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南(2 / 2)

殺破狼 priest 9073 字 4個月前

“想必是我義父收到了王伯的信,派人來找你麻煩了。”長庚眼角瞥了一眼開始奔著十兩紋銀滾動的人群,對了然道,“對不住,我們還是先走吧。”

了然飛快地比劃道:“阿彌陀佛,四殿下彆忘了茶肆裡的承諾啊。”

然後這和尚腳底下抹油一般,撒丫子跑了,真是靜如石像,動如疾風。

集市上等著捕獲十兩紋銀的老百姓們一看打草驚蛇,紛紛拋棄矜持,嗷嗷大叫著“淫僧”“騙子”之類,從四麵八方圍攻過來。

葛胖小:“我爹他們以前上山打兔子就是這麼乾的。”

長庚和曹娘子一起看著他。

葛胖小:“拿著棍子嗷嗷叫,要把兔子嚇得慌不擇路,它自己會一頭撞在網裡——唔,真的。”

了然大師比兔子機智多了,並沒有慌不擇路,他早已經看明白了小鎮集市的構造,左突右鑽,整個人成了一道殘影,不知是怎麼琢磨的路線,幾個來回就將四麵八方追趕他的人遛成了一股,遊刃有餘。

這時,不遠處傳來“讓開”的喧嘩聲,再一看,是一隊官兵趕來了,想是得到了誰的線報前來抓人。

長庚心想:“果然是顧昀找人乾的。”

他心裡既有點安慰,又有點不是滋味。

安慰的是,顧昀縱使遠在西北,到底不肯讓他自生自滅,雖然手段損了點,但心裡還是掛念著他的。

同時他又覺得是自己連累了了然大師——再者說,那個人連過年都不回侯府,現在手伸得這麼長做什麼呢?

曹娘子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大哥,怎麼辦?”

長庚從紛繁複雜的念頭裡回過神來,沉吟了一下,隨即伸手摸進自己的行囊,抓出一把碎銀錠子,看準了方向,天女散花似的一撒:“接錢了!”

幸虧了然大師跑了顧不上,不然一定要心疼得長出頭發來——

正在追著和尚跑的人被碎銀錠子砸了腦門,當場懵住了,本能要去撿,其他人聞聽說有現錢,頓時放棄了奔跑的銀子等價物,紛紛回來撿貨真價實的銀子,一時間堵成了一團,把官兵牢牢地擋在後麵,了然和尚已經不見了蹤影。

長庚笑了一下:“我們也走。”

說完,他率先從人縫裡鑽了出去,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個是非地,可是尚未來得及離開,一陣馬蹄聲突然從窄街的另一側想起,聽來路,仿佛正好要將他們堵在裡麵。

鬨市縱馬而來的,不是來找事的,就是來抓人的。

葛胖小建議道:“大哥,我們穿小路。”

“不,”曹娘子木然道,“我們還是老實待著吧。”

逼近的馬蹄聲在集市口精準地停了下來,隻見幾個行伍出身的漢子翻身下馬,整肅的站成了一排,中間有一個……化成了灰長庚都認識的人——

長庚呆住了,誰也沒料到顧大帥竟從西北趕來,親自來抓人。

顧昀在來路上已經想好了,他要先把了然扒皮抽筋,再把長庚抓回來揍一頓屁股。

小樹不修不直,他感覺自己以前對這孩子還是太嬌慣了,跟先帝學的那一套果然不管用,爹的當法還是得效仿黑臉老侯爺。

可是滿腔顛三倒四的怒火,當他看見長庚的一瞬間,突然就啞然了。

顧昀人在馬上,差點認不出長庚來。

十幾歲的男孩一天一個樣,在雁回鎮的時候,長庚一直在他眼皮底下,每天的成長都不明顯,隻能借著他一天短似一天的褲子知道他在長高,突然分彆一年多,長庚日積月累的變化突然就將一個少年變得麵目全非了。

他的個頭已經趕上了高挑的顧昀,本來有些單薄的骨肉不知什麼時候長成了一副大人模樣,臉上難以置信的神色隻是一閃而過,旋即便被新近學會的不動聲色遮蓋了過去。

顧昀放任自己的馬在原地踱步片刻,麵無表情地想:“打不了了。”

不是打不動了,而是長庚既然已經是一副男人的樣子,再用教訓孩子的手段對他,就不是教訓,而是折辱了。

一年又一年,對於顧昀來說沒什麼差彆,都是倉促而過、毫無意味。

這一刻,他卻突然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光陰的無情,自己不過是一錯眼,他那小長庚已經匆匆忙忙地長大了,他錯過的這一段日子,以後永遠也補不回來了。

顧昀終於意識到,長庚是十五奔著十六數了,再有三四年的光景,就要搬去雁北王府,離開他的羽翼庇佑了,三四年是個什麼概念呢?可能也就夠他回一趟京城,那麼他們之間難道就隻剩下“一麵之緣”了嗎?

時隔一年,這心大如鬥的顧大帥總算反應過來了。

他翻身下馬,徑直走到長庚麵前,沉著臉道:“跟我走。”

長庚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臉上,一寸也不舍得移動,顧昀脖子上還有一道淺淺的傷痕,從西北沙漠裡帶出來的,還沒來得及好利索。長庚才艱難地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義父,你怎麼會來?”

顧昀冷冷地哼了一聲,悶不做聲地率先往集市外走去。

“說話都不一樣了。”他悵然若失地想道。

跟來的官兵一路小跑上前來,屁顛屁顛地對顧昀道:“大帥,那和尚跑了,還追嗎?”

“追,”顧昀一口答應,“全城通緝,就算跳進海裡也給我撈回來!”

官兵:“是!”

曹娘子在後麵偷偷拉葛胖小的衣袖,葛胖小吐了吐舌頭,感覺此事他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隻好愛莫能助地搖搖頭,希望了然大師自求多福。

長庚等人一路跟著顧昀來到了應天按察使姚大人府上,姚大人早做好了拍馬屁的準備,帶人迎接到了門口:“四殿下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快請快請,臣已經備好酒菜,準備給殿下接風。”

話音沒落,顧昀已經沉著一張閻王臉走進去了,眼角眉梢都吊出一句話——接什麼風,餓死他得了。

整整一晚上,顧昀也沒想好怎麼和長庚說話,隻好在自己房裡一杯接一杯地喝隨身帶來的樓蘭酒,過了一會,門卻被敲響了。

顧昀:“進來。”

長庚輕輕地推開門走進來:“義父。”

顧昀沒吭聲,臉上喜怒莫辨。

長庚回手掩上門,微微低下頭,好像盯著顧昀看久了吃力一樣。

長庚:“義父,我很想你。”

顧昀沉默片刻,終於歎了口氣:“過來,我看看。”

長庚順從地走過來,顧昀身上帶著一點陌生的酒氣,有點甜,似乎是西域酒,肩上掛著經年不去的冷鐵硬甲,長庚本以為自己能克製住,沒料到高估了自己——就像他也沒料到顧昀居然親自到江南來找他。

他暗自抽了一口氣,擅自上前,抱住了顧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