖子的痕跡,然後滿意地看了兩眼。

正此時,有人大步從殿外進來,那速度有些快,筆直地朝著莫驚春走去。那腳步聲沒有半點掩飾,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原以為是有人要挑事,結果盯緊一看,那人是袁鶴鳴。

登時,就有不少人無趣地移開眼。

誰不知道袁鶴鳴和莫驚春的私交不錯?

從前莫驚春都不怎麼參與私下的聚會,他在宗正寺那幾年的時間,和左右少卿出去的次數寥寥無幾,光用五根手指都能數得明白。

可唯獨張千釗和袁鶴鳴這兩人,卻常常是莫驚春的座上賓。

袁鶴鳴在莫驚春的身旁站定,他的眼底還有些黑色的痕跡,昨晚像是熬了個大夜,看得出來滿臉的疲倦,“昨夜沒睡?”

袁鶴鳴:“剛眯了兩刻鐘。”

莫驚春了然,那就是沒睡。

袁鶴鳴困得要命,不過他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不敢肆意胡來。站在莫驚春的身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他說話,順帶提神。

莫驚春看得出來,袁鶴鳴的狀態比前幾日入宮的時候要好了不少。

看來正始帝的蘇醒,不管是對誰來說……至少絕大部分的人,都是好事。

不多時,正始帝就穿戴著冠冕朝服,出現在文武百官的麵前。

隻見正始帝俊美的臉上比往日蒼白了些,可是那含著淡笑的唇角和淡定從容的神情,卻是和從前沒什麼差彆。劉昊雖然跟在他的左右,卻沒有伸手去攙扶,而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帝王,護送著他在龍椅上坐下。

劉昊清了清嗓子,平靜地說道:“開朝——”

正始帝坐在龍椅上,嘴角掛著一抹微笑,掃了一圈底下的朝臣,漫不經心地說道:“怎麼一個兩個都呆若木雞?難道覺得寡人是假的?”

韋言官高興地說道:“陛下洪福齊天,臣下們是心中歡喜!”

內閣中,也有閣老笑著說道:“陛下,臣可是喜不勝收,難以形容心中的喜悅。”

正始帝懶懶地擺了擺手,倚靠在龍椅上說道,“這些虛話就不必說了,也不要在送上來的奏折裡說這些沒用的套話。寡人雖然清醒,不過身體到底虛弱,最近的朝事,多是依賴內閣處置,晚些再將重要的事情交由寡人複核。”

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底下神色各異的朝臣,雙手交叉,合十放在小|腹上,“至於寡人遇襲一事……”

正始帝故意拖長著聲音,慢吞吞說道:“此事,夫子做得不錯。”

此話一出,當即就有人忍不住。

戶部侍郎許冠明出列說道:“陛下,雖說非常時行非常事,可是莫尚書的所作所為,無不觸目驚心,若是置之不理,豈能讓其他朝臣安心?”

嚴禦史也忍不住搖頭,“陛下,莫尚書這些時日獨攬大權,頗有攝政之態,這無疑冒犯了皇威!”他在林禦史之後接任了他的位置。

禮部侍郎看了眼黃正合的臉色,隻說了兩句於禮不合雲雲。

“還望陛下重重懲罰莫驚春,他操縱著京郊大營的士兵,任由著他們遊走在京城中,甚至還破壞了宵禁法條,肆意讓人上門詢問,這無疑是極大的恥辱。”

“陛下!”

“陛下……”

馬敏就在朝中,聽得那叫一個汗津津。

隻他頭也不回。

這時候,他不管說什麼都不合適。

當初他聽從莫驚春的命令,是因為正始帝在昏迷前給予的授予,可誰也不清楚陛下醒來後,究竟是怎麼想的。

正始帝的手指敲打著扶手,他的額頭還冒著薄薄的虛汗,那是身體太虛的緣由,他漫不經心地側頭,讓劉昊擦拭額頭的薄汗,然後才慢吞吞說道:”都說完了嗎?“帝王的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來他的情緒。

見無人敢應,正始帝點了點頭,“這是寡人允許的。”

“陛下!”嚴禦史揚聲。

莫驚春清楚他這個人看著針對莫驚春,可實際上他隻不過是針對一切不合禮數規矩,和薛青有點相似。

但比薛青古板倔強得多。

正始帝按著額頭,緩緩說道:“當初太|祖製作太|祖令的時候,說了什麼來著?”

嚴禦史的臉色微變,像是吃了什麼酸不溜秋的東西,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乾巴巴說道:“見太|祖令,如見太|祖。”

“哎呀,你們這不是都記得嗎?”正始帝笑眯眯地說道,“既然記得,那何必要來同寡人要個說法?”

他手裡把玩著一樣物什,漫不經心地將其上下拋。

坐在前頭的許伯衡定眼一看……

那不是虎符嗎?

許冠明的語氣陰沉,“陛下,太|祖令乃是莫大的恩賜,這最後的一塊太|祖令,為何會出現在莫驚春的手中?”

