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娑皺緊了眉，她不是真的剛上大學的小姑娘，季明光這幅做派根本騙不到她。
她不介意季明光怕死，卻很介意季明光的道貌岸然。
當一個明君最基本的便是要心正。
然而越和季明光接觸季娑心中就越覺得奇怪——季明光身負的魄力根本不像一個能領導百姓走出末世的明君。
為了趕時間儘快結束末世，季娑原本打算找到一個候選人就儘量培養他成為明君，然而此時季娑心中卻生出了一些踟躇：或許應該找另外兩位候選人看一看……
懷著這樣的心思，季娑開始回憶另外兩名候選人的情況。
叫做羅謙的那個候選人所在的城市就在季娑去往首都的路上，羅謙天賦出眾，大學畢業之後沒有繼續進修，進了家族企業開始創業，不到而立之年手下已經擁有了很多家生物公司。
而另一個叫做馮琪的少年今年才16歲，現在正在首都。
羅謙進入社會太久，很可能已經喪失了全神貫注做研究的乾勁，而馮琪現在年紀太小，要培養他獨當一麵的話估計還要不少時間。
因為這些原因，季娑才一開始選擇了朝著病毒方向一直在發展的季明光。
然而季明光看起來實在是太不成器。
……
“娑娑，彆怕，”因為心裡藏著事情，季娑的眉頭不自覺地便皺了起來，一旁安靜啃著棒棒糖的阮霄看到季娑的模樣，探過身來握住了季娑的手，眨巴著眼睛：“我會幫你趕走喪屍……”
果然三歲的孩子很好騙，真的以為自己害怕喪屍。
季娑心頭一暖，朝著阮霄笑了笑，遲疑了一瞬，還是抽回了被阮霄握住的手：“你是大孩子了，不能這麼粘人！”
阮霄亮晶晶的眸子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
阮霄這模樣看起來和祁焚實在是太像了，兩人都有一雙明亮如若星辰的眼眸。
季娑發現自己不能看著阮霄眼睛裡的光熄滅。
想了想，季娑再次遞給了阮霄一根棒棒糖：“不過我還是感謝你這麼關心我，這是獎勵你的！”
三歲的小孩極好安撫，阮霄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衝著季娑信誓旦旦地保證：“娑娑，你放心，我一定會趕走這些喪屍……”
季娑笑彎了眼。
她並不覺得阮霄能夠幫忙，不過阮霄有這份心意，季娑已經覺得心中熨帖。
……
果然如若季娑所料：剛剛和季娑保證完沒多久，阮霄便一臉怏怏地趴在了車窗上……
季娑也不知道阮霄究竟有沒有睡著，她悄悄地給阮霄披了件外套，之後便專注地開起了車。
許是季娑的運氣好，這一路上的喪屍果然十分少，然而道路上布滿了各種車輛殘骸，一天下來季娑也沒有走出多遠。
如今已經下了國道，兩旁都是農村住宅，天氣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季娑也不再趕路，在路邊挑了間房子便停下了車。
幾乎是一停車，一旁的阮霄便抬起了頭。
這一路下來阮霄一直極為乖巧地沒有鬨騰，他大部分時間都趴在車窗前方，偶爾抬頭喝一下放在一旁的番茄汁，季娑原本以為他這一路下來已經休息好了，然而此時阮霄的模樣看起來卻顯然不是這麼回事：阮霄的眼下帶著點青灰，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極為疲累，季娑一時間也弄不明白他一路上是睡了還是沒有睡……
後車廂的季明光似乎補了睡眠，看起來不再如同早上看起來那般一臉青黑，他仍然隨身攜帶著那一隻從實驗室拿出來的大箱子，季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季明光似乎在悄悄盤算著什麼……
三人剛剛下車沒多久就下起了雨。
房子裡並沒有喪屍，也沒有人。
如今末世剛開始沒多久，這間屋子廚房裡的東西都還能用，季娑在冰箱裡看到了一些沒腐爛的蔬菜和香腸，就地取材做了一頓飯。
這具身體從小自立，身體裡有著做飯的記憶，做飯對季娑的難度並不大，很快季娑就做好了三菜一湯。
這兩天一直靠著餅乾果腹，如今一聞到飯菜的香味，季明光和阮霄都有些按捺不住。
季明光對吃食來者不拒，然而阮霄卻十分挑食，他隻吃葷菜，蔬菜一筷子都不動，碗裡的米飯也隻扒了幾口。
“不能挑食！”眼見著阮霄似乎打算放下筷子，季娑立即眼疾手快地夾了一筷子青菜到了阮霄的碗裡。
如今末世剛剛開始，到了最後綠色蔬菜會越來越少，能吃一頓是一頓。
阮霄看起來並不怎麼想吃，望著碗裡的蔬菜眉頭緊皺，然而迎著季娑沉下來的視線，阮霄最終還是委委屈屈地夾起來了碗裡的青菜……
“季娑，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對你的感激，”大概是這樣圍著燭光吃晚飯的氛圍太好，季明光滿眼淚花地看著季娑：“要是沒有你幫忙，我說不定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你以後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季娑收回視線望了季明光一眼：她沒想到季明光突然會這麼說。
