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撲朔(入v三合一)(2 / 2)

帳中香 花間酒 20600 字 6個月前

燕檀自從流落樓蘭,就再?也未曾如此愜意?地沐浴。渾身暖意?融融,香露醇厚的香氣也被蒸騰而?出,身後伺候的美人動作輕柔,令她舒服

得昏昏欲睡。

“姑娘,”耳邊似乎有人在喚她,燕檀努力地睜開眼睛,聽到薩耶又有些焦急地喚了一聲,“姑娘。”

她迷迷糊糊地應道:“嗯?”

原來自己?竟然在浴桶中睡著了。她直起?身子,發現水溫已微微有些變涼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薩耶說:“姑娘,大殿下一刻後就要來彆苑同?您共進晚膳,所以我這才不得不將您喚醒,梳洗準備一番。”

燕檀霎時間清醒過來。

元孟要來這裡看她?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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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耶將她按坐在銅鏡前,用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濕漉漉的長?發,真心實意?稱讚道:“姑娘的頭發真美。我雖沒見過幾個中原女子,但也看得出姑娘的頭發和皮膚都保養得很好?,烏發雪膚,我見猶憐。”

燕檀覺得她的話有些奇怪,但還是禮貌地向她笑了笑,果然聽她接下去說道——

“即便現如今還不得不住在彆苑,但姑娘不必氣餒。我瞧大殿下對您很上心,姑娘自身資質也好?,想來不久之?後便能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燕檀苦笑,但也未曾開口辯駁,她按理本就應當嫁給元孟做正妻,並不是什麼薩耶以為的引誘魅惑王子的外室女。

不過,即使?才離開趙國時表現得對和親一事?很是淡然,可她在真正見到元孟時,發覺自己?還未曾做好?準備與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共度一生?。

她有些猶豫,甚至還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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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孟是在黃昏時分乘車輦來彆苑的。

燕檀猶豫了片刻,想到自己?的身份還未得到證明,正要以平民的身份行禮,元孟躬身微微扶了一下她,免去了她的禮,溫柔道:“不必。雖然王弟和安西侯對你有些懷疑,但我相信你。因此,趙國的公?主不必對我行此大禮。”

燕檀於是直起?身來謝過他,元孟眼中映出她的模樣,有著一閃而?逝的驚豔。

他攜著她走到座上。傳菜的侍女魚貫而?入,將長?桌鋪滿,一時間眼前儘是燕檀未曾見過的異域珍饈。

站在二?人身旁的侍女捧著陶罐,將其中一種散發著甜香的酒漿倒入瑪瑙杯,呈到兩人麵前。殷紅的酒漿在杯中微微晃動,反

射出琥珀般的光澤。

元孟耐心地同?她簡要介紹道:“這是西域特有的葡萄酒,味道甚甜,也不太?醉人,枕枕可以嘗一嘗。”

他又指著麵前盤中的菜蔬道:“這是酢菜,可以解酒,也可以配合烤肉解膩。餐後我命人帶來了石-國新進獻的庵摩勒,枕枕可要為它留些胃口。”

燕檀聽他的話略略動了幾筷子,令自己?顯得不那麼彆有用心,才彆有用心地開口道:“殿下,我絕無加害您之?心,不知為何今日安歸殿下卻在中宮處處針對於我。如今我搬來彆苑暫住並非什麼大事?,可若是令安西侯知曉,恐怕不免心中多想。”

如今哪怕是叫出“安歸”這個名字,她都不由得有些生?澀,仿佛已經與他十分陌生?。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元孟隻是微微一笑,安撫她道:“王弟早些年?在匈奴吃了不少苦,性格難免有些古怪。他隻是擔心我的安危,並非針對你,言語間若有得罪,還請枕枕見諒。安西侯那邊,我也會儘力撫慰。”

燕檀無語。

她記得見到金京那些貴女在宴會上挑撥她和燕茜燕緋時,燕茜燕緋分明不是這個態度。

是她挑撥得還不夠明顯嗎?是她挑撥的經驗還不夠多嗎?

該不會,其實這一對兄弟感情真的很好?吧?

