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驚絮想得多,驚絮的猜想是哪個不要命的奴才偷食葷腥,雁回卻不這般想。
聽驚絮敘說,芳無似乎也知此事,而庖廚裡守夜的小奴才隻言,芳無隻責怪他未灑掃乾淨,並無追究皇家寺廟內殺生一事的意思。
芳無既然知曉這事,那太後呢?
這皇家寺廟已有百年曆史,有繁榮大梁國力昌盛之用。太後不會不知輕重,這般看來太後當是對此事毫不知情。
雁回轉念又一想,可那小奴才說的太過平淡,仿佛早就習慣了殺生一般,這樣毫不避諱地向驚絮解釋,更像是得了太後準許。
忽而,雁回想起了一人。
適才驚絮的多嘴仿若一個豁口。
——“既是男女之防,何故能讓男子居於後院?”
——“可奴婢聽聞,住持大師早已脫離凡塵,莫說遠親,便是雙親都沒有往來。”
雁回這才驚覺,她乃大梁國後,怎可能與外男同居於後院?就算是住持的遠親也理應回避,太後不可能想不到這點,甚至還特意派了芳無來傳話,竟是讓她主動避嫌?
後院這男子到底是誰?
既然太後能破例讓外男居於皇家寺廟,能破例讓一國之後與一男子同住一個院落,那麼這雉雞是否也是太後破例特意為這外男準備的?
畢竟,僧人食葷腥乃佛門大戒。而跟隨太後多年的奴才不可能不知於皇家寺廟內殺生是多大的罪過。
這般一一想來,那人越發可疑。
雁回疑竇重重,她本不是個好奇心切之人,隻是這事關係到了大梁,雁回不得不重視。
思及此,雁回親自取過衣架上的外衣,隨意挽了頭發,吩咐驚絮道:“我去瞧瞧,你便留在屋內,若來了人你便告之我歇下了。”
驚絮本想跟著雁回同去,想來雁回說的不無道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當真太後又派了什麼人來,見屋內無人就遭了。她留在屋內,還能為雁回周旋一二。
雁回知驚絮不放心,便簡單寬慰了兩句,又吩咐道:“倘若有人尋我,你又無法推脫,便在在窗欞前燃兩盞燈,我見了自會回來。”
見雁回都這般說了,驚絮隻好應了,隻一而再再而三囑咐雁回萬事小心。
雁回應下,便出了門。
未免被發現,雁回沒掌燈,她隻借著月色往廊下去。
大梁以‘東’為尊,太後居所便在皇家寺廟內院的東麵,雁回則先去了相反的西麵。
月涼如水,風聲沙沙。
雁回幼時習武,聽力自然比尋常人好些。本想去仔細聽哪間屋子裡有住人的響動,但這風吹樹葉聲無意給了雁回添了不少難度。
她隻得一間間去尋,好在陪伴太後住在皇家寺廟的人數不多,守夜的奴才們多是繞著太後轉,內院以西人影寂寥。
雁回隻看房門便知屋內有沒有住人,若住著人,門上便有累積的推門痕跡。
她一排排看過去,從西麵尋到了北麵,正當這北麵的屋子也要尋完,忽而見到北麵最末的一間屋子,那房門上因推門和掩門留下了比房門顏色更深的痕跡。
是這間了。
雁回悄悄踱步而去,走近時便聽聞屋內幾聲微乎其微的‘窸窣’響動,隨後亮起了燈,窗戶上投出一道人影來。
雁回屏住呼吸,悄然行至窗下,又躡手躡腳地捅破了窗戶上糊著的紙。
屋內燈火頓泄,連帶著一股兒無法消融的苦澀藥味,雁回忍著鼻尖的不適,目光順著窗上的小洞朝裡看去。
屋內確確實實有個男人,隻是這男子背對著雁回,他坐於一張四輪車上,滿頭發絲散披著。從雁回這個角度,隻能窺見男子似乎是微仰著腦袋,正凝著眼前一團虛空。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喑啞的嗓音隔空而來。
他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又道:“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雁回實在忍不住鼻尖的不適,她捂著唇打了個噴嚏,知道自己暴露,便趕緊側身貼靠在一邊牆壁上,堪堪躲掉了屋內那道循聲望來的目光。
自然而然沒看見,男子轉身凝著窗戶那個小小的洞,輕輕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