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就那樣結束(2 / 2)

星星倒是真的,正是那些在牧家上空轟炸的流星。

薄鬱:阿紙,我和牧雪城已經進入掩體了,你們還好嗎?牧月森我找不到了,這裡變得很奇怪。

a4紙聲音嚴謹認真:【我這裡還可以,那些火力全集中向你的房間上空了,看來是追著牧雪城的,牧月森不管在哪裡,應該是安全的,你先帶著牧雪城往裡走。】

整個世界都在地動山搖,他們在黑夜中奔跑,身後不斷有漏網之魚的流星追著他們而來。

牧雪城本來拉著薄鬱跑在前麵,不知不覺落後,忽然悶哼一聲,撲在薄鬱的背上。

薄鬱一愣,望著眼前儘頭的一堵牆,他們走到終點了。

“就在這裡吧。”牧雪城說。

薄鬱望向道路兩旁黑暗中影影綽綽的房屋人家。

“是假的,類似陳培沛房間的壁畫一樣。”

薄鬱微怔,仰頭望向四周:“像是真正的蒼穹下的城市外景。”

黑色天穹是房屋真實的牆壁,厚重的白雲是a4紙的屏障,露出來的星星點點的光,是那些洞穿屏障的流星。

牧雪城靠著他不動,聲音很輕:“嗯。”

薄鬱看著他:“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牧雪城淡淡地說:“嗯,不能動了。你怎麼每次都能把我認錯。”

這語氣,還有認錯的話……

薄鬱微微一怔:“牧月森。”

可是,他明明穿著牧雪城的衣服。

牧月森語氣很輕,平靜從容的樣子:“屋子變成這樣,是因為雙子空間技術被徹底破壞了,蒂娜也沒有辦法再維持權限。我跟他碰到的時候,優先是我出現。我告訴過你的。”

薄鬱點頭:“是,他現在安全嗎?”

牧月森:“嗯。”

薄鬱:“我到現在都難以置信,怎麼會突然這樣,你們那個二叔下手也太狠了,爭奪家產而已,居然整出世界末日,外星人入侵的架勢。”

牧月森淡淡地:“誰讓爺爺信任他。”

他語氣裡倒沒什麼恨意或者憤怒,準確說,沒有任何情緒。

薄鬱頓了頓:“會死嗎?”

“牧雪城不會死。”

薄鬱:“難道你會?”

牧月森躺在他懷裡,安靜地望著星空,黑暗中的眼眸也清透溫潤:“你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一百年就會死。”

聽到他說得是這種死,薄鬱鬆一口氣:“那應該還有很久。”

牧月森眼眸微動,望著他的眼睛,笑了一下。

他雖然平時也會笑,每次笑都是有目的,禮節性的,或者為了讓人放鬆戒備,或者為了讓人覺得親切。

這個笑容也沒有太多溫度,但是是因為他自己想笑。

薄鬱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沒有像上次密室裡那樣多的汗:“現在保持不動,不太疼了吧?”

牧月森望著他,帶著清淺的笑容,輕輕地說:“我小時候見過你。”

薄鬱平靜地看著他,試探地說:“是幼兒園,小學一年級跟我同學,後來被我忘記,這樣的嗎?”

牧月森幅度很小搖頭。

薄鬱鬆口氣:“那就好。”

如果牧月森也有和牧雪城一樣的幻覺,那薄鬱就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乾過這種事了。

牧月森精神倦怠,儘管麵容的神情靜謐平和,不大看得出來,因為笑容連往日的低靡都淡了不少:“是很小的時候,生了病,每天都要按時注射三次藥。有一天在學校裡耽誤了點時間,放學的時候比平時晚注射了半小時,走到一半發作了,一動也動不了,在那時候遇見的。”

薄鬱:“這不可能,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醫院,你坐在那裡看散文詩集,我走過去,問你是否要找家教。更早之前,我們不可能有交集。”

就算是在他進入遊戲之前,根據a4紙所說,這個以薄鬱為原型的遊戲nc,和他們也沒有任何交集,畢竟a4紙帶他來的時間點是最早他們相遇前。

牧月森神情安靜,琥珀色的眼睛蒙著一點清澈的笑,輕輕地說:“是真的見過的。一開始隻是想找到地方躲著,等藥效發作,應該就不會那麼疼,應該就可以走路了。但是很疼,一直很疼。等了很久,天下雨了,你跑到我旁邊避雨……”

