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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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是個有潔癖的人。

他總是穿著黑色的勁裝,裡頭裹著白色的裡衣,衣服的布料就是普普通通的粗布,並不高檔,可卻總是散發著一種皂角與澡豆的淡淡味道。

做殺手,自然也忍得了極端臟亂的環境,隻是他一得了閒,就會第一時間把自己洗涮的乾乾淨淨。與李魚一道的時候也是如此,每在林子裡遇到小溪,或者是到了一個新的城鎮安頓下來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永遠都是給自己洗個澡。

但這一次,他顯然是臨時起意的。

他把胳膊伸出去,李魚又開始用那種他已經有點熟悉的、直勾勾的眼神盯著他的血管看。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慢慢地低下頭,好像就要露出那兩顆給了一點紅無限痛苦的尖利獠牙。

一點紅卻忽然皺起了眉。

他想起白天他在曝曬的太陽下奔走、置辦東西,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等置辦好之後,天已黑了,他不欲再耽誤時間,便隻用乾淨的毛巾去擦身。

他忽然覺得不行,於是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從馬車上一躍而下,一句也不解釋,就走得瞧不見了。

等到了河邊,踏入冰冷的河水之中時,他忽然忍不住想,這算什麼?就好似是妃子為了侍奉皇帝而精心沐浴。

這想法讓他浮起了一種倒錯的微妙感覺,冰冷的溪水上閃動著粼粼的波光,讓一點紅忍不住想到了李魚的那雙眼睛……她的眼睛著實太美,裡頭好似帶著揉碎的星星和月亮。

他想到了她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又想到了自己如今這般是為了什麼,溪水從他身上流過,不知為何卻像電流一樣,自他的尾椎骨一路打透整個脊背。他站在溪水之中,溪水沒過了他的腰。清澈的溪水之中,能看到底部沉著的鵝卵石。一點紅隨意瞟了一眼水中,嘖了一聲,慢慢沉入了溪水裡。

說實在的,其實李魚跟上來的時候他就聽見了。她的腳步聲是很輕,不想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卻也不似習武之人一般,落地是非常有技巧性的輕。

他雖聽見了,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在小溪邊脫下上衣之時,他也清楚她就在樹葉的後頭。

但他還是要故意如此。

他喜愛李魚,做夢都想得到李魚。因此自然不喜歡李魚對他的親昵之中夾雜的那一點距離感。

他故意嚇她一嚇,也正是忽然湧上心頭的惡趣味作祟。

隻是知道她的目光就在背後時,他自己受到的影響也不輕。

不知在這冰冷溪水之中泡了多久,他終於覺得乾淨了,慢慢地走出來穿上衣裳往回走。

李魚已不在樹叢後頭了。

等他回去之後,就看到李魚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車轅之上,一晃一晃的晃著腿。她沒有穿鞋,腳踝蒼白又纖細,圓潤的腳趾之上卻塗著鮮豔的蔻丹,隨著她的動作晃出豔光。

她抿著嘴笑道:“自己洗涮乾淨的蜂蜜小糕點回來啦?”

一點紅:“…………”

這語氣帶著調笑,讓一點紅忍不住覺得他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瞥了李魚一眼,一句話沒說,又坐回了她身邊,他頭發還是濕的,身上滿是冰冷的水汽,然而這男人血氣充沛,即使剛從冷水裡出來,身上也是熱的。

他伸出了他的胳膊,微微歪了一下頭,並沒有說話。

李魚抬頭看了他一眼,一點紅回以平靜的眼神。

李魚忍不住輕輕問道:“你怎麼心這樣細?人這樣好?”

一點紅挑眉:“人這樣好?你在說我?”

