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奇跡, 那一定是努力的另一個名字。 這些天,隻要有機會, 老邁爾斯總是往容遠身邊湊,殷勤地讓他的小夥伴們都有些看不懂。通過老邁爾斯, 容遠對紅獄星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這些年來,紅獄星已經與最初的設想有了更大的區彆, 它不再是單純的罪犯放逐地。每年流放到紅獄星的犯人,幾乎有一半都不是什麼罪行累累的大惡人, 而是政治鬥爭中的敗者, 家族中爭權奪利的棄子, 遭到傾軋的商人, 得罪權貴的無辜者,幫派競爭中的犧牲品……等等。像黑風等人這樣在荒野中遊蕩的流浪人,其實大多數都是這樣的來曆,真正的惡徒來到獄星以後反而能很快地站穩腳跟,去往中心城混得風生水起。
比如黑風的妻子,那個棕發女人瑪麗,原本隻是一個小商人的女兒,因為貌美, 一名權貴子弟設局試圖強迫她,卻在被瑪麗反抗的過程中傷到了重要部位。權貴怒火之下, 小商人破產並被誣陷了重罪, 一家人都被放逐到紅獄星。瑪麗一落地就被這裡的犯人抓住, 作為禮物送給了中心城的大人物, 受儘折磨以後,在瀕死之時和許多屍體一起被扔到了荒野,又機緣巧合被當時剛到紅獄星不久的黑風所救。黑風雖然也是罪犯,卻盜亦有道,對瑪麗心生憐惜,妥帖照顧。不久之後,兩人結成了在這個地方極為罕見的夫妻關係,並先後有了兩個兒子。
原本在這裡,失蹤和死亡都是常見的事,就算是親人,也最多隻是傷心一陣子,舉辦一個簡陋的儀式性葬禮,然後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而這一次,之所以會興師動眾的深入地下礦道來尋找,不僅僅是因為黑風平時的為人和恩義,更重要的是,葉子和小石頭這兩個在獄星出生、在獄星成長、被他們看著長大的孩子,是他們共同的希望,也是他們內心深處最不容人侵犯的柔軟之處。
對於老邁爾斯逐漸把他們的真實情況透露給還不確定是否加入的容遠,一行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滿。隻是看黑風一直默不作聲,因此都按捺下來,沒有把內心的情緒表現出來。
黑風會質疑老邁爾斯的做法嗎?當然不!
老實說,一開始決定追上來的時候,黑風完全忘記了容遠的存在。但是追到現在,日漸焦灼的他之所以一直不肯放棄,甚至堵上了這些追隨自己的兄弟的性命,就是因為他對一起跟上來的容遠還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如果這個人肯幫助他們,是不是……是不是就有可能,救回他的兒子們?
第三天,追擊依然沒有結果,隻偶然能從兩側的礦道上發現一些新鮮的戰鬥痕跡。再一次停下來休息的時候,黑風仰頭喝了一口水,又忍不住把隱含期望的目光投向容遠的方向,傳達出無聲的哀求。然而這一次,他看了一眼後立刻愣住了。
黑風眼珠茫然在左右環視一圈,沒有找到想要看到的那個人,嘴唇顫了顫,過了好半晌,才抓住老邁爾斯,用帶著絕望的聲音問道:“他呢?他人去哪兒了?”
他問得沒頭沒尾,但眾人立刻都理解了,四處找了一圈,發現容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失蹤了。他們都沒有聽到戰鬥的聲音,顯然他是自己離開的。
眾人立刻臉色煞白——他們隨身都隻帶著少量的飲食,絕大多數物資裝備都在容遠身上。
——難道他們都看錯了人,被那家夥擺了一道?
“那位大人說他要離開一會兒,讓我們繼續前進,不用管他。”這時女孩妲雨忽然道,“他在離開的時候,把這個交給了我。”
她舉了舉抱在懷裡的東西,正是容遠隨身攜帶的那個儲物包,裡麵不僅有他們準備的那些寒酸的物資,還有容遠從外界帶進來的許多東西。這些天容遠一直能從裡麵取出乾淨的水、美味的食物,眾人看得十分眼饞,也很好奇裡麵到底有多少東西,但沒有一個人不識趣地去打聽。
這樣價值連城的東西都能隨意的留下,對方的失蹤顯然並不帶有任何惡意。那麼,他突然離開到底是為什麼?
看著那個近在咫尺的儲物包,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眾人無聲地交換著眼神,能看到彼此眼中赤果果的欲/望和克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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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趴在地上,艱難的喘息。在他身後,一具足有半人高的黑甲蟲屍體六爪朝天,細長的觸角還在微微抖動著,粘稠的綠色液體迸射地到處都是,散發著濃鬱的臭味。
男孩才隻有十歲。在外界,像他這樣年紀的孩子,多半都還倚在父母懷裡撒嬌賣萌,就連學習也以興趣玩耍為主。但他現在已經是個小小的戰士了。
淩亂的黑發倔強地挺立著,黝黑的眼睛中如同燃燒著火焰,腰細背直,精瘦的身軀上沒有一絲贅餘的脂肪,長滿繭子的手中緊握著一把腰刀,刀身卻已經斷成了兩半。
他此時的模樣十分狼狽,鮮血混合著泥土,弄得渾身泥濘,甚至看不清他的長相。背後一道長長的傷口深可見骨,肩膀上還插著一截黑色的黑甲蟲口器,一條腿扭曲變形,顯然已經斷了。
男孩疼得直喘氣,眼睛都紅了。為了生存,他從小就接受各種嚴酷的訓練,但卻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嚴重的傷。在缺醫少藥的獄星,再小的傷勢都有可能導致死亡,他受傷這樣重,又大量失血,可以說是死定了。
葉子心知這一點,卻並沒有多少害怕的情緒,他的眼中,隻有更加強烈的戰意和更加堅定的信念。
——他還沒有把小石頭救回來。
葉子緊咬牙關,深深地吸了口氣,拖著斷腿,一步一步地往前爬。
——他要把小石頭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