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1 / 2)

繼妻(火葬場) 希昀 16106 字 5個月前

夤夜,廊下風燈搖曳。

慕月笙慢條斯理用完晚膳,執濕巾擦了唇角,默坐了半晌,不言不語,不疾不徐,挺拔的身影就這般沒入紫暮黑夜中。

明明是最熱的夜,卻沒由來的渾身發冷。

崔沁不知在廊下枯坐了多久,直到手腳發麻,方顫顫巍巍扶著圈椅起身,轉身步入房中,緩緩將門掩上。

門些許有些老舊,關了許久方期期艾艾發出一聲嗟歎。

最後吱呀一下,從夜的縫隙,漏出些許嗚咽。

次日,崔沁昏昏沉沉起塌,神思糜頓,腦子裡嗡嗡作響,她胡亂抓了一把秀發,揉了揉眼,又無精打采睡了過去,再醒來已是午時。

日頭烈得很,她出了一身粘稠的汗,裡衣黏在身上格外不舒服,她沐浴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裳出來。

這時,管事的郝婆子從外麵領進來一人,十五六歲的丫鬟,梳著雙丫髻,一身綠裙,也不敢抬頭,怯怯地朝崔沁施禮,

“崔娘子,我家娘子病下了,卻猶自撐著去了書院,奴婢們勸不動,煩請娘子幫著勸幾句。”

原來是歐陽娘子府上的人。

崔沁原是沒什麼精神氣兒,聽了這話不由眉尖一蹙,“你先候著,我這就收拾去一趟書院。”

崔沁草草用了午膳,換了一件杏色的對襟長衫,一條湖藍色馬麵裙,著白玉簪子將三千青絲挽成一個隨雲髻,便匆匆趕往書院。

書院不許侍女進去,雲碧隻得侯在外頭。

裡頭有書院專職的女童伺候著幾位女夫子。

崔沁趕到紫宸殿偏殿,果然瞧見歐陽娘子神色不虞地掩著口鼻咳了幾聲,複又抬筆謄錄書目。

她疾步過去,按住了歐陽娘子手裡的狼毫,奪在手裡,“歐陽姐姐,我來幫你,你一邊歇著去。”

歐陽娘子瞧見她,扶額輕輕笑了一聲,力不從心道,“哎呀,得虧你來了,正好,我還剩最後一冊,都已整理好,隻謄錄上去便可,明日我便可交差了...”

崔沁與她換了個位置,“現在編纂進度如何?”

歐陽娘子挨著她坐在圈椅上,手裡搖著一把蘇繡扇。

“綱目大體是定了下來,隻是幾位老夫子因著一些事吵了起來,有人提議一些閒散書不許編纂進去,編纂類書便是為了去偽存真,自然要甄彆優劣好壞,不能荼毒了後人。有人卻覺得無論好壞皆是古往今來的寫照,能從那隻言片語裡追尋舊時風光,不能厚此薄彼,編纂類書在於囊括,至於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則是教書人的事.....一時鬨得不可開交。”

崔沁笑了笑沒做聲。

歇了一會兒,一內侍進來與歐陽娘子稟報道,

“娘子,上次您說想去含元閣瞧一瞧,今日我們郡王得了王守備準許,拿了令牌,您若是想去也就今個兒的空檔了。”

歐陽娘子聞言頓時來了精神,將團扇往案上一擱,連忙起身道,“那你速速領我去。”回頭又與崔沁說,“前幾日我翻看含元閣書目,發現我一直尋找的《潯中記》在裡頭,好不容易得了這機會,我得去瞧一瞧。”

顧不上身子不適,提著衣裙匆匆離去。

“沁兒,你在這等我,我等會來接你。”

崔沁搖頭失笑,勸說不及。

紫宸殿內室一隅,寧郡王透著門縫盯著崔沁瞧,問身邊的隨侍道,

“我叫你去探崔府虛實,如何了?”

他雖膽大卻也心細,不敢貿然下手。

隨侍苦笑而答,“府上明麵兩位護院,暗中還有兩名高手,一個守在屋頂,一個守在樹杈裡,屬下派了蟈蟈佯裝成采花賊前去探了探,身手不凡,怕是慕月笙的人。”

“功夫探出來沒有?”

“不亞於大內侍衛。”

寧郡王薄薄的唇往上咧了咧,露出一絲陰沉的冷笑,“這慕月笙也是賊心不死,還打著將小娘子騙回去的把戲,我豈能讓他如意?”

