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2 / 2)

繼妻(火葬場) 希昀 15974 字 4個月前

“你這是何苦,就算你這般做了,陛下就能答應遷都?現在內閣大員,哪一位又同意將京都前往金陵,你鬨得再狠也無濟於事。”

施老爺子猶如壯士斷腕般,迎著烈日驕陽冷笑,

“不鬨一鬨,怎麼知道不成呢?朝廷不能一邊享受江南賦稅,一邊又置江南利益於不顧?”

“自從明帝遷都,不滿者甚眾,那我施某便來當第一人!”

他話音一落,一道敞亮的掌聲躍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朗笑,

“好一個第一人!”慕月笙緩緩而起,擊節而讚,他一襲黑衫秀挺如峰,卓然而立,

“施老爺子到底真的是為了江南好呢,還是見不得施家從四海第一名門跌落,困獸猶鬥呢!”

施老爺子麵色瞬間變得陰沉,扭曲著神情盯著慕月笙,

“你是何人?”

慕月笙抬手,將麵具輕輕揭下,

“在下姓慕,名月笙,忝為內閣首輔,領征南大都督!”

他話音一落,四座皆驚,原先義憤填膺的大儒紛紛聚在慕月笙身後,

“原來是首輔大人駕臨!幸甚至哉!”

眾人一陣擁護,見慕月笙親臨,越發有了底氣,紛紛指責施老爺子擾亂朝綱。

施老爺子早知慕月笙進了城,對他的出現並不奇怪,隻冷聲道,

“慕首輔來得好,施某剛剛對朝廷的發問,由你回答正好。”

慕月笙淡淡掃了一眼施老爺子身後眾人,即便他勠力清洗震懾,依然有三十來名大儒並世家站在施老爺子身後,可見這些人冥頑不靈,依然做著以金陵為都的迷夢。

他如清風明月般,緩緩一笑,

“本輔今日前來,未帶一兵一卒,也不打算動一刀一刃,今個兒就坐在這,諸位來駁我,倘若能說服我,我慕月笙今日踏出迎鳳樓,再不入江南一步。”

樓內嘩然一片。

施老爺子更是眼冒精光,他原先不是不忌憚慕月笙,他便是賭一把,賭慕月笙不敢真正將江南屠儘,他身後這些世家,牽扯江南方方麵麵,若真全部殺了,江南震動,明年賦稅不保。

他就是有恃無恐。

眼下慕月笙不動刀刃,還肯接納辯駁,這不是天賜良機嗎?

“好!”

隻見慕月笙揮退身後所有人,獨自一人坐在前頭,等著施老爺子這一頭的名儒攻訐責問。

慕月笙侃侃而談,眉峰不曾皺一下,引經據典,旁征博引,昔日孔明舌戰群儒,說服孫權聯手蜀漢共同扛魏。今日慕月笙以三寸不爛之舌,將所有抱著遷都想法的金陵故舊給駁了個麵紅耳赤,羞愧而退。

到了最後,便是施老爺子也隻剩下一聲苦笑。

“你說的沒錯,定都江南隻是偏安一隅,曆來皆是中州離亂,不得已才遷都金陵,可這些年朝廷對江南搜刮太重,國之賦稅,江南占其七,百姓困苦不堪。”

慕月笙含笑辯道,“施老爺子這是誇大其詞,江南百姓富庶自然征稅見多,可若論征兵,江南比得上中土?比得上蜀境?那些死在北境戰場上的戰士,又有幾個江南人呢?”

“江南百姓富庶,故以絹帛抵兵役,你說江南困苦不堪,那湖湘呢?那益州呢?那中土鳳州呢?民以國為家,國以民為本,說到底,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誰又比誰苦呢?”

施老爺子啞口無言。

李涵江在一旁聽了許久,便知慕月笙一來,他外祖父的算盤皆落空,可落空歸落空,以慕月笙之脾性,今日這般動靜,如何能善了?

他咚的一聲雙膝著地道,

“首輔大人,我外祖父是一時執念方才鑄成大錯,還請您看在他老人家並未造成什麼惡果,從輕發落。”

慕月笙神色頃刻冷了下來,將袖淡淡一拂,

“你何不問一下,南昌王的府庫有多少銀兩是你外祖父資助的呢?”