於是她這一餐飯吃得愈發沉默,不敢冒然向元孟提起?那匈奴玉牌的事?情,而?意?外的是,元孟也並未與她談及任何有關使?團一案或是兩國和親的事?情。

他好?像,真的是隻單純地前來與她共進晚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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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孟離開彆苑時已是夜色沉沉。

燕檀坐在庭中菩提樹下的榻上陷入沉思。

她本以為,裴世?矩替自己?證明身份後,自己?與元孟聯手對付匈奴和安歸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然而?卻沒想到,裴世?矩根本未曾收到自己?的信物,自己?現在反倒被縛住了手腳。

即便元孟肯相信她,可他和安歸看上去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此時此刻她說安歸殺害了和親使?團,破壞了和親,恐怕還可能會令元孟對自己?心生?齟齬。

燕檀歎了一口氣,聽到彆苑之?外傳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難道樓蘭王宮

之?中允許夜半縱馬?

她驚得站起?身來,又聽到薩耶的驚呼聲,和一個少女嬌蠻的、並不熟練的樓蘭語:“我聽說有一個中原女子被養在彆苑,特來瞧瞧。”

“你敢攔我?”她怒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說話間,她已經行至庭院中,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燕檀。

那是一個皮膚微棕的少女,容貌妍麗,長?發編成幾股發辮,手上還拿著馬鞭,下巴微微抬起?,正趾高氣揚地看著燕檀。

燕檀一時間震驚無比,因為她還記得這張有些跋扈和美豔的臉,正是眼前這個少女在除夕夜的寺廟前,囂張地命人遣散了獻舞的舞伎和樂師。

她居然也住在樓蘭王宮中嗎?

異族少女走到近前,嗤笑一聲:“我聽說,你就是那個自稱趙國公?主的中原女子。我方才在殿下身上聞到了一股惹人討厭的香氣,果然是你身上的。”

燕檀嗅了嗅,想到自己?在沐浴前加了自己?調製的香露。也許是方才元孟來和她一同?用膳時染上的。

不過,眼前這個女子和元孟有什麼關係嗎?

異族少女放開手中的馬鞭,威脅似的在手中把?玩一番:“我勸你不要自討沒趣。你知道我是誰麼?”

燕檀無奈道:“這是我第一次見你,你不說我又怎麼會知道呢?”

“我叫毗伽,匈奴赫赫有名的呴犁湖單於是我的父汗,我的母親是他最尊貴的可賀敦。”少女提及此處時神采奕奕,“我可是父汗最寵愛的女兒——”

她語音一頓,看向燕檀,充滿示威意?味地說道:“也會是樓蘭未來的王後。”

燕檀心中一沉,問道:“你要嫁給元孟?”

毗伽極為得意?道:“那是自然。不妨告訴你,早在半年?之?前,大殿下就派使?臣前往匈奴汗帳向父親求娶我做王後了。”

燕檀不可置信地向後倒退兩步,被身後的榻絆倒,結結實實地坐倒在榻上。

毗伽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嘲笑出聲:“怎麼,知道怕了?我們匈奴人同?你們中原可不一樣。我父汗的那些姬妾無一不十分敬畏我的母親,我們匈奴男子的妻子都很會管教那些不聽主母話、妄圖向上爬的姬妾。”

自然怕了。

燕檀的雙

手撐在榻上,倒不是怕眼前這個狂妄淺薄的匈奴公?主,而?是怕,元孟竟在向趙國求娶嫡公?主的時候,同?時也向匈奴求了親。

那麼他自然遠非她所以為的那樣傾向於趙國,並不可信。而?趙國上下竟無人知道這樁事?。

元孟騙了趙國。

燕檀伸手捂住胸口狂跳的心。還好?,她還沒有來得及將自己?已經查到匈奴人是真凶的事?告知與他。

如今看來,樓蘭的這兩位王子竟無一人可信。她走了一步昏招。

燕檀暗暗攥緊了身下的錦被,她既然已經落到這異域深宮中,從此可以依靠的就隻有自己?了。

毗伽看到燕檀跌坐在榻,麵色一片蒼白?,愈加得意?道:“我聽說你們趙國竟讓一個曾為妃妾的女子被扶正,耀武揚威地做了十幾年?正宮皇後,簡直可笑至極。定是那前任皇後沒有什麼厲害手段,壓不住手下不聽話的姬妾。”

