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2 / 2)

繼妻(火葬場) 希昀 12674 字 5個月前

便是慕月笙本人,更是置若罔聞,反而跟禮部尚書範玉清商議起了開春科考一事。

陳瑜也算是爾虞我詐多年的老手,敏銳地嗅出了不對勁,最後拂袖製止底下的人爭論,眯著眼質問陳鎮道,

“陳大人,本官隻問你一句話,你們說希家貪汙賦稅,數額多少,證據何在?”

陳鎮聞言慢悠悠捋了捋胡須,氣定神閒道,

“陳閣老,您這話下官便不懂了,您這是打哪聽說希家是因貪汙賦稅而入的獄?”

陳瑜聞言臉色頓時千變萬化,差點往後踉蹌而退,他陰沉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一行字,

“你什麼意思?”

陳鎮頷首一笑,“您昨夜派人私探大理寺,今日朝堂公然汙蔑本官,陳大人,您不過剛剛入閣,便是想將大理寺和刑部都拿在手中,今後好叫這個朝堂讓你做主是嗎?”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便是陳瑜貴為閣老也承受不住!

慕月笙這哪裡是在對付榮王和希家,這是想順帶托他下水!

好他個慕月笙!

陳瑜臉色急轉直下,片刻寒氣滲人,他眯著眼遠遠覷了慕月笙一眼,暗道自己馬前失蹄,因著昨夜被榮王所急,一時亂了陣腳。

原來慕月笙早就算到了他會借此事做文章,假意放出消息,誤導他和榮王,以至今日鬨出這麼大烏龍,他臉麵無光不說,榮王接下來也斷不能再幫著希家說話。皇帝更不可能讓他參與斷案。

慕月笙這是要把這樁案子辦成鐵案!

然而這還沒完,緊接著陳鎮說出的話才更駭人。

“諸位大人,榮王殿下,陳閣老,希家所犯不僅僅是操縱市舶司,竊取朝堂利稅之罪,更是膽大包天,有謀反之嫌.......”陳鎮列出一連串聳人聽聞的證據後,目光幽幽瞥向榮王,

“說來榮王殿下為何一直慫恿著自家大舅子當漕運總督,您以為漕運總督是什麼人都能做的嗎?”

漕運轄著朝廷命脈,一個王爺要管漕運,意欲何為?

陳瑜和榮王已是心神俱碎,冷汗涔涔,不等二人反應,隻見陳鎮緩緩踱步至殿中,朝天子而跪,聲音慷慨激昂,

“陛下,臣此次派人去泉州查案,還聽到當地百姓流傳一句話,說什麼泉州天高皇帝遠,不聞天子,隻聞榮王.....”

榮王曾受先帝囑托,前往南境肅清海患,開拓海貿,是以榮王在泉州和番禺這一帶皆有人心。

榮王聞言雙眼如環豹瞪出,下顎疊疊顫顫,驀地一口黑血噴出,直挺挺栽倒在地。

陳瑜亦是唇色煞白,踉蹌跪倒,伏地不起,“臣有罪,臣不知裡情,擅自替罪人辯駁,還請陛下賜罪......”

這些年他跟從在齊襄身後,從未與慕月笙正麵交鋒,先前慕月笙去江南,他還在刑部任一介郎中,有神斷之稱,後來慕月笙回京,他被齊襄提拔為刑部侍郎,又因辦了幾樁漂亮的案子擢升為刑部尚書。

他一路來走得很穩,心中不屑慕月笙屢次跳級升官,總覺得這位天下第一才子大有運氣之嫌,後來他被提拔入閣,為了回饋皇帝和齊襄,主動朝慕月笙出擊數次,慕月笙幾乎都避他鋒芒,他還當慕月笙也不過如此。

直到此時此刻,才驚覺,這個年輕人遠比他想象中沉得住氣。

他原以為安插在大理寺的棋子,早被慕月笙察覺,反倒被之利用,使出了個將計就計,如今不但不能趁機打擊大理寺,更是將自己拖下水,被陛下猜疑。

而那個被所有人敬仰的年輕首輔,雍容矜貴立在百官之首,甚至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陳瑜這一刻,心底的挫敗感無以複加。

........

臘月二十八,天氣初晴,被塵封了數日的京城仿佛活了過來,皇城司聯合武侯衛的兵馬上街清掃積雪,壓了數日不成出門的各家管事並姑娘少爺齊齊湧出坊門,京城大街小巷人滿為患,摩肩接踵。

午後積雪消融,門前的大道被清掃乾淨,崔沁帶著雲碧,著劉二駕著馬車徐徐使往城外。

每年除夕前,崔沁都要去城外崔家家廟祭拜父親。往年她早早地便去了,今年偏偏接二連三下雪,好不容易熬到初晴,崔沁便催促著劉二出門,宋婆子擔心街上人多,衝撞了崔沁,便將陳七也遣著跟了去。

兩名小廝一個駕車,一個騎馬,護送崔沁主仆趕往城外。

怎奈積雪深厚,武侯衛雖是清理了一遭,可街道兩側因積雪堆積,道路窄了一半,恰恰今日出門采購的人太多,崔沁的馬車便阻在半路。

掀開車簾,冷氣夾雜著人聲嘈雜撲麵而來,恍惚間聽到行人提及了“希家”“榮王”的字眼,崔沁心下一凜,側耳細聽。

“聽說泉州希家謀反啦,家裡老太君後院藏著塊改頭換麵的石碑,那石碑下麵壓著一片黃袍,我呸,這不是造反是什麼,膽子還真大!”

