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鐵川便笑了:“那就好。”
梁翊敲字:我很愛鬆鼠老師。
“你對她失望嗎?”孟鐵川問。
梁翊點點頭。
孟鐵川再問:“你這麼難過,是因為對她失望,還是因為她去世了。”
梁翊沉默半天,然後她敲字:我不想她死,但我覺得我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她畢竟做了許多壞事。我從來沒有對誰說過,我很後悔我找到了她。
孟鐵川把鴆鳥抱進懷裡:“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真的,是個很重要的秘密。”
鴆鳥點頭,與微妙的感受和短暫的歡樂陪伴相比,生死、是非當然是更重要的。
小貓寶寶這時候喵喵叫,用腦袋擠開孟鐵川的胳膊,也鑽進他的臂彎裡,與鴆鳥挨著。
鴆鳥嘰嘰咕兩口就啄過去。
小貓被啄得躲,跳出去了。
“嘿。”孟鐵川曲指輕輕彈鴆鳥的喙,“不能這樣。”
鴆鳥自己也跳出他的懷抱,用喙繼續敲字:讓我跟你去。我不能再後悔一次。
孟鐵川把她再抱回來:“好吧,那我想想,我們分開走,然後就讓小狼跟白局、刁局說,你看到紙條就追我去了,而他負責去報信。你倆分工。”
鴆鳥點頭,行行,這個借口不錯。
“但我還想再跟你說一些話。”孟鐵川道。
鴆鳥立正站好,擺出認真聽的樣子。
“你和小狼去狼族聽說我從前的事,那你知道,我是人類媽媽養大的吧?”孟鐵川看著鴆鳥。
鴆鳥點頭。
孟鐵川道:“我媽媽教會我的第一個大道理,就是要學會接受死亡。”
鴆鳥愣了愣。
“她說生命的寶貴就在於它會消亡。她是人類,她會比我走得早,我的熊貓媽媽是動物,它會走得更早。我是妖,我的生命太長了,太長有太長的好處,就是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不用著急時間的流逝,太長也有太長的壞處,經曆太多,會不快樂。同樣開心的事,第一遍是興奮,第二遍高興,第三遍還不錯,第四遍還行,第五遍就無感了。所以妖類普遍會更冷漠,會以為自己看過的太多而自負,迷失方向。”孟鐵川道:“她說我一定會經曆很多很多事,有好的有壞的,有正確的,有錯誤的,但無論經曆什麼,隻要還有時間,都可以重來,不能完全重來的,也有機會彌補。隻有一件事,是完完全全,發生了就不能回頭的,就是死亡。”
鴆鳥看著他,她喜歡聽他說話。
孟鐵川頓了頓,回視了她的目光,繼續道:“那時候我還年少,又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妖,我會害怕,我不想失去媽媽。有法術曰,持咒還魂,延年不老。我認真學,特彆想用在我媽媽身上。她知道了,拒絕了我。她說她是一個優秀的科研工作者,她如果長生不老,確實有可能為社會做更多的貢獻,但也有可能,她就不想做了。是有限的時光讓她有緊迫感,她才會這麼努力。如果她可以有無限的時間浪費,她可能就懈怠了。她告訴我,不要挑戰人性,不要違背自然。她說即使是妖類,已經超乎自然的存在,也沒有永生的。那是宇宙讓生命呈現不同狀態,給予不同的賞賜,但仍然給生命做了限製。如果她長生不老,那彆人也會想要長生不老,每個人都是貪心的,生命的係統規則一旦混亂,這個社會就會變成地獄。永遠不會滿足,永遠都在搶奪。”
鴆鳥覺得有道理,它點點頭。
孟鐵川道:“她走的時候,是很安祥的。她很滿足於她這一生,雖然她隻活了76歲。這歲月,連我的零頭都不到。我媽媽生前說,讓我不要去嘗試那些黑暗法術,世上厲害的大妖這麼多,如果這些貪婪的,滿足私欲的法術是安全可行的,彆的妖早就用了。她告訴我不要害怕她離開,也不要害怕我舅舅離開,不要害怕其他所有人的離開,雖然她很心疼我,她寧可我不要經曆這些,但既然我的生命形態是這樣,我必然會經曆,那她隻能教導我,讓我接受。”
鴆鳥把腦袋靠在孟鐵川的臂彎裡,給予他安慰。
孟鐵川道:“我從盤古活著回去,許多人驚訝,我是怎麼活下來的。那也是因為我謹記著我媽媽的教誨。她說她當時抱著嬰兒的我,被困在冰雪滿天的鐵川峰時,她沒有想什麼時候會死,她就專心尋找出路,她沒有回頭看她到底走了多遠,她一心隻想著向前。我在盤古的時候,不去想會不會死,不去想能不能做到,也不管需要多少時間,我隻專心當下,隻專注眼前,一天一天過,一件一件完成。”
他摸了摸鴆鳥的腦袋:“你鬆鼠老師的去世,或者哪一天我的去世,或者其他與你要好的人去世,會讓你難過,傷心,但你不要後悔,不要回頭去後悔自己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專心向前看。你的歲月這麼長,後悔累積,會讓你生病,會讓你放棄你原本在未來能做到的事。隻向前看,專注目標,向前看。就算你不能化成人形,也不要焦慮憂愁,隻向前看。就算我死在你麵前,你也不能鬆懈,你得回來,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