他這話雖然直白,卻也是合理的質疑。

如果當初不是許伯衡確認這是真的,那莫驚春獲得的質疑隻會比現在還多。

正始帝坐在皇位上,往下掃射,擦過許冠明的時候,頗有種睥睨天下的矜傲,他的語氣傲慢而冷漠,“寡人這條命,難道還不值當一塊太|祖令?”

正始帝的命?

朝臣們心中不期然閃過各種猜測,尤其是近些年陛下對莫驚春的寵愛和偏信,難道與這有關……

正始帝冷冰冰地說道:“爾等想要寡人懲處莫驚春,那寡人昏迷的時候,爾等又是在作甚?他莫驚春的作為異常粗暴直接,侵|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但也將首惡都抓捕歸案,壓在天牢審問。他確保了京城的安穩,保證了百姓的日常生活,打壓了試圖提價的商家,確保了糧食的價格和最近京郊的安全。

“這是他和幾位嘔心瀝血的臣子的功勞,那爾等這些,那時候在做什麼呢?”

許冠明一時語塞。

壓抑糧價,平衡京城中的價格,確保下一批軍糧的安全,這當然也是戶部的功勞。

但是光看著彭懷遠的眼神,他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招攬功勞的。

而這話勉強要說,本來也是戶部的分內之責。

上頭,正始帝卻是沒在乎底下異樣的寂靜,將虎符猛地握在手心,淡漠地說道:“昏迷前,寡人將京郊大營和宿衛交給了莫驚春,寡人本以為諸位會齊心協力做事,如今看來,卻都是狼心狗肺,各有各的算計。如果不是莫驚春和許伯衡力挽狂瀾,等寡人醒來的時候,諸位是想讓寡人看看什麼叫做千瘡百孔,破爛不堪嗎?”

正始帝這一場長串話下來,沒有之前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更顯得平和安定,像是要和百官將道理似的。

可陛下越是這般,就越是讓人心生惶恐。

那無名的威壓讓人喘不過氣來,像是在半空形成鋒利的巨刀,懸掛在諸位的頭頂上,更是岌岌可危。

莫驚春歎了口氣,出列說道:“陛下,諸位說得也有道理。事急從權,不過臣也多有出格之處,確實該罰。”

“嗬嗬。”正始帝冷笑了一聲,“若夫子是錯的,那豈不是任命夫子的寡人,也是錯的?”

那雙漆黑冰冷的眼眸掃射全場。

“寡人不想再看到任何關於莫驚春的彈劾,也不想再看到任何關於此事的議論,聽清楚了嗎?”

嚴禦史執拗地說道:“陛下,言官暢所欲言,方才能讓陛下以正視聽,分辨清明。您即便堵住了言官的口舌,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嚴禦史這話一出,莫驚春便心知要糟。

正始帝這個人,有時候也是吃軟不吃硬的。

果不其然,聽得正始帝嗤笑了一聲,手指攥緊了虎符,黑沉冰冷的眼眸盯著嚴禦史,而後鬆散地倚靠在背椅上,“嚴禦史這話,倒也是沒錯。莫驚春的作為,確實是師出無名,這樣,不如寡人便授予莫驚春並肩王的封號,爾等說如何?”

“陛下!”

這可不隻是嚴禦史,順帶著滿朝文武,都覺得正始帝在發瘋。

這也包括莫驚春。

忍不住叫出聲來的,自然也有他。

莫驚春急急思索,捏著朝板欠身說道:“陛下,這萬萬不可。如今朝中本就打算削弱諸王乾涉地方的權勢,而明春叛軍又是借由此事而起兵,若是陛下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又另封異姓王,隻會惹得那些原本就心不甘情不願的宗室再起亂子!”

正始帝會不知道這些嗎?

當然不可能。

他將虎符蓋住奏章,笑吟吟說道:“嚴禦史不是說,師出無名嗎?那寡人不過是給他一個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機會,不是正好?”

嚴禦史汗津津。

彆的也便罷了,這莫家可是掌握著兵權的!

這是實打實的權力。

即便是莫飛河在邊關打異族,莫廣生在關內打明春叛軍的時候,都有不少文官建議陛下約束莫家,這怎可能、又怎願意莫家再出一個異姓王!

這一次早朝,最終到底是在胡亂中落下幕布。

莫驚春走在宮道上,回想起嚴禦史和許冠明跟吃了屎一樣的表情,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他雖然清楚他們的目的是為何,可是每每被針對,心中不是沒火氣。

先前他其實已經將人懟得夠嗆,不過陛下更是反將一軍,讓他們自顧不暇罷了。

袁鶴鳴從後麵趕了上來,笑著說道:“我可真是太暢快了。”

莫驚春無奈看他一眼,“彆表現得這般幸災樂禍。”

這朝會上隻是打嘴仗罷了,還未到真刀實槍的地步。

袁鶴鳴搖頭晃腦地說道:“嚴禦史便罷了,許冠明那些人,你卻是要小心點。未必會有好事,如今天牢關押的人太多,如果不是你當機立斷,未必會這麼順利。但是……你現下得罪的人太多,我都害怕你出去的時候被人套悶棍。”

莫驚春嗬嗬笑道:“我畢竟是吏部尚書,得罪了,也便得罪了。”

他的聲音冷淡下來。

“除了自詡家底深厚的,又有哪個敢在麵上下手?”