……

那個小鎮的民風並不好,或者說很糟糕。

薄鬱搬過很多次家,在那個地方住的時間不算長,一直斷斷續續的,但一想起來就沒什麼好印象。

老師會因為轉校生的口音帶頭嘲笑,家境不好的孩子在學校裡被公然霸淩,不懂事的小孩子跟野獸一樣,全憑本能釋放著天真的惡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甚至聽他們驕傲地提起,班裡曾經有一個女孩子沒有媽媽,爸爸根本不管她,於是全班同學每天都可以欺負她,吐口水,不給她讓路,讓她鑽桌子底下,誰心情不好都可以去找她出氣,有一天女孩的媽媽偷偷回來看她,給她買了唯一一件新裙子,班裡最富有的女孩子可以公然向她索要裙子,被女孩子鼓起勇氣拒絕後,就吐口水扔泥巴,毀了那條裙子。

他們意猶未儘地說,不過很可惜,那個女孩子被她媽媽帶走轉學了。

薄鬱是外地轉來的,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在對自己殺雞儆猴,故意這麼說的。才不到十歲的小孩子,應該不至於吧。

但還是聽得發毛,決定離這些不正常的同齡人遠一點。

薄鬱一輩子唯一出格打過架的地方,就是在這個小鎮。

他總是獨來獨往很冷淡,小孩子們發現他並不怕他們,弄不清他的背景,不確定他是不是可以欺負的,稍微有人試探就訕訕地回來了,所以隻是遠遠好奇,不敢接近他。

學校裡每天都有人打架,小鎮裡麵的成年人也一樣,對薄鬱而言,都是一群一樣麵目模糊不清的人,隻有一個人有一點點特彆,白白淨淨的小孩,額角地方受傷了,像是被石頭砸的,凝成血痂,表情很凶,像是一隻落單的沒長大的猛獸。

薄鬱有些困惑,自己隻是表情冷淡,那些人就不敢惹,這個小孩明明這麼凶,他們每次找他打架都輸,為什麼還總是不厭其煩找他麻煩呢?難道自己比他還要可怕嗎?

他們坐得很遠,從沒說過話。

薄鬱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隔一段時間就會因為大人之間複雜的關係被帶著換一個城市,在這個地方算是沒有學籍的借讀生。

他其實不想去學校,寧肯在家自學,但父母會說,這樣不利於他的病情。

薄鬱覺得,他之所以記不住人的臉,就是因為從幼兒時候開始,不斷像拋皮球一樣被他們在各個親屬之間來回寄養造成的,這種不斷搬家,不斷換新環境認識新的陌生人,還不熟悉就要換個地方的生活,隻會讓他更不願意記住任何人。

但他知道這兩個人同樣的固執己見,我行我素,幾乎天生一對,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結婚,不會在他剛出生就鬨離婚,不會明明誰都沒有完整地陪伴過他一星期,還非要爭奪他的撫養權以此來要挾對方,彼此拉扯糾纏,十年都沒有離成婚。

所以他什麼都沒有說,他們讓他上半年去姥姥家,他就去。讓他下半年搬去爺爺家,他也搬。

爸爸的兄弟姐妹,媽媽的兄弟姐妹,幾乎每一個親戚都接收過他。

他們都是好人,沒有哪一個苛待過他,但大家都知道他記不住人,於是很多人也從不對他真情實感,彼此都是客客氣氣借住人和收錢辦事的臨時監護人。

但也有人不在意在他眼裡他們是麵目模糊的陌生人,真切地疼愛他,比如爺爺奶奶,比如媽媽的幾個阿姨,他們都不同程度給過他溫暖和關愛。

他很喜歡他們,可他一樣也記不住他們的臉,或者說,半年的時間剛剛可以記住那張臉,就要再次分離,重新陌生。

薄鬱的感情從小一直很淡,所以也沒有為這種事傷感過,一直活得平靜。

在那個有點可怕和瘋狂的小鎮,也一樣。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誰都不理不說話,那個特彆的有點酷酷的小孩坐在靠牆的位置,和他隔著整間教室。

他們一開始沒有說過話,但薄鬱其實很想跟他說話。

有時候他回頭,會發現對方也恰好移開視線,會忍不住想,會不會對方也覺得自己特彆,想跟自己說話。

但每次隻看到那張白淨的臉上眼神冷漠。

讓薄鬱也有點退卻的,桀驁不遜的臉,像是不需要任何人。

——在他眼裡,我也是和這些人一樣討厭的小孩嗎?

他們第一次說話,是在夏天,傍晚放學。

晚霞的顏色很美,但很快風吹雲聚,白雨下得突然。

薄鬱沒有帶傘,因為放學打掃衛生放學晚了,最後一個離開,他臨時找了路邊一個草垛避雨。

他跑進去,意外地發現這裡已經有了主人。

那個額角有血痂,表情又酷又冷,像隻惡狼幼崽的小孩,麵無表情坐在草垛下的石台上,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薄鬱走過去,那小孩就看到了他,立刻說:“我先來的。”

嗓音清冽乾淨,還有一點奶氣,一點也沒有薄鬱想象中的凶狠可怕。

薄鬱看著他,示好地笑了下:“我知道,但是下雨了,我可以暫時一起躲一下嗎?”

