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像是被電打了一樣猛地摔到地上,他雙手抓著胸口,像乾渴的魚一樣張大嘴急促地呼吸著,卻好像怎麼也喘不上氣來一樣,雙目圓瞪,臉憋得青紫,脖子上青筋畢現。
容遠伸手拍了他一下,他便發出宛如風箱抽氣一樣長長的吸氣聲,然後伏在地上咳嗽了好一陣,咳的滿臉都是眼淚鼻涕,才好不容易緩過來。
“你對我做了什麼?”
男人伏跪在地上,身體弓的宛如一隻蝦子。他突然抬起頭抓住容遠的衣擺站起來,嘴唇顫抖著,聲音淒厲地逼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麼?你篡改了我的記憶對不對?你到底是什麼人?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殺人不過頭點地,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我根本不記得小時候跟硫卡大人還有馬普見過麵,你是在騙我對不對?你就是在騙我!!!”
他聲嘶力竭的怒吼著,但容遠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那雙淺褐色的眼睛中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不見陰謀詭計,沒有欺瞞利用。它倒映著城市迷離夢幻的燈光,卻顯得愈發清澈乾淨,如同廖遠的天空一樣澄澈而包容。
無需一句話,陶德的最後一絲妄想也被擊潰了。他踉蹌後退,甚至連身體的平衡都無法保持,一屁股做到地上,愣了半晌,忽然捂住臉,放聲痛哭起來。哭聲淒厲嘶啞,猶如夜梟在泣血嚎叫。
然而世界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痛苦而停頓一分一秒,極致的悲痛和眼淚,也無法挽回已經失去的人和時光。
容遠沒有看陶德狼狽的樣子。他眺望著遠處,心中無悲無喜。
忽然,在他身側的白球中傳出細小的動靜。原來是那女孩被陶德的哭聲驚醒了,她還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正揉著眼睛,茫然地喊著媽媽。
容遠附身將她抱了出來,他讓女孩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前,沒有讓她看到陶德的樣子,然後把她送回了樓層墜落處。
在那裡,第三層的救援人員已經到了,正在進行清理和登記之類的工作,在墜落物覆蓋範圍內的人也已經緊急撤離,此時那白雲的顏色已經變得越來越淺淡,好像很快就要消失一樣。一些人正在抓緊時間采集樣本,用各種儀器進行測試,還有一些人隻是單純地在遠處圍觀。
女孩的家人也已經被救援到第二層安全的地方,她的父母正拉著救援人員的手哭訴哀求,想必是在乞求他們幫忙找到自己的女兒。
容遠將女孩放在地上,指著那邊說:“去吧,你媽媽在那裡。”
女孩往前走了兩步,又遲疑地轉回身來,小聲說:“大哥哥,那個藍色的叔叔沒事吧?”
“藍色的叔叔?”容遠一愣。
“嗯,那個叔叔哭得好傷心啊。”小女孩點點頭,說:“你幫我告訴他,之前的事情我不怪他啦。雖然剛開始是很可怕,但後來我知道他有很努力地在保護我啊!我覺得他很好,心裡也是很感謝他的。”
“哦。”容遠頓了頓,笑道:“你剛才就知道是他了?那你為什麼沒有說呢?”
“因為他在哭嘛,還哭得好大聲啊!”女孩撓了撓臉,歎了口氣,很成熟地樣子說:“你們大人都是很要麵子啊!肯定不想讓像我這樣的小孩子看到他哭的樣子,所以我就不說啦!”
“哦,這樣啊。”容遠笑了一下,說:“好吧,我會跟他轉告你的感謝和安慰的。同時也要謝謝你,謝謝你願意原諒他之前對你和你家人的冒犯。”
“沒……也沒什麼啦!”
女孩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唇,擺擺小手,轉身快步朝家人跑去。一雙細細的麻花辮像跳躍的小鹿一樣,一蹦一蹦地打在她的肩膀上。
她直直地衝進母親懷裡,被母親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又打了兩下屁股,然後抱著她開始大哭。女孩無奈地輕輕拍著母親的後背,扭頭朝身後望去,卻已經看不見那個送她回來的大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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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卡司嶴的第二層不像第三層那樣,為了容納儘可能多的人口而修建了很多“頂天立地”的墓碑一樣的大樓,這裡的建築樓高最多隻有船層高度的一半,有些甚至是低矮到隻有兩三層的樓閣,空間更加寬敞,裝飾得也十分用心。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很多,基本都是呼朋攜伴,像容遠這樣獨行的人很少。他們中有些是衣著樸素、色調黯淡但滿身彪悍氣的冒險者,有些是穿著光彩奪目、容貌姣好的年輕男女,後者因為常年不見陽光,膚色多半都白得好像透明一樣,原本就算普通的相貌在這種膚質的襯托下也顯得出眾起來,更不用說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是千裡萬裡挑一的美人。
過去容遠的隊員還在的時候,有幾個人也是這種地方的常客。每次工作結束的時候就一頭紮進去,到快要集合的時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按照他們的說法,就是人生苦短,便要及時行樂。既然他們已經接受了星空和自由的召喚,那麼成家立業就不可能了,隻能找漂亮的小姐姐安慰一下孤寂的靈魂了。
容遠自然知道他們都是在胡扯,隻是為自己的好色找一個理由罷了。隻不過這種事禁止是無法禁止的,隻能順其自然而已。
而從事這種職業的人也並非都是迫不得已,或許他們隻是為自己選擇了一種更輕鬆的生活方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