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鳥點點頭, 如果這是最後一次長談的機會,如果真的世事難料,也許她不該錯過這個告訴他真相的時機。
孟鐵川問:“什麼樣的秘密?”
鴆鳥敲字:先答應。
孟鐵川笑:“不行, 萬一你的這個秘密份量不足,不夠重要, 交換一個共赴生死的機會,那當然不行。”
鴆鳥頓時一愣, 是啊,這秘密,重要嗎?對孟鐵川來說, 也許那隻小烏鴉隻是個過客。他雖然說過那是它在人類城交到的好朋友,他對烏鴉有偏愛, 但他的朋友太多了,他對其他小妖也很好, 小烏鴉,在他過往的時光裡並不特殊。
這個秘密, 對她自己來說, 重要嗎?她隻是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而已,她隻是偶爾會想起那段快樂的時光。她甚至不知道那隻熊貓就是妖王, 直到妖之城的新聞鋪天蓋地地報道妖王在人類城偽裝普通大熊貓住進熊貓保護中心, 欺騙遊客, 觸犯了這個那個這個那個的各種法規,被判入獄。她才知道, 原來她也搶過妖王的窩頭和蘋果,原來它也曾躺在妖王的肚子上一起睡覺。
有多重要?都過去這麼久了。
哦,對了,它們還結仇了。它差點忘記她薅熊貓屁|股毛, 啄熊貓尾巴這些事了,熊貓哇哇攆著它跑,它還挺得意。
那應該算挺重要的,不能讓熊貓知道她是誰的這種重要,有點像玩笑。
孟鐵川看她一直不說話,竟然服軟:“好了好了,讓你這麼艱難做決定的,肯定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秘密。你快告訴我吧,我等不及了。”
鴆鳥回過神來,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他竟然也會好奇嗎?
孟鐵川似讀懂了眼睛裡的情緒:“就像你說的,你會飛,你可以飛回來幫我通風報信,也不算太壞。你先說你的秘密。”
鴆鳥再敲字:“你覺得什麼是重要?”
孟鐵川又笑了:“你還怕我吃虧是嗎?重要呀……”他想了想,“重要就是,很珍貴的,彆人都不知道,隻有你知道,你特彆想分享但是又不敢分享的。”
梁翊遲疑了。許多重要的事情忽然湧入她的腦海,大家坐一起排個隊,她偽裝小烏鴉的事都坐不到前排。
孟鐵川耐心等著她。
梁翊思索了一會,開始敲字:二十多年前,我去人類城執行公務。許多人抗拒不願搬到盤古星,他們對抗、躲藏、偽裝,為此也發生過一些暴力衝突。我的任務是找到名單裡的人,並通知執法隊對他們進行拘捕。
孟鐵川點點頭。
梁翊繼續慢慢敲字:我們一共有三個人執行任務,每個人一份名單。我同事的名單裡有一位我的老師,之前鶴老說我的童年時也提過她,鬆鼠老師。我一直叫她鬆鼠老師,並不知道她的全名。我離開繁星學校有十幾年了,我接受招募,去了盤古星,考進了妖管局。後來一直忙碌,想表現好一點,那時妖之城與人類城之間的通訊還不是太便捷,但那不是借口,因為我真的,從來沒有試圖去聯絡過鬆鼠老師。
孟鐵川幫她挪了挪位置,把通訊器調整了一下,方便她繼續輸入。這樣的聊天方式太慢了,沒有效率,但孟鐵川沒有一絲一毫地不耐煩,他柔聲問:“後來呢。”
梁翊便接著敲字:我找到了我名單裡的人員,現場還有我同事名單裡的另一個人,那個妖類叫宋嘉雲,真身是鬆鼠。在過去的十年一直從事地下遊擊活動,抗拒搬遷,並且煽動民眾對抗妖管局。我通知了我的同事,通知了執法隊,報告了具體坐標。
梁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孟鐵川卻把它抱進了懷裡。鴆鳥這時候才表現出了難過,它把腦袋依偎在他胸前,靜靜地靠了他一會。然後她跳回腿上,繼續敲字:然後我發現掃描身份裡頭真身的照片是鬆鼠老師,我便想與她溝通,讓她不要暴力對抗執法,先保證安全,搬去盤古星沒有那麼糟。她和她的朋友開槍,發現是我,就停手了。她對我說,好久不見,我的孩子。她說不要去盤古,妖管局太壞了。
梁翊敲一句話,得花許多時間,它敲到這兒停了一停。孟鐵川鼓勵地撫了撫她的腦袋。
梁翊便繼續寫下去:我同事和執法隊到了,老師的朋友讓她快跑,老師卻還想跟我說話,但執法隊開槍,把她打死了。原來我的任務名單裡的人員是拘捕,我同事的任務名單裡的是滅殺。後來同事給我看資料,鬆鼠老師和她的朋友,這十多年為了對抗搬遷,傷害了許多人,也殺死了許多人,有些竟然還是繁星學校的孩子。
梁翊停了許久,終於繼續往下寫:我非常難過,非常非常難過。所以我走神了,在後來的任務裡受了傷,我不想回盤古星述職,我就想個地方躲起來。
“那你躲起來了嗎?”孟鐵川問。
梁翊點點頭。
“躲起來之後,心情好些了嗎?”孟鐵川再問。
梁翊又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