“崔府挨著施府,實在是去不得。”

寧郡王緩緩頷首,“我豈能不知?我也沒打算上門,本王可不當采花賊,偷情才來的有趣!”

“這金陵書院層層守衛,沒機會下手.....”他捏著下巴尋思半晌,目光貪婪的在崔沁身上逡巡,隔著一層薄薄的麵料,他仿佛窺探出那曼妙的身子,小腹頓時繃緊,是如何再忍受不得,

擇日不如撞日,

“你過來....”

他低語吩咐隨侍幾句,那隨侍瞪大了眼,

“這...這,郡王,您得三思啊,那後湖是什麼地兒,您要進去得通過城門校尉,虎賁軍巡邏,還有王守備的玉令,若是被人發覺,可是萬死難贖的大罪!”

寧郡王丟了他一記冷眼,

“後湖外緊內鬆,再說了,我又不是去篡改戶籍,那黃冊均藏在島上,那裡才是巡邏重地,我不過是在城牆腳下,後湖旁的三山閣,與島上隔著遠呢!”

隨侍還是覺得不妥,郡王為了個女人都瘋了。

“慕月笙現在半死不活,您得到她是遲早的事!”

寧郡王滿臉戾氣,盯著崔沁那俏白的臉,隻覺得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在勾引他,

“慕月笙雖昏迷不醒,可他手底下的人不賴,隻有進了後湖,他的人跟不進去,我方能得手,也隻是跟守門校尉若乾官吏打個招呼的事,本王是陛下親堂兄,誰敢不賣這個麵子?”

“事後也不怕她說,她怕是比我更不想被人曉得....”寧郡王咧嘴笑得陰沉。

“王傳化那個老太監整日在三山閣尋歡作樂,本王如何去不得?”

隨侍欲哭無淚。

王傳化是先帝派來金陵的守備太監,幾年前慕月笙整頓江南,王傳化手裡的權勢被奪了大半,即便如此,王傳化背後站著的是帝王,他在金陵依舊高高在上,誰也不敢得罪。

“你告訴王傳化,本王要慕月笙的女人,他一定樂見其成。”

天底下想要慕月笙死的人太多,王傳化絕對是其中一個。

隨侍知寧郡王心意已決,不再多勸,而是細心周到替他打點去了。

天色漸暗,晚霞皆被青雲所遮,崔沁謄錄了兩個時辰,總算是將歐陽娘子的部分完成。

她舉目四望,唯有伺候的女童給她扇風倒水,依舊不見歐陽娘子的身影。

須臾,一內侍匆匆朝她奔來,驚慌失措道,“崔娘子,大事不好,歐陽娘子在含元閣昏厥了。”

崔沁一陣愕然,急忙將書目交給女童,“你將書冊送給李公子!”顧不上旁的,跟著那內侍緊忙往含元閣趕。

金陵書院依山而築,穿過後頭幾處院落,來到一巍峨的城牆腳下,崔沁愣住仰頭一望,隻見高聳的城牆撐起一線青天,略有暗雲飄過。

城牆從鐘山一直往後湖蜿蜒,如遊龍匍匐,將整個後湖圈在其中。

從金陵書院沿著城牆往西側走,大約兩刻鐘終於抵達一開闊之地,涼風夾雜著濕氣撲麵而來,崔沁聞到了水草的氣息,莫不是到了後湖,她記得歐陽娘子說過,含元閣就在後湖旁邊。

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隻有城牆腳下略有幾盞微弱的風燈。

“含元閣還有多遠?”崔沁問前來帶路的內侍。

“就在此處!”

內侍指著不遠處一六層的小閣,小閣掩映在蔥木當中,似有暈黃的燈芒打窗戶溢出。

二人匆匆來到含元閣下,內侍先上前詢問,片刻轉身回來衝崔沁道,

“娘子,含元閣乃重地,並無安置之處,剛剛歐陽娘子昏厥後,被人送到了最近的三元閣,已經請了大夫過去,咱們去那邊瞧瞧吧。”

從金陵書院至含元閣皆在舊皇城的圈禁當中,各家的侍從均不能帶入,內裡除了書童便是內侍,偶爾能見到幾位宮女,也是伺候那些大人物。

崔沁曉得此刻歐陽娘子身邊不一定有女婢,一路來歐陽娘子對她照料有加,雖因裴音有些許隔閡,後來歐陽娘子主動釋嫌,二人重歸於好。歐陽娘子品行高潔,是真正的君子之風,崔沁打心眼裡敬重她也感激她。

她此番受罪,崔沁不能坐視不管。

出入金陵書院快一個月,崔沁遇到的皆是嚴謹敦厚的夫子或老學究,便是下人也都恭謹溫順,不曾遭遇半點怠慢輕浮之處,自然也沒往他處想。

何況,皇宮禁苑,守衛森嚴,豈會有人敢亂來?