說實話，季娑對季明光是不怎麼滿意的，她原本打算再套套話，甚至已經有了另外選人當明君的念頭，倒沒想到季明光會率先打開話匣子。
這樣說起來季明光至少懂得感恩，也並非完全沒什麼可取之處。
“你不用謝我，我隻是有個英雄夢想救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你要真的想報答我，就好好地學好專業技術，早日解決這末世的困境……”
“我會努力的。”季明光笑了笑，垂下頭不敢對上季娑的視線，轉頭望了一旁的阮霄一眼，又歎了口氣：“哎，末世來臨之後真是世事無常，我沒想到他會迎來這麼一天……”
“他從小傲得很，也沒什麼朋友，誰的麵子也不給，我小時候有一次帶牛奶給他喝，他看都不看就將我給他的牛奶丟進了垃圾桶……”
“他上學的時候從來沒有人來參加他的家長會，老師們也不敢管他，因為他的知識麵比老師還要廣，怕一不小心就被他在大家麵前嘲諷得丟了顏麵…… ”
季明光說了很多阮霄小時候的事情。
季娑越聽下去心中的疑惑越深：季明光能說出這些話看起來對阮霄十分熟悉，兩人從小到大都在一個學校，應該不止是學長學弟的關係，但是季明光對阮霄的傷勢似乎毫不在意甚至回避著阮霄……
季娑也沒法想象，三歲時看起來聽話懂事的阮霄會變成季明光口中那個冷漠自私、不顧他人死活的少年……
季明光沒有在意季娑的分神，這些話似乎在季明光心中藏了很久，季明光到了後來越說越停不住，而一旁的阮霄似乎根本沒聽見季明光在當麵詆毀他，專心致誌地皺著眉頭跟碗裡的青菜作鬥爭。
“季娑，你以後一直打算帶著阮霄嗎？”季明光喝了一碗湯，小心翼翼地望著季娑：“要是阮霄之後恢複記憶的話，說不定他也不會感激你甚至恩將仇報埋怨你讓他失去了記憶……”
原來這就是他的目的啊！
看著季明光眼眸之中的忐忑，季娑的心沉到了穀底，瞬間明白了季明光的意圖：季明光說感激自己是假，最主要的是給自己上眼藥，產生一種對比感，讓自己厭惡上阮霄。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對待阮霄呢？”
季娑皺起眉，不動聲色地望了季明光一眼。
季明光沒有察覺到季娑的打量，垂著頭似是羞怯一般笑了笑，若是普通的女生看了保不準會覺得這少年羞怯可愛，然而一路上季明光露出的破綻太多，季娑看著他露出這樣的模樣根本毫無觸動。
“他這樣的人無論怎樣都能活得很好，”這時候阮霄終於吃完了青菜，抬起眼望著季明光，迎著阮霄平靜無波的視線，季明光的聲音不自覺地就開始變得顫抖：“就……就等他恢複一些了，大概想起十多歲的記憶就找個地方把他放下來吧？”
無情無義，沒有底線。
“你也說是因為我他才受傷的，我自然要對他負責。”季娑收起了眼底的笑意，冷眼看了季明光一眼，在這一刹那徹底放棄了輔佐季明光成為明君的念頭：“無論怎樣我都會帶著他去首都基地。”
季明光似乎想再說什麼，然而一旁猛地傳來‘嘭’的一聲響動——阮霄將碗摔在了地上。
“說夠了嗎？”阮霄慢條斯理地拉著季明光的衣領站起來，直視著季明光包含著恐懼的眼：“彆以為你長得老我就不敢揍你！”
季明光瞪大眼，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阮霄，放手！”眼見著季明光一張臉漲得通紅，季娑這時候才出聲阻止了阮霄。
“季明光，以後讓阮霄脫離隊伍的事情你就不要說了。”
季娑認真地看著季明光：“我想了想決定尊重你的看法，你要想去南市基地的話我也可以順道送你過去……”
季娑雖然徹底放棄了季明光，但季明光畢竟是她帶出來的，季娑覺得她有責任送季明光去安全的地方，到了目的地以後季明光是生是死便也跟她沒了聯係。
“不，我沒有拋下你的意思……”季明光似是沒料到季娑會這麼說，瞪大了眼試圖拉著季娑解釋，然而他還沒來得及伸手阮霄就再次拉住了他的衣領，季娑也沒看他，收拾起碗筷就進了廚房。
“娑娑才不理你！”阮霄笑得十分得意：“娑娑最喜歡我了！”
季明光仰頭看著阮霄得意洋洋的神情，咬緊了牙。
*
安排房間的時候，阮霄仍舊要睡季娑的隔壁，然而季娑隔壁那間房沒有床，阮霄便拿了鋪蓋在地上打了地鋪。
季娑不放心地到阮霄房間看了一眼：阮霄很快就睡熟了，他踢了被子，似是有感應一般，在季娑給他蓋被子的時候在夢裡彎著唇喊‘娑娑’。
喜當媽的季娑歎了口氣，悄悄關上了門。
幾乎是季娑一關門，地上睡著的男人再次睜開了眼。
男人的眼神褪去了之前的懵懂，眼神鋒利像是一柄新開刃的劍。
身上的被子極為暖和，熱烘烘的溫度似乎燙到了心底裡，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季娑之前維護自己的模樣……
男人的眼神顫抖了一下，又一次試圖調動身體裡操縱著喪屍的力量。
果然不出他所料，白天三歲的蠢貨一路上都在濫用力氣趕開道路兩旁的喪屍，身體裡根本沒有剩下一絲力氣。
“蠢！”
男人最後捏緊拳低低地罵出聲，意識到罵的是誰之後，又懊惱地一拳揮在了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