他可真是從來都沒被人這樣說過,這世上,也隻有李魚認為他是個好人,如此依賴他,抓著他的衣服角、用很低很低的語氣說“你不許走”了。

他如今還是不習慣被誇讚,隻是這話從李魚的嘴裡說出來,他便隻覺得心中一熱,整個人都充滿了勁頭、充滿了活力。

——當然了,這種活力他是不肯表現出來的。

李魚道:“對呀……不說你,我還能說誰呢?大善人紅先生。”

她伸手抓住了一點紅的手,一點紅也從善如流的反握住了她的手,她露出了尖利的犬齒,忽然低下了頭。

一點紅便覺得自己那隻控製力道無比精準、穩定的手也開始不穩了。

他著迷地盯著李魚進食的姿態看,隻覺得她看起來雖然凶,卻又多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姿態,媚得很輕薄,如煙如霧,又帶著一種小動物一般的親昵和野性。

這番姿態帶著一種奇異的矛盾感,又十分融洽的出現在了她的身上,讓人覺得迷惑,又忍不住去欣賞。

一點紅覺得李魚簡直處處都好,樣樣都美,一舉一動之間都有彆樣的風情。隻是他自己都說不上來,這到底是因為她本來就有這種令人窒息的魔力,還是說他的愛意已經多到快要溢出來,就連一眼都不想錯過她。

半晌,李魚搖頭晃腦地抬起頭來,她的臉上又浮出了那種深深的酡紅,好似吃飽喝足了一般,她雙眼迷蒙地盯著一點紅,一點紅從善如流,非常自覺主動的一把將她橫抱起來,送進了鋪著柔軟兔毛毯子的馬車內部。

然後頭腦不清地她又抓著他的衣裳不叫他走,一點紅忍著笑意撫她的長發,柔聲道:“我不會走,你歇一會兒。”

——他大概這輩子都沒有對人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說過話的。

李魚放心的歪著脖子睡著了。

一點紅盯著她的睡顏看了很久,都舍不得移開目光。

其實看一個人睡得好不好,是能看出很多問題的,一點紅眼睛毒辣得很,自然能看出李魚此時此刻全身全心都十分滿意,睡得很沉,手裡還攥著他的衣服角。

這說明……不管她是否對他藏了很多心事,不管她是不是害怕他知道她的弱點,她的潛意識裡的確是非常信任他的,信任他為她好的一麵,也信任他關於男人的那一麵。

他的嘴角忽然慢慢地翹了起來。

他早上起得很早,晚上又熬到了很晚,雖然他自己覺得自己完全熬得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待在李魚身邊,他忽然覺得很放鬆,就連脊背都已不能再挺直。

一點紅順手上去理了理她額角的碎發,然後十分自覺主動地躺在了她的身邊,他閉上眼睛,睡意慢慢襲來,他卻不敢睡得太沉——這也是殺手長年累月形成的習慣,無論如何都改不了。

老實說起來,馬車再大、再舒適,都不如二十兩一間的上房睡著舒服,可一點紅躺在了這裡,卻已不想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點紅在半睡半醒之間,聽見了李魚唔了一聲,又動了動。一點紅瞬間清醒,卻仍閉著眼睛,佯裝不知。

李魚轉了個身,與他麵對麵躺著,又非常小幅度的往他這邊靠了一下,半晌,一點紅突然感覺到李魚湊近了她,在他身邊用非常輕的語氣說:“你怎麼這麼乖啊。”

一點紅眼睛都沒睜,假裝睡眠,側了側身子,一隻手攬了過去又順勢一收,正好不好地將李魚摟在了懷中。

懷中那個冰冷且柔軟的人被他的舉動驚到了,半晌都沒再動一下,似乎在觀察他到底是真睡還是在裝睡。

一點紅十分沉得住氣,仍閉著雙眼,呼吸長且勻稱,好似自己剛剛真的就是睡夢中的無心之舉,他的胳膊虛虛地環著她,並不用力,也不肯放開。

最終,李魚還是沒能確定他是故意的還是真睡著無心,她輕輕地捶了他幾下,他佁然不動,李魚就安心地窩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又補覺去了。

一點紅的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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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一點紅睜開眼睛的時候,李魚還窩在他懷裡,她的身體拱起來,有點像隻喜歡把自己圈起來睡覺的小貓。她閉著眼睛,臉頰上有些紅,呼吸聲淺淡到不可思議。

一點紅猜她是裝睡。

他不可能不去觀察李魚。李魚恢複妖力之後,需要的睡眠其實並不多,白天的精神是比晚上要差一些,不過那是因為太陽光對她的負麵影響,似乎並不會讓她十分困倦。

而她昨天那麼困,是因為吃飽了。

……恩,吃飽了就困就要睡覺,這還真的是很像懶貓。

一點紅這個犬科動物反正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