李涵江神色大變。

而施老爺子也如同被抽走了精氣神,肩骨一軟,整個人軟趴趴栽倒在地。

那些擁躉施老爺子的世家頓時心生慌亂,原先隻當是附施老爺子遷都之議,若是牽扯勾結南昌王,那便是死罪,個個心裡將施老爺子罵了個遍,悉數跪地不起,

“首輔大人饒命....”

其中有留都六部官員,有生意遍地的巨商,還有掌著海運的航海世家。

施老爺子說得對,這些人個個身處要職,於國於民皆是榫卯之處,抄一家無妨,可悉數拔掉,便傷之肺腑。

眾大儒雖心有不忍,可遙想慕月笙素來心狠手辣,怕是不容人求情。

可真的橫掃江南三十家,隻會越發民心不穩。

就在人人惴惴不安時,一道昳麗的身影打珠簾後款款步來,隻見她著一身海棠粉的緙絲長褙,一條十二幅湘裙,頭戴點翠華盛,耳配碧玉環鐺,她一踏入,滿室瑩輝。

隻見她纖纖行至慕月笙跟前,朝他鄭重一禮,

“夫君,妾身有一不情之請。”

眾人皆愕,原來她是慕月笙的妻。

慕月笙淡淡注視她,溫聲道,“何事?”

崔沁含笑再拜,“妾身欲替施老爺子與柳中郎將身後這三十世家求情,想來他們皆是被人鼓動,不一定曉得裡情,若論遷都,明帝確實曾留下允諾,他們也算不得僭越,可若是牽扯私通南昌王,必是罪無可赦。”

“夫君能否著人詳查,倘若這些世家涉及謀反,那自是依律處置,若是單就遷都暢言,昔日高祖皇帝開了文人議政之先河,士子皆可暢議國事,那他們就算不得有罪。”

崔沁自然明白此時的慕月笙需要一個台階下,那正好,由她來遞這個台階,旁人無話可說。

果不其然,崔沁這般一說,跪著的那些世家個個肝腦塗地,

“首輔大人,下官從未與南昌王勾結.....”

“我家裡賬目清清楚楚,任首輔大人詳查.....”

“.......”

便是那些擁護朝廷的大儒見崔沁出麵求情,個個喜形於色,紛紛附和。

慕月笙佯裝被說服,依然冷肅喝道,“既是夫人與諸位名儒求情,本輔暫且不將爾等歸於施家一類,先收押衙署,待核實後再行處置。”

“謝首輔大人,謝夫人!”眾人循著崔沁猛磕頭。

金陵大理寺並五軍都督府,將所有人拿下分彆關押,曆時七日夙夜詳查,隻斷定施家,柳家並另外三家與南昌王有來往,依著罪責輕重,一一定刑,其餘罰了些家產,悉數放歸。

既是充盈了國庫,也敲打了世家,江南再是安定無虞。那些被放歸的世家夫人皆是攜禮叩拜崔沁,感激她救命之恩。

隻是出乎眾人意料,那柳從嵐雖被下獄,卻並非定謀反之罪,原來這柳老爺子也是個厲害角色,表麵附和施老爺子,暗中又與宋赫通風報信,那日圍兵迎鳳樓,不過是做給施老爺子看的。

這麼一來,罪責最重的隻有施家。

李涵江雖是施老爺子的外孫,卻因一直在爭取將類書編纂移去京都,又不曾應下替老爺子投遞狀書之事,他不受牽連。

尤其他的父親李老爺子,早暗中投靠慕月笙,待事情塵埃落定後,教導李涵江道,

“這慕首輔,當真是運籌帷幄,揮斥方遒,五年前執劍利落血洗江南,震懾了所有豪族,如今又舌戰群儒,以文才說服了天下儒士,以刀懾人,以口服人,此人心計無雙,有他在,朝堂數十載穩如泰山。”

“涵江,你是他欽點出來的狀元,當追隨其星光前進,切莫誤入歧途。”

“兒子領命!”