對方一開始的警惕稍稍放鬆,嗯了一聲。

薄鬱後知後覺,小孩剛剛那樣說,是覺得自己想要霸占這個地方趕他走嗎?

——我看上去,長得很壞嗎?

薄鬱再次自我懷疑。

為了扭轉自己相貌可能給人的壞印象,他決定之後說話要帶著笑容,顯得溫柔親切一點。

雨越來越大,薄鬱脫下外套,罩在頭頂,走過去靠近小孩,讓對方也置身撐起的衣服下。

小孩仰頭,安靜地看著他,白淨的臉上沒有任何冷酷的痕跡。

薄鬱彎著眼眸對他笑,努力傳達自己的善意:“你長得很帥氣啊。”

小孩抿了抿嘴,彆開頭,奶氣,又凶巴巴地說:“不討厭的話,一起坐嗎?”

“好啊,謝謝。”

薄鬱在他身邊坐下,這樣撐著衣服也輕鬆很多。

像是一起在一張葉子下避雨的兩個小動物,距離的拉進,讓彼此都覺得安心很多。

夏天的雨來得很快,停得更快,前後甚至不到五分鐘。

雲層散開,落日金色的餘暉在天邊傾灑而來,他們還看到了彩虹。

那是薄鬱記憶裡,最後一次看見彩虹。

“雨停了,你要走了嗎?”小孩說,清澈的眼睛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瘦,他的皮膚比班裡最嬌氣的女孩子還要白,明明那麼酷打架那麼厲害,卻讓人想到易碎的玻璃杯。

薄鬱那時候,還不明白,這叫脆弱感。

他隻是覺得,這個酷酷的小狼,其實更像是他看過的童話裡的白雪公主,這是他在現實中第一次看到和書裡一樣的人。

薄鬱的聲音也柔和了許多,看著白雪公主。

“你不走嗎?”

白雪公主的小臉上沒有笑過,淡淡地說:“我走不了,要等人來接我。”

薄鬱並不懂,他打架那麼厲害,為什麼走個路還要人接?

但他想著書裡麵落難的公主也是要人來接的,可能白雪公主這種生物就是這樣的吧。

“我也不走,在這裡陪你吧。”

他當然發現了,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白雪公主的手在緊緊攥著他的衣角,天快黑了,應該是一個人會害怕,想要他陪著的吧。

“可能要等一會兒。”小孩猶豫了一下,這樣說。

薄鬱彎著眼睛對他笑:“沒關係的,沒有人等我的。”

小孩露出一點錯愕的表情:“你也沒有爸爸媽媽嗎?”

薄鬱:“雖然有,但他們不跟我一起生活。那些人總是找你打架,因為你沒有爸爸媽媽嗎?”

小孩垂下眼睛,點點頭:“我有的,有過的。”

薄鬱雖然不明白,但是他隱隱約約覺得,這個人也和他一樣,和這個小鎮格格不入,不是這裡的人。

落難的白雪公主嗎?

天一點一點的黑了,並沒有人來找他們,好在天上還有月亮。

薄鬱聽說,小鎮外麵有一片森林,裡麵可能會有狼。

“你還要等嗎?”

小孩睜大眼睛看著薄鬱,意識到這個人或許要走了:“嗯。”

薄鬱歎口氣,摸摸他的頭:“雖然沒有人來接你,但我送你回家吧。”

小孩猶豫了一下,雪白漂亮的小臉一片安靜,又冷淡又乖巧:“我不是不想走,我的腿生病了,走不了路,一動就會很疼。如果遇到其他人,打架會輸的。”

薄鬱有些錯愕,看著他的腿:“原來是這樣嗎?那我背你回去吧,如果路上遇到其他人,我幫你打架,不會輸的。”

薄鬱背著他的白雪公主往小鎮裡走,學校建在小鎮最外麵,和小鎮之間隔著一大片麥田。

夏天的夜晚,麥田傳來白天陽光曬過麥穗甜甜暖暖的香味,做夢一樣。

白雪公主的手乖乖環抱著他的脖子,小臉挨著他的肩膀。

“哥哥,我重嗎?”

“不重,很輕,你要多吃點啊。這樣背著走,會疼嗎?”