袁鶴鳴:“你這話卻是錯了。”

他搖了搖頭,歎息著拍著莫驚春的肩膀。

“你以為他們為何那麼彈劾你?除了當真覺得你做得過火外,正是因為子卿在往日所表露出來的公正,這才讓他們肆無忌憚。”

莫驚春挑眉,淡淡說道:“可我也不是傻子。”

“誰都當自己是聰明人,”袁鶴鳴道,“不過他們那些大聰明篤定你不會公報私仇罷了。”

他微眯著眼,眼神中頗有鋒芒,說話卻還是那懶洋洋的習慣。

“好人難做呀。”

莫驚春和袁鶴鳴分開後,一路往吏部去,

兩個侍郎跟在他的身後,嘴裡還在說著近期考核的事情。到了年底,吏部或許是最忙的部門之一,和戶部算得上是團團轉。

莫驚春原本預備著年底要辦成的事情,因著陛下昏迷,便暫時擱置不理。

等要再重新拿起來,就已經沒了合適的時機,就暫且按下不表。但是今年吏部內的收受往來,礙於莫驚春的態度,卻是少了很多。

左侍郎跟著莫驚春進屋,在確定屋內隻有莫驚春一人時,這才低聲說道:“尚書,右侍郎經手的部分事務,看起來有些不對。”

凡事是由“左”為尊。

本來左侍郎跟著莫驚春平調的時候,按理說右侍郎應該成為左侍郎,然後他再接任右侍郎的位置才是。可是正始帝卻沒有這麼做,他初來乍到時,還有些擔心右侍郎不好相處。

可這幾個月下來,卻是打消了左侍郎的不少念頭。

所以此時此刻他要說出的話,對左侍郎來說,還是有些艱難。

莫驚春:“且先盯著,什麼都不要做。”

他清楚這些灰色地帶,不是說一朝一夕就能解決得了。如今他們雖在吏部,更是坐得高高在上,可相較於那些根深蒂固的官吏和習俗,他們也不過是區區外來者。如今朝中的事務更為要緊,莫驚春打算放長線釣大魚。

左侍郎心知肚明,這便悄悄退了出去。

莫驚春坐在位置上出神了片刻,將擺在右手邊的文書取了過來,下意識打算看的時候,他猛地坐直了身子。

一種奇怪的異樣從莫驚春的脊椎骨慢慢爬了上來。

詭異的瘙.癢。

莫驚春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那些分叉刺人的東西刷過莫驚春的背脊……更是從腳底爬升到後脖頸,詭譎得他忍不住彎下腰,趴在桌子上抖了抖。他的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攥緊了一張白紙,生生將那昂貴的紙料抓得滿是皺褶。

莫驚春無聲地張開嘴,忍住任何有可能從嘴裡跑出來的呻|吟。

這種詭異莫名的感覺……

陛下,到底又做了什麼!

莫驚春惱怒地盯著邊上的筆架,盯久了,忽而微蹙眉頭,忍著那怪異的感覺伸出手,將懸掛在筆架上的一隻狼毫筆抓了過來。

他的手指摸了摸狼毫筆的筆尖,那刺撓的感覺熟悉又陌生。

莫驚春的臉色原本便是微紅,如今盯著這隻狼毫筆,卻是紅了又黑,黑了又白,猛地將狼毫筆拍在桌上,凶巴巴地說道:“陛下!”

他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個詞所代表的人狠狠揍上幾拳!

這幾日陛下沒有召見他。

想必不是不想見他,而是不敢見他罷!

長樂宮內,稀薄的日光下,軟塌處顯得有些透亮。

在窗前,不僅有著軟塌,還擺著一個小小的架子,如今那上麵正擱著一處小小的木屋。

那木屋實在是精致得可愛,仔細一看,卻和東府的布局一般無二。

東府那麼大的地方,要做成這麼小的屋子,那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人力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也不知道帝王是什麼時候讓人打造的模樣。

而在這精致小巧的宅院中,正擺放著一尊同樣精致小巧的人偶。

粗粗看去,幾乎和真人一般無二。

劉昊初次看到的時候,都忍不住感慨,陛下當真是愛得瘋魔,才會照著莫驚春的樣子再打造了一個如此逼真的小人偶。

太過逼真的物什,看過去時,反倒忍不住升起一種詭異害怕的感覺。所以劉昊除了第一天盯著看了幾眼外,其餘時間壓根不敢去看。

而整個長樂宮的人都知道,陛下的東西,最好彆去碰,也彆去想。

正始帝下了朝回來,就順手將小人偶安置在這裡,而後便去處理薛青的回報,等到他理清楚那些錯綜複雜的事情再回來時,太後便過來了。

正始帝受傷後,太後跑長樂宮的次數,可比之前要勤得多。

隻是太後剛入長樂宮,再到內殿時,看著那精致小巧的屋舍和逼真的小人偶,陷入了沉默。她憂心忡忡地想,陛下不會真的愛到瘋了吧?

這好端端的,怎麼弄出這麼逼真恐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