她吵得燕檀心煩意?亂,不由得想要嗬斥她閉嘴,但見她那副囂張而?淺薄的模樣,燕檀卻忽然生?出了一個主意?。

今日若不是毗伽鬨到她這裡,她不知道還要被蒙騙到什麼時候去。

既然這位匈奴公?主既然這麼喜歡說,又全然不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如設計引她說個夠。

燕檀狠狠地咬了咬自己?嘴唇,疼得眼眶發紅,瞧上去怕極了,向後縮了縮:“我,我知曉公?主的厲害,也無意?冒犯匈奴……”

“但我既然已經是這般身份,也無法輕易出得宮去,隻有以後悉心侍奉公?主和殿下,絕不敢有任何越矩之?行,還請公?主息怒,饒了我這一回。”

毗伽聞言甚是心滿意?足,又不免出言炫耀了一番,這才帶著侍女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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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從榻上坐起?來,方才麵對毗伽時怯懦的神色消失不見,望著昏暗庭院中娑羅樹橫斜交錯的枝丫發呆。

彆苑冷清,到了夜晚也有許多偏殿不掌燈。唯有燕檀住著的這個院子有些光亮,周圍儘是漆黑與寂靜。

薩耶不知做什麼去了,彆苑人手本就不夠,眼下院中隻留下燕檀一人。她試圖自己?從榻上站起?來,腳落地時卻傳來一陣劇痛,不由得跌坐在地。

她掀開裙角,發

現今早從香鋪二?樓跳下來時傷得十分嚴重,一直也未曾得到好?好?醫治和歇息,腳踝處如今已變得紅腫不堪,觸目驚心。

燕檀坐在那裡,伸出雙臂抱住自己?的膝蓋,將頭埋在臂彎中,在早春的寒風中縮成一團。

身後有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隨即有一雙手落在她的手臂上。

燕檀抬起?頭來,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作宮人打扮的老婦人彎下腰來,朝自己?和藹一笑,聲音沙啞:“我是彆苑中的下人,不過姑娘可能還未曾見過我。地上涼,我先扶姑娘起?來吧。”

老婦人緊閉雙眼,麵目和藹:“我雖眼盲,但在彆苑服侍了幾十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姑娘大可放心。”

她點了點頭,隨即想起?老婦人看不到,於是低聲道了一句“多謝”,扶著老婦人的手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向寢殿內走去。

果然如老婦人所說一般,她雖一直緊閉雙眼,卻連何時該邁上台階都一清二?楚,簡直如同?常人在自家庭院中漫步一般,令燕檀心中嘖嘖稱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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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內燃著宮燈,壁爐中的火燒得正旺,明亮又溫暖,將燕檀僵硬的身體都烘得暖和起?來。那位老婦人從隨身提來的小盒子裡取出藥酒,示意?燕檀坐在榻上。

燕檀動手剝掉羅襪,將紅腫的足腕露出來。

老婦人仍不發一言,低下頭輕輕捏了捏她的踝骨,皺了皺眉頭,找到了傷處,便仔細替她塗藥酒。微涼的藥酒沾在裸露的皮膚上,倒是消減了幾分疼痛。

燕檀不由得悄悄在一旁打量這位素未謀麵的老婦人。她已然十分年?邁,頭發儘數白?了,麵容依稀可看出樓蘭人高鼻深目的模樣,此時也是溝壑縱橫、飽經滄桑,鬆弛的眼瞼幾乎要將那雙緊閉的眼睛都遮擋住。

燕檀不記得自己?到彆苑時見過這樣一位老婦人,如果曾見過,那麼她一定會印象深刻。

“我才來彆苑不久,身邊隻有幾個才一同?派來的侍女和侍衛,還不曾知道夫人。”燕檀試著開口。

老婦人溫和地笑了笑:“姑娘可以叫我一聲處羅婆婆。彆苑空置了十年?,我一個人住在這裡,閒時打理打理花草,能讓這裡看上去沒有

那麼荒蕪蕭條。姑娘來時,我許是正在後山修剪雜枝。”

燕檀點了點頭,隨口問道:“之?前住在這裡的人信佛麼?我見這裡種了許多娑羅樹和菩提樹,都是佛家教義裡有靈性的樹。也有些佛像,不過都棄置了。”

處羅婆婆的神情有些凝滯,而?後有些含混不清地開口問道:“姑娘想知道這裡曾經住著的是什麼人麼?”

