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不祥(1 / 2)

帳中香 花間酒 9276 字 4個月前

燕檀醒來時時辰尚早,天邊殘存的青色還未褪去。

她蜷縮起來,側臥在床上,睜開眼睛側耳細聽。此刻院中還沒有什麼動靜,安歸大概還沒有起身。

燕檀摸了摸胸口,那塊碧綠的玉牌還放在那裡,從來沒有離過她的身。

怎麼會不害怕呢?

她在金京時隻是不受寵了一些,但還是沒有經曆過生死的。如今每到夜晚,金雀和裴訥之的慘相就會在她腦中不斷翻湧。

她前幾夜怕得睡不著,即便是睡著了,也是緊緊縮成一團,整夜做噩夢。

她怕不能查到真相,怕替他們報不了仇,更怕自己哪天就會無知無覺地與他們一樣慘死。

但就如同她自小在摸爬滾打之間學會了見風使舵、八麵玲瓏一樣,她也學會了裝作毫不驚惶來保護自己。

況且,好在還有安歸,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燕檀將那塊玉牌摸出來,翻過身來,趴在床上借著晨光打量。

玉牌質地瑩潤,她沒有見過這樣的玉料,但看得出是一塊很好的料子。正麵刻著動物花紋,有獠牙利爪,像犬,卻又有些不同,模樣極為凶猛。

燕檀看了片刻,把它塞到床最裡麵的被褥下,翻身下床梳洗。

她洗漱好,對著銅鏡給自己梳了個俏皮的髻,而後拉開房門。

院中一片靜悄悄的。昨夜裡熱鬨的酒肆歡宴已過,於清晨裡恢複了冷清,連帶著今晨的氣溫仿佛都低了些許。

快要入秋了。她五月初隨著使團從金京出發,走了三個月到達陽關,又幾經周折才在樓蘭城安頓下來。

如今時值九月,西域又地處北地,已經有些涼意了。

燕檀擼起袖子從水井中汲水出來,放在灶上燒著,再在石桌上擺上一盤胡餅。做好這一切,她拍了拍手,去敲西廂房的門,敲了半晌,卻不見人應。

她連忙跑到正房中,看到昨夜留在桌上的幾隻小瓷瓶都不見了。那裡麵盛著她新調好的香露,準備送給住在附近的胡商家中女眷。

西域商路上香料種類眾多,調香師也有許多。不過無論是西域各國、安息、天竺還是中原,當下除去一種香料製作的單品香

和香露外,合香多是香丸、香餅、線香。

將不同香料碾細混合,雖有君、臣、佐、輔之分,但放在香爐中燒時大多氣味均勻,一成不變。

而燕檀所調製的香露卻有所不同。

不同香料的香氣在水中發散時的先後順序不同。所以她便依據香料的這一特性調製香露,使得香露的香氣隨時間而變化,格外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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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

昨日她將新調製好的香露裝進壇子裡,又從壇中舀出一點來分裝在各個小瓷瓶中。

身邊的安歸眨了眨眼睛,舉著小瓷瓶在陽光下晃了晃,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遍她為這壇香露取的名字。

漿果的酸甜氣息和小茴香的味道絲絲逸散出來。小瓷瓶上畫著樓蘭的胡楊樹紅葉,茂密旺盛,秋意深濃。

“因為這是第二支以秋天為題的香。”燕檀理所當然,甚至有些得意道,“去年那支叫秋。”

很是理所當然的語氣。仿佛在炫耀自己取名又表意簡潔又琅琅上口。

少年表麵上不作聲,卻在心中笑著“嘖”了一聲。

燕檀在原地愣了愣,隨即想到,昨天她和安歸說了這些香露要當做禮物送去各家的,那麼他該不會是起身太早,見自己還沒有動靜,便已經出門去送了吧?

為保險起見,還是要去尋一尋他。

燕檀轉身跑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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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歸揣著那幾隻小瓷瓶,拐了個彎走進巷中。

旁邊便是那間夜間喧鬨的酒肆,白日裡沒有什麼客人上門,隻有幾個滿麵紅光的醉漢,昨夜宿在這裡,此刻被貌美的胡姬攙出門來,在門口調笑。

嫵媚豐滿的胡姬身上羅衫不整,露出圓潤豐腴的酥肩,還有脖頸處的紅痕。

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伸手握住她雪白的肩,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胡姬低下頭去故作羞態,不過目光中仍是媚意,推了推男人的胸膛。

“還不是你昨夜弄出來的?此刻卻要來嘲笑人家,好壞的心腸。”

安歸眉頭一皺,加快腳步想要儘快經過此地,卻不想被那醉漢叫住:“那邊那個綠眼睛的小奴隸,叫你呢,給老子站住。”

安歸置若罔聞。

那醉漢卻不依不饒,帶著一身酒氣向他走過來,上下打量他:

“竟是個綠眼睛的

生麵孔,以前在這一帶從沒見過你。大白天在此地徘徊,莫不是也想嘗嘗這裡女人的滋味?”

他往地上吐了口痰,譏笑道:“就憑你這妖怪,也配?”

安歸繼續向前走,眼睛裡露出厭惡的神色,忽然聽得身後一陣風聲,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

他嘴角勾了勾,滿眼嘲諷,隻微微一偏頭就躲過醉漢揮來的拳頭。

“下賤的小畜生!”醉漢一拳打空,身形不穩,幾乎跌坐在地,於是惱羞成怒破口大罵。

“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少露出那一副目中無人的表情。不知是誰家養的狗,沒拴好撞到老子眼前,今天老子來替你主人教訓教訓你。”

反正即便是打死了,最多不過是賠上一點點錢就可以了事。

安歸垂下眼瞼,眼神極為危險地略過他毫無防守的頸部和腹部。

他本可輕而易舉地躲過那醉漢揮來的拳頭,卻在身形移動之前,生生遏製住了那股本能。

而後那醉漢的拳頭便實打實地落在了他的胸膛上,發出可怕的一聲悶響,安歸向後重重跌倒在地,一雙眼中殺意斂去,變得懵然又恐懼。

因為他聽到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和一句焦急又憤怒的——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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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要打你?”燕檀俯下身,用帕子蘸了藥酒,心有餘悸地替安歸擦拭胸前那片淤青,“我知道,你不會去主動招惹他的。彆怕,我替你做主。”

他的胸膛上滿布著還未褪去的淤青和疤痕。

她這樣說著,忽然回想起第一次在乞丐棚屋遇見他的時候,他被那無賴乞丐欺負,周圍人皆是理所應當、見怪不怪的模樣,還有成衣店老板看到他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嫌惡,客棧中旁人看他時怪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