留在金陵最後這七日,慕月笙並未做旁的,隻牽著崔沁上街遊逛,今日去布坊將最好的蘇繡絲綢緙絲等布料給買下,明日又去各處首飾鋪子,給崔沁添妝打扮。

更多的是叫崔沁曉得他在江南有多少產業。

夜裡,她坐在案後翻看賬冊,不由被慕月笙的家底給驚到。

光江南這邊的田莊便有二十來處,宅子十多棟,商鋪遍布金陵,吳江,錢塘,鬆江,數不勝數,更有水路貿易皆從他手底下過,便是那四方錢莊都是他的。

崔沁將厚厚的十來本賬冊合上,在燈下嗔怒他一眼,

“原先一不娶妻,二不生子,置這麼多家業作甚?你身為首輔,算不算以權謀私?”

慕月笙正在案上幫她描畫,頭也不抬笑道,

“並非我有意為之,當初為了監查這些世家,防備他們與南昌王勾結,以及搜尋廢太子餘黨,諸事繁雜,總不能整日動用官兵去查,唯有這般潤物無聲的滲透,才能洞若觀火,你是不知,若非四方錢莊與那些水路商貿,蠻軍與南昌王不可能這麼快伏誅。”

“我底下的人總該有個去處,漸漸地,便有了這麼多產業。”

沒人會嫌自家銀子多,崔沁也不例外,她抱著賬本露出擔憂,“這些陛下可知?”

慕月笙停下筆,霍然抬眸,“傻丫頭,這是我的底牌,我怎會叫旁人知曉?”

“除了你,誰也不知,便是葛俊和藍青也一知半解,我在江南還有人,你不曾見過。”

他怎麼可能將黃白之物放在眼裡,隻因這些人手及產業編織了密密麻麻的網,幫著他掌控四海,想要屹立不倒,便要有旁人不可企及的本事。

十月初十,慕月笙攜崔沁登鐘山,黃燦燦的銀杏,色彩斑斕的烏桕紫和櫸樹紅,錯落其間,層林儘染,二人看遍金陵姹紫嫣紅,隨後乘舟北上。

來時隻有兩馬車行李,歸途竟是塞滿了整整三大船,悉數是慕月笙給崔沁買下的奇珍異寶,布匹衣物,其中還有一扇十二開的百鳥朝鳳的蘇繡屏風,打算擺在國公府的正室。

用的是快船,雖是逆水,偏偏順風,從金陵到襄陽隻用了七日。

這七日二人旁的什麼都沒做,悉數耗在了床上。

這種事一旦開了頭,便不可收拾,慕月笙整日都纏著她不放。

也難怪,如今他是萬事不愁,隻期盼她給他添個孩子,自是急不可耐,奮力耕耘。

日也鬨,夜也鬨,幾日糾纏的次數竟是比半載夫妻還要多,有一次甚至托著她坐在窗口,她倚著窗台那麼一點點,幾乎大半個身子都被他撈著,船窗布簾搖晃得格外厲害,她這輩子都沒這般大膽羞恥,偏偏無可奈何,隻任由他欺負。

抵達襄陽,二人棄船從車,一路顛簸得崔沁嘔吐不止。

慕月笙打算半途歇兩日再走,怎知快騎來報,聖上病重,三日高燒不退,慕月笙迫不得已吩咐侍從伺候崔沁緩行,他自個兒帶著十來名侍衛騎馬直奔京城。

兩日後,崔沁總算磕磕絆絆抵達京城南郊。

而這時,一紫衣女子騎著高頭大馬,攔在了半路。

見馬車被迫停下,隨行的女衛雲歡掀簾瞧了一眼,認出來人後,她回身與崔沁稟道,

“夫人,來人乃嘉慶公主,原先嫁給了定北侯世子,三個月前她和離回宮,屬下聽聞...”雲歡覷了一眼崔沁冷淡的神色,據實已告,“嘉慶公主是為了咱們國公爺而和離的,眼下國公爺大勝還朝,還不知道陛下要怎麼賞爺呢。”

崔沁抱著手爐,端坐在馬塌上微微眯起了眼。

能怎麼賞,不就是想把嫡親的妹妹塞給慕月笙麼?

難怪慕月笙回京之前,便急著下聘簽訂婚書,定是他察覺到了嘉慶公主意圖,先下手為強,與她定下夫妻名分。

他呀,總是什麼事自個兒扛著。

崔沁想到這裡,清淩淩眸子盛滿了笑意,示意雲碧掀簾,緩緩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注:婚書來自民國時候的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