燕檀想了想,點了點頭,而?後又反應過來,說了一聲:“是。”

反正她能多知道一些關於自己?處境的事?情,總是好?的。

處羅婆婆慢吞吞地收回藥酒,似乎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在您之?前住在彆苑的是國王的一位王妃。我從那時起?就在彆苑做事?,也算是服侍王妃的人。王妃的確篤信佛教,不過十年?前的那場瘟疫中,彆苑的人幾乎都病死了,之?後這裡就再?也不曾有什麼人來過。”

她忽而?開口問道:“姑娘身上可還有彆處有所不適?”

燕檀微微有些吃驚,連忙對她道是沒有,仍覺得身上愈發陣陣發涼。正當她被窗紙上隨風搖晃的娑羅樹枝吸引去注意?力時,處羅婆婆提起?盒子退了出去。

過了不多久,薩耶進來替壁爐裡添了柴,伺候燕檀歇下。

“還請姑娘恕罪,”薩耶誠惶誠恐地解釋道,“方才我去送了毗伽公?主,院中的一座老灶房忽然走水,彆苑的宮人們都去撲火,這才堪堪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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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亥時,中宮大殿上,元孟仍正襟危坐翻閱政事?呈文?。在聽到殿門外傳來熟悉的少女聲音時,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片刻後,毗伽風風火火地跑進殿內。她自作主張揮退侍立一旁的宮人,毫不避諱地走上前來站到元孟身邊,搶走他手中的呈文?,撒嬌道:“殿下,我有事?要和您說。”

元孟無奈地放下手中的朱筆,問道:“何事?勞煩我們的毗伽公?主親自跑到中宮大殿裡來?”

“我今日去了彆苑,”毗伽看到了元孟的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不由得有些得意?,以為自己?戳中了他的軟肋,不無威脅道,“我見到了那中原女人,她已經承諾於我,不會再?與我爭殿下的歡心。殿下,您要記住,她

可是趙國人,而?我才是匈奴單於最寵愛的公?主。”

元孟微微笑道:“那是自然。不過,毗伽可否讓我知道,你究竟同?她說了些什麼?”

毗伽撚起?一顆案上盤中的訶子送入口中,悠然答道:“我告訴他殿下早就向父汗聘請我為正妻,讓她休要肖想王後之?位。”

元孟琥珀色的某種略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但仍溫柔地安撫道:“毗伽不必擔心,我與她不過是逢場作戲,心中自然是向著匈奴的。”

毗伽聞言喜形於色,一雙眼睛微微瞪大:“當真?”

元孟頷首:“放心,隻要幾日,待找到時機,我便差人處理了她。”

他不動聲色地推開那試圖同?他撒嬌嬉樂的匈奴公?主,直到見她有些失落地出得門去,才收斂起?臉上一貫溫和斯文?的笑容,換上一抹冷笑:“蠢貨。”

侍衛長?從一旁的綢簾後走出,憂心忡忡地抬頭看向元孟:“殿下,如今那趙國的公?主恐怕已經知道您對趙國……”

“無妨,”元孟重新拾起?手邊的呈文?,唇角勾起?笑容,“她知道又如何,她已經是將死之?人了。”

侍衛長?疑惑道:“小殿下已經將她送去了彆苑,此時趙國安西侯又在樓蘭城內,我們此時動手,恐怕太?過明顯、招人注目?”

元孟頷首:“我正要同?你布置這件事?。明日我依舊去彆苑用晚膳,你去尋一個敢死之?士,替我埋伏在彆苑殿中。”

侍衛長?猶豫道:“殿下,屬下的意?思正是,您此刻動手刺殺她,也許會被小殿下暗中派去的人保護下來。而?且這件事?鬨到趙國安西侯那裡,就會十分棘手。”

“不,”元孟抬起?頭看向一旁跳動的燭火,他的長?發從肩頭垂落,琥珀色的眼眸中晦暗不明,“不是刺殺她,是刺殺我。”

作者有話要說:彆擔心~我們檀檀這麼聰明可愛怎麼會誤會安歸很久呢~

感謝大家支持正版~捉這章下麵前三個評論的小可愛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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