崔沁額頭已滲出一層細密的汗,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略一抬頭瞧見內侍領著她到了一城牆甬道下,甬道下隱約瞧著有一高高的門卡,並有侍衛林立。

一股強勁的湖風從甬道席卷而來,吹得她差點窒息。

夾雜著花香水草的氣息。

她不曾來過此處,略有些驚訝,

“三元閣在哪?”

“三元閣在後湖裡頭。”

崔沁頓時睜圓了眼,後湖守衛森嚴,想要進去還得層層盤查,他們怎麼可能將歐陽娘子送到此處?

崔沁警惕心大起,盈盈止住腳步,“公公,這裡頭是後湖,可隨意進出嗎?”

“當然不能!”內侍見她不肯動,又折回來躬身道,“娘子,三元閣就在牆根下,離著這裡幾步的距離,王傳化公公常日在此處理事,歐陽娘子的丈夫曾與王公公有些交情,王公公聽聞娘子病倒,立即著人送到此處,請來大夫看顧。”

王傳化名氣極大,在金陵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既是與歐陽娘子有舊,她就略略放心。

關卡果然守著六個侍衛,聽了內侍所說並不肯放人,隻待人去三元閣喊了人來親自分說,侍衛才將崔沁放進去,隻是那內侍卻無論如何不許進。

“娘子,奴婢去尋一輛馬車來,待歐陽娘子醒來,您便纏著她出來,奴婢再送你們回府。”

一切都偽裝的很好。

崔沁看不出半點端倪。

因著後湖不許人點燈,裡頭黑漆漆的,唯有灰蒙蒙的水光蕩漾鋪在腳下。

崔沁循著另外那內侍來到三元閣,三元閣也是一三層小閣,臨湖而建,果然隻與剛剛的城牆門口隔了數步的距離。

門口並無他人,內侍領著她到了門口,往裡指了指,

“娘子,歐陽娘子在裡頭。”

雖說是不許點燈,這三元閣的大堂卻點了數盞宮燈,瞧著倒像是常有人住似的,裡頭擺設極為富貴奢華,飄綠的翡翠掛屏,八開的蘇繡紫檀屏風,牆角還燃著一銀鍍金博山爐,青煙嫋嫋,崔沁吸了一口略有些沉淪。

她今日身子並不舒適,被這沉香一熏,竟是有些萎靡。

見底下無人,她強撐著扶樓梯往上攀爬,來到二樓的寬室。

敞閣大開,湖風獵獵,唯有南側牆角背風處輟著一盞風燈,暈黃的燈芒傾瀉而出,照出一室空蕩。

歐陽娘子不在此處。

難道是有人算計她?

濃烈的陰霾籠罩心頭,崔沁二話不說,轉身大步往樓下奔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從暗處掠出,他眉眼涼薄,一雙瀲灩的桃花眼格外肆意張狂。

看清來人那一瞬,崔沁的心涼的透透的。

寧郡王!

榮王的長子,希玉靈的繼子!

蝕骨的仇恨夾雜著後怕在她眼底交織,

“原來是你?”

她也就編纂大典那一日遠遠瞥過他一眼,這麼久了都不曾打照麵,崔沁都差點忘了這個人。

寧郡王唇角扯出柔情的笑,如同看獵物一般貪婪掃視著她,“崔娘子莫怕,本王不會害你。”

麵前的小女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盈盈清澈,倒映出他心底的陰暗和渾濁。

崔沁心若死灰,眼見他一步一步逼近,她踉蹌往後退了一步,纖手緊緊拽住了身後的門框。

她側頭往後瞥了一眼,底下湖水深沉,隱有波瀾起伏,

她輕盈的身影迅速掠過,人已挨著圍欄,目光警惕瞪著寧郡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