“不疼。”小孩輕輕地吸著氣,其實是有一點痛的,但是這是第一次有人背他,他好喜歡啊。

頭頂的銀河清晰,在沒有被汙染的年代,這是最後關於星空的記憶。

他看著頭頂的星空,在令人安心地背上,忘記了腿上的感覺,走到了“家”裡。

“可以了。”不能讓這個人知道,他的家人是那樣的,這個人會討厭的。

薄鬱放下了背上的白雪公主,看著有些氣派的大門:“你家很有錢呢。”

白雪公主固執地拉著他的手,雪白漂亮的小臉不笑,隱隱蹙著眉,大大的眼睛清澈,認真地說:“明天也要一起玩。”

薄鬱笑著說好。

他看著對方額頭的血痂,害怕自己明天會忘記,努力記住。

他們揮手,在星空之下的黑夜中告彆。

彼此都很高興,終於和那個人說話了,還成為了朋友。

但是,薄鬱直到再次被轉學,也沒有再見那個小孩。

很遺憾,連告彆也沒有辦法。

那個年代,雖然有彩虹和銀河,但是沒有無論相隔多遠,都讓兩個小朋友不失去聯係的手機。

對白雪公主來說,有沒有手機都改變不了,說好了要做朋友的,但薄鬱從他身邊視而不見走過,並不理會他的事實。

他並不明白,那個笑容溫柔的轉校生明明答應了他,為什麼在他休假一周結束治療回來後,那個人就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他為了乾乾淨淨的和那個人做朋友,連額頭的血痂都努力治療了呢。

還特意讓家人帶了禮物給老師,把座位搬到了薄鬱後麵呢。

“是我太壞了嗎?總是打架,所以,他也不喜歡我,不想跟我做朋友嗎?”

眉眼喪喪的惡狼,趴在桌子上,連打架都不想打了,委屈地望著前麵的薄鬱冷淡好看的側臉。

“我長大後,會努力變得溫柔有禮貌的。”

並沒有等他長大變溫柔,下午的時候,前排的座位就空了。

那個轉校生,隻是臨時借讀,悄無聲息離開了這個小鎮,老師甚至沒有在班上解釋一句,就像是從頭到尾都沒有這個人一樣。

但惡狼一直一直記著他。

記得,小學一年級的時候,那個遠遠的坐在窗邊的人,皮膚雪白得像是半透明,有些孤獨的樣子,衣服總是乾乾淨淨的,生得很漂亮,班裡最調皮的男孩子也不敢對他太凶,不是怕他,是擔心他不喜歡自己。

像是,童話故事裡的白雪公主,逃亡流落在外。

薄鬱並不知道,在那個小惡狼的眼裡,他也是白雪公主呢。

……

牧月森麵帶微笑,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慢慢意識不清,說著不可能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薄鬱和他的初遇。

“我們就這樣分開了,在你離開後,我也被接回了家,離開了那個小鎮,很多年過去,都沒有你的消息。我不記得你的名字了,但還記得,你坐在窗戶邊,安安靜靜寫字。我趴在桌子上,隔著整個班級,會偷偷的看。你笑起來有些冷淡,但是很好看。皮膚很白,陽光下有些透明。我們坐在草垛躲雨的時候,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看著你。像是冬天的雪,像林間裡的月光。”

薄鬱有些分不清,那些模模糊糊似有若無浮現的畫麵,到底是真的曾經發生在記憶裡被遺忘的過去,還是隻是因為這個人的聲音太過動聽,幻想出來的畫麵太過真切。

牧月森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點虛弱,但薄鬱覺得他好像比上次鬼屋時候還要嚴重。

空氣裡有燒灼的血腥味。

他垂眸看著牧月森的臉,牧月森的臉上沒有冷汗,帶著溫潤清淺的笑容,嘴唇的顏色也是鮮紅的,但是,曲起的手指按著的心口,灰藍色的t恤有一小塊鮮血泅濕的破損。

薄鬱握著他的手,牧月森的手指冰冷蒼白,移開後,薄鬱的瞳孔微微一震,看到一個洞穿整個心臟的傷口,傷口因為燒灼止住了大部分血。

他瞬間想起來,牧月森有一個撲到他背上的動作,如果是牧雪城會是撒嬌,但牧月森從不這麼做,除非是那一瞬間,替他擋住了什麼。

“傷口是從背後洞穿的嗎?”

牧月森的臉上還有笑容,輕輕地說:“不用在意,本來就是衝著我來的。你說的沒錯,我才是副人格,一百年內就會被治愈。前二十年過得很慢,想到還要過一百年,覺得有些厭倦。如果你來得早一點就好了,我會願意活一點,會願意掙紮一下,也許就能活到一百年再消失。”

薄鬱一直很想知道,他們誰才是主人格,但聽到了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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