“也難怪呢,人家泉州是海貿第一港,近些年大有超越鬆江蘇杭成為第一商肆的趨勢,人家山高皇帝遠,誰管得著,自是人人想當土皇帝!”

“可不是嘛,幸在大理寺陳大人連夜著人去泉州拿人,雷霆萬鈞將希家一家鎖至京城,哎喲,你們是不知道吧,那希家可是靠著咱們的榮王殿下發達的呢,聽說今日廷議,那榮王殿下替希家辯解,最後被陳大人駁得當場吐血昏厥!”

崔沁聽到這裡,一顆心幾乎衝到了嗓子眼,她掀開車簾,吩咐陳七道,

“你給我立刻去打聽希家與榮王的消息,我在城門處等你!”

“遵命!”

陳七能去哪裡打聽,自然是去慕家,這種朝政耳目消息,沒人比葛俊知道得更多,葛俊雖然管著內務,可慕國公府後宅連個主子都沒有,他閒得發慌,日日去皇城伺候慕月笙,又不像藍青事多,便什麼都打聽一嘴。

街上行人大多趕往南城及兩市采買,去皇城和慕家的道兒倒是通的,陳七縱馬奔至慕府,便尋到葛俊,葛俊恰恰打算出門去皇城給慕月笙送吃食,瞧見陳七來了,興奮地連打牙祭的果子都給吐了,眼巴巴拉著陳七問道,

“陳七,是夫人遣你來的?”

陳七哭笑不得,沒接這茬話,而是問道,“葛爺,快些告訴我,希家與榮王是怎麼回事?”

葛俊唇角噙著笑,慢條斯理將事兒一說,末尾道,“記得一定要在夫人麵前給咱們爺申功,我可告訴你,咱們爺與榮王無冤無仇,甚至還沾親帶故,這麼做純粹是為了給夫人出氣,那事兒辦的可真是漂亮,你是沒看到那榮王今日跟一條死魚似的,半天翻不了身.....”

葛俊正喋喋不休得意著,冷不丁感覺到身後如芒刺在背,他霍然回眸,正對上慕月笙深若寒潭的眸子,渾身打了個激靈,嚇得忙跪了下來,

“三爺....”冷汗先冒了出來,暗想今個兒朝堂吵開了鍋,爺怎麼回來這般早?

慕月笙並不理會他,一身一品國公服威壓無比,視線沉沉落在陳七身上,

“將事情始末告訴她,就說我恰恰遇到朝中一樁事,順帶料理了希家,並非是刻意幫她,莫要叫她心裡不踏實,你可明白?”

陳七立即躬身而答,“小的明白。”

待陳七離開,葛俊起身恭敬迎著慕月笙入內,

“爺,您怎麼不說實話呢,原先夫人覺著您不在意她,如今您費心辦了這麼重要的事,偏偏不叫夫人知道,這是那般道理?”

慕月笙腳步緩緩跨入門檻,一半身影陷在門廊陰處,遮住他冷白的眉眼,後背被冬陽映得炫目,竟是略有些發燙,冷熱氣流在他胸內交替亂竄,一如他此刻焦灼的心。

廷議後,有數位大臣在暗處議論他,被他聽了個正著。

說他在朝政上手腕無人能及,怎的偏偏不通□□,將妻子給丟了。

慕月笙長睫覆在清透的眸眼之上,眼瞼低垂,淡聲回葛俊道,

“我與她已和離,若是再叫她知曉這樁事,便是讓她不自在,她不來謝我顯得無情無義,來謝我又抹不開顏麵,不如這般說,她心裡會舒坦,我幫她,非是要她念著我的好,隻希望她心中不再鬱結,能舒舒服服過個年。”

慕月笙丟下這話,沿著長廊大步往老夫人院中走去。

留下葛俊目瞪口呆。

爺這是學著愛惜人了?

早這般開竅,何至於孤身一人?

或許,連小主子都有了。

崔沁是在出城的路上聽到了事情始末,陳七告訴她,慕月笙要朝陳瑜動手,恰恰陳瑜與榮王有所勾結,希家強占市舶司多年,又欲將漕運囊括在手,朝廷早就不滿,恰恰這次撞到一塊,慕月笙便趁機一同料理了。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這樁事,她打心眼裡謝他。

到了崔顥的墳頭,崔沁含淚傾訴了許久,如今大仇得報,隻希望亡父九泉之下能安息。

日暮,冷風呼呼灌入衣袖領口,雲碧瑟瑟縮縮攙著崔沁回了馬車。

崔沁立在車轅處,驀地回眸,遠山如黛,斜斜伏在夕陽腳下,山雲相接,天地融為一片。

最後一抹殘陽映照在崔沁眸眼,驅散了籠罩她心底多年的陰霾,她迎風露出了明豔的笑容,這一笑,令晚霞為之失色。

深夜,大理寺牢獄,一身姿曼妙的女子裹著一頭黑紗,被獄卒領著,小心翼翼走過陰濕的甬道,她捂著嘴極力忍著糜亂的黴氣,在最深一處牢房停了下來。

一滿身汙穢的老嫗縮在牆角的柴草堆裡,闔著眼,佝僂著身子很困難地喘息著。

希玉靈緩緩掀開帷紗,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臉,衝裡頭那老嫗一笑,

“母親,彆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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