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不祥(2 / 2)

帳中香 花間酒 9276 字 4個月前

燕檀心中大概有了個猜測,直視他的雙眼,試探地問道:“等等,安歸……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安歸同她對視片刻,躲閃地移開了目光,像隻恐懼而不安的小獸。

燕檀心下了然,繼續低下頭替他擦藥酒,語氣抑揚頓挫,誇張地威脅道:“如果不是你的錯,我無論怎樣都不會不要你。但如果你瞞著我……”

掙紮片刻,安歸低下頭來:“長了綠色眼睛的人……

會被當做妖怪。”

燕檀手上動作一頓,驚訝地抬頭:“什麼?”

安歸抬起頭看她,眼睛裡儘是絕望和哀求,他捏緊了自己的衣角:

“在樓蘭,眼睛是綠色的人會被當做不祥之物。十年前……一場瘟疫結束後,律法規定在樓蘭境內,碧眸之人隻能做最下等的奴隸。”

那雙碧綠如琉璃一般的漂亮眼睛,被視作與生俱來的罪惡,會為國家和主人帶來厄運。

因此樓蘭上下皆厭惡綠眸,便是街上遇見了,也免不了有人欺侮一番。

而奴隸在這個國度便如牲口一般,任誰都可以隨意打罵,死了也不過是向奴隸的主人賠些數目不大的銀錢。

所以那醉漢才敢趁著醉意在街上尋釁滋事、大打出手。

燕檀大受震撼,一時忘了手上的動作。

安歸攥緊了置於膝上的拳頭,聲音悶悶的,帶著委屈:“我沒有在外麵給你惹是生非。是他見我經過……”

他沒有繼續說,隻是低下頭去,在一旁自己的褐袍中摸索一陣,取出幾片小小的碎瓷片,聲音愈發失落:“沒想到還是碎了。”

燕檀連忙抓住他的手腕抖了抖,把碎瓷片抖落在地:“彆抓!小心劃破手。隻是幾瓶香露,灑了還能再做,況且,這又不是你的錯!”

她伸手捧起安歸的臉,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寫滿了緊張,他在仔細地打量她,看她是不是會因為這件事而嫌棄自己。

“你不告訴我,是怕我也嫌棄你不祥嗎?”她輕輕問道。

“其實,我在小的時候,也被彆人斷言過不祥。所以我爹嫌棄我,周圍的人也大都很怕我。但是我並不覺得因此我便低人一等。當初買了你隻想讓你自由,不再受人欺負。你決定要跟著我,我也從未把你當做過奴隸。”

燕檀又眨了眨眼睛,湊近了些,令安歸呼吸一滯。

他幾乎是這才如此近距離地認真打量她。眼前的少女下巴略尖,微紅的唇緊緊抿起,一雙明眸中隻映出他一個人的身影。

她暫時忘記了自己處境的艱難,熱血上頭,真心實意地說:“而且我覺得你的眼睛很漂亮,才不是不祥!無論如何都不要因此看輕自己。如果敢有人欺負你,我也一定會替你揍回

去。”

安歸認真地揣摩著她的神色。少女真摯的眼神裡是不容錯辨的袒護和信任。

他為那樣的眼神失神片刻,而後微微低下頭去,掩去眸中複雜的情緒,唇角卻幾不可見地勾了勾。

天煞孤星麼?

他卻覺得還不錯。

此番趙國送來和親的若是養在宮中的嫡公主,那麼現下他一定會少了很多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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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中原的年節,往來西域南北兩道上的商客多了不少。有些想趁此機會多販一些貨物到中原去賺上一筆。有些則忙著趕回自家中與親眷團聚,樓蘭與中原相近,不少習俗也從中原傳了過來。

恰在此時,有一樁消息便在樓蘭城乃至西域各國不脛而走。

樓蘭國使臣一月之前便已奉命前往鹽澤之東候迎華陽公主及其使團。但他在那裡等了許久,使團始終未曾到達約定好的地點。

使臣覺得有些蹊蹺,便自作主張動身前往陽關詢問,得知公主的和親使團已經從此處出發向西一月有餘。

從陽關到樓蘭城不過十天路程。在陽關與鹽澤之間的大片沙漠中,使團數十人卻消失了一月有餘,定是有什麼意外發生了。

使臣心知有大事即將發生,匆匆回樓蘭複命,消息便如同一顆石頭投入平靜水麵,驚起無數波瀾。

一時間,王廷中的中原派與匈奴派唇槍舌戰、針鋒相對。華陽公主失蹤的地方位於兩國之間,責任究竟在哪一國?華陽公主現在又究竟在何處?

而就在此時,原本身體孱弱的老國王更是一病不起,再也無力過問政事,由王儲元孟出麵暫時代理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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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安歸坐在屋脊上,俯視著燈火輝煌的樓蘭城。

他曲起一條腿,將手臂支在膝蓋上。屋脊上的風將他的一頭金發微微吹亂。

安歸看著下方的樓蘭城。王廷以國王的名義下令加強了城外和城內的搜查和防備。即使是夜間,仍有很多守衛在街巷中換班巡邏,盤查最近進城的外鄉人。

不知道再過多久就要查到城西南,也不知道這座小院還能留存多久。

他的目光動了動,看到那個穿著冬裝的少女正提著一包畢羅蹦蹦跳跳地從幾道巷子之外的地方往這裡走來。

賣了一些簡單的香露,現在

他們的生活不似開始那般窘迫,她出門之前和他約好,今天會帶畢羅回來給他吃。

秋冬之交,城中滿是蕭索晦暗,隻有她是一抹亮色。

“他已經封鎖了陛下的寢宮,莫說是王公大臣,連從前服侍陛下的侍女都難以進入。”站在安歸身邊屋脊上,身穿夜行衣的男人躊躇片刻,還是低聲道,“您或許該回到王宮中去了。”

夜風簌簌吹動,他的帽沿下露出褐色的頭發。

“她很重要。”隔了半晌,金發少年才開口回答,聲音不複鹿鳴般清脆,而是有些低沉,“元孟搭上了匈奴,我就更需要得到趙國的支持。而且,你知道,她是那場刺殺除我之外唯一的見證者。弄丟了她,我會損失一些線索和證據。”

褐發男人忍不住道:“您知道的,她在趙國時的身世。她並沒有我們一開始料想的那樣重要。”

“也許她在趙國皇帝心中的確不重要。”安歸道,“可是,能夠令她在這場動亂中毫發無損,並且信任我,卻足夠表達我對趙國的誠意。”

“您可以把她帶回您的宮中去。”

畢竟總是像現在這樣扮成一個下等的奴隸流落在外,而且對那中原公主言聽計從也不像話,褐發男人在心中默默地道。

他頓了頓,似乎想到什麼,補充道:“喬裝改扮一下,把她扮成樓蘭人。”

眼下大王子控製了王廷,王宮中全是大王子的人,就連安歸宮中也安插了不少大王子的眼線。

想來若是他帶回一個中原少女,這件事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傳到元孟耳中。屆時,他們就很難把她留在手中了。

在他們的正下方,那提著畢羅的中原少女喜滋滋地在袖中摸出鑰匙,正要打開小院的門。

“知道了,”安歸低聲道,“必要的時候,我會這麼做的。”

話音未落,他矮身跳下屋脊,輕盈地落在了院中地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隨後“吱呀”一聲,木質的院門被少女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