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淡突然把雙節棍往地上一摔,棍子跳起來,反複落在厚厚的地衣上,發出悶悶的幾聲響。
簡雅嚇得往後一躲,小臉也白了白。
一屋子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崔氏怒道:“小淡,你這是發什麼……”她頓了頓,換了說辭,“你這是做什麼?”
簡淡不理她,一腳踩住雙節棍的一頭,用手撿起另一頭,使勁一拉,鎖鏈便掉了下來。
她對簡思敏說道:“二弟,你這個的確不行。白瓷有把備用的,表大伯父專門找人打的,比你這個好,可以先給你用。”
簡思敏連連稱謝。
簡雲豐瞥了一眼崔氏,搖搖頭,湊過去小聲說道:“你這是做什麼,孩子哪點兒做得不對了?”
崔氏吃了個癟,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妾身隻是擔心小雅的身體,孩子剛才臉都白了。”
簡雅低著頭,十根手指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手指關節泛白,似乎真是嚇得不輕。
崔家兄弟對視一眼,雙雙拿起茶杯。
簡思敏把壞掉的雙節棍接過來,認真研究鎖鏈的頂頭,看都沒看簡雅一眼。
簡雅的目光緩慢掠過所有人,最後落到簡思越身上,淚水一點點地沁了出來。
簡思越一直注視著她,關切地說道:“二妹,你要是不舒服,大哥送你回去休息吧?”
簡雅聞言,剛剛醞釀的眼淚一下子收了回去。
禁足多日,她好不容易出了跨院,可不想就這麼回去了。
她求救地看了崔氏一眼。
崔氏硬邦邦地說道:“難得大家都在,你妹妹用完晚膳再回去。”
簡思越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簡雅的套路,不由蹙起眉頭。
簡雲豐歎息一聲,手掌在高幾上重重一按,站起身,說道:“盛美,你們幾個跟我去書房,我要考考你們的學問。”
崔曄如釋重負。
簡思敏臨走前捏捏簡淡的胳膊,又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自求多福。
等他們出去後,崔氏喝了幾口熱茶,又擦擦額頭上冒出來的細汗,說道:“小淡,聽說你最近一直在玩泥巴?”
簡淡道:“是的。”
“小淡,你是首輔府的姑娘家,不是林家的製瓷匠人!”崔氏的聲音又抬了起來,
但可以看得出來,她在試圖維係一個嚴母的形象。
簡淡不屑地挑挑眉,閉緊了嘴巴。
簡雅柔聲道:“三妹,你這是什麼態度,若覺得母親說得不對,提出來,大家共同探討便是。”
崔氏舉起右手往下按了按,示意簡雅不要插嘴。
“小淡,咱們簡家是書香門第,教導出來的姑娘們無一不知書達理,你可倒好,不是玩泥巴,就是賽馬,吵架。更有甚者,你居然還跟睿王世子一起弄了個舍藥救人!”
“你還記不記得你的女兒身份呐,那樣的事,交給你大哥做就好,用得著你拋頭露麵嗎?”
“你今年十四,翻年就十五,要不是你二姐身體不好,親事早該定下了。”
“你父親總說我疏忽你,從今兒開始,你的事我確實得管起來了。”
“明兒我就讓王媽媽把那些輪車泥巴放到庫房去,你休想再拿出來丟人現眼。”
……
簡淡實在聽不下去了,不由開口打斷她:“母親,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嗎?您何必跟我較勁呢?”
“你……”崔氏醞釀了很久的慷慨陳詞戛然而止。
簡雅道:“三妹,你怎麼說話呢,母親說你還不是為你好?”
簡淡笑了笑,“不必了吧,製瓷的事是經祖父同意的,祖父還等著我親手做的筆洗呢。”
“另外,參加賽馬的大舜朝女子不是我一個,吵架也是替表哥吵的。至於舍藥一事,兩位表哥也一起參與了的,而且,那一千兩銀子是睿王世子買我做的泥胎的銀錢。”
“而我並不認為我的泥胎值一千兩紋銀。所以,捐的那筆錢,其實是我變相還給睿王世子的。”
“母親,你聽明白了嗎?”
崔氏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熊熊燃燒起來。
她覺得自己當年難產生下來的不是女兒,也不是討債的,而是一個恨不得殺死她的仇家。
“好口才,真是一句都不讓啊。”簡雅加了把柴,“母親,算了吧,跟個小白眼狼有什麼好計較的?”
“啪!”崔氏拍了下扶手,“那是你妹妹,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簡淡哂笑,看來崔氏改換策略,想用軟刀子殺人了。
簡雅哆嗦一下,委委屈屈地擦了擦眼角,“娘,女兒
隻是替您不值嘛。”
崔氏不理簡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道:“小淡,你祖父顧及你才回家,不好意思當麵打擊你,所以才隨便那麼一說。他老人家日理萬機,筆洗的事定然早就忘記了。母親這樣做都是為你好,聽話,明兒就把那些東西收庫吧,不要瞎折騰了。”
簡淡站起身,她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坐這兒聽崔氏說這些廢話,有這個功夫回去拉兩個坯不好嗎?
“母親,您的好意我收下了,但恕難從命,為了不礙您的眼,我還是先回……”
“三姐,咱爹叫你過去一趟。”突然進來的簡思敏打斷了簡淡的話。
“好。”簡淡朝崔氏略一頷首,“母親,我先過去了。”
簾籠被掀開,複又落下。
崔氏盯著空蕩蕩的門口,大拇指狠狠按上太陽穴,胸膛兀自起伏得厲害。
王媽媽上了前,在崔氏的穴位上輕輕按壓起來,勸道:“太太,三姑娘對咱們有戒心,事情要慢慢說,急不得的,莫要因此氣壞了身子。”
簡雅的眼睛亮了一下,起身坐到崔氏身邊的座位上,問道:“娘,您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