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修遠心中隻覺又氣又恨, 憤怒如同岩漿席卷而來!
趙修遠氣聰哥兒的以身涉險, 恨自己的無力, 知道了聰哥兒失蹤, 自己隻能在千裡之外乾著急,根本幫不到聰哥兒什麼!
旁人都來勸他:說依聰哥兒的謹慎機靈很可能隻是障眼法,聰哥兒很快就會化險為夷, 然而趙修遠心中仍是無比焦慮:
戰場上刀劍無眼, 要是聰哥兒出了個萬一……
趙修遠以前從來不覺得這世上誰沒了誰會活不下去,然而此時趙修遠卻發現:當失去了聰哥兒, 他的生活便好像喪失了全部樂趣!
趙修遠下令時刻留意著前線的動態。
日子一天天過去,趙修遠心中的悔恨愈發深濃,他幾乎不敢合眼, 一閉上眼眼前就會出現血肉模糊的季娑。
在前幾天的時候, 趙修遠心中想著一旦聰哥兒回來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不能亂跑;
又過了幾天, 趙修遠心中愈發慌亂, 那些勸慰他的聲音都變成了欲言又止的歎息, 趙修遠開始想著隻要聰哥兒回來了,他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又過了好幾日,前方捷報頻傳,周圍人都從‘季聰罹難’的事情中走出, 開始慶祝著勝戰, 趙修遠卻一日日消瘦了下去, 他表麵上若無其事地封賞著功臣, 心中卻生出了一隻猙獰的惡魔:
自己之前怎麼會想著要推開聰哥兒呢?
聰哥兒合該和自己永遠在一起的,等到一切事物料理好了,他便去地府尋找聰哥兒,將聰哥兒以後日日鎖在自己的身邊,誰也不能帶走他,他們到哪都會在一起。
……
終於前線傳來了季娑的消息。
在季娑失蹤了快一個月之後,季娑帶著騎兵突然出現直接奪取了輿國的京都,然後和前方的軍隊裡應外合,一舉拿下了輿國!
誰也沒想到這場戰爭這麼快就取得了勝利!
大臣們經過這段時間徹底看清了季聰在趙修遠心中的地位,傳來捷報之後便來到趙修遠旁邊不斷地誇獎說季聰居功至偉,應該賜下厚重賞賜——
“賞賜?”
趙修遠勾了勾唇,眼睛裡卻沒有任何笑意,表情看得周圍的大臣們一個瑟縮。
聰哥兒還活著,確實是上天給自己最大的賞賜。
至於聰哥兒……
他有膽子勾著自己放出了心底裡的獸,便隻能受著自己這齷蹉又卑微的喜愛,自己絕對不會再允許他逃脫!
……
季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將趙修遠逼得黑化,她這段時間其實過得極為歡樂。
季娑這次出征的時候在路上碰到了一個商隊,商隊之中有人知道通往輿國國都的近路,若是按照原有路線的話很可能被輿國伏擊,而這條近路更加方便。
季娑在權衡之下決定冒一次險。
怕信息半路被人截取,季娑並沒有傳情報回去。
季娑賭贏了。
她直接殺到了輿國國都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看著從皇宮裡押解出來的輿國皇帝,季娑隻覺無比暢快,她喜愛著這樣在戰場上拚殺的感覺,恨不能接下來都待在戰場上!
趙修遠如今拿下了輿國,季娑琢磨著他估計下一步就是要出兵封國了,她到時候一定要請命去出征封國。
因為已經拿下了輿國,守在邊城的皇帝和大臣們便回去了京都等著將士們獻俘,季娑留在前線處理雜務。
季娑早就想好了許多能夠兵不血刃勸降輿國百姓的點子,如今一一實行下去,極大地減小了百姓們的傷亡,讓輿國百姓接受了改朝換代的事實。
做完這一切之後季娑才鬆了口氣,押送著輿國皇帝回了天慶國國都。
季娑剛進城就有小太監等在了路邊,引領季娑去上朝。
季娑站在金鑾殿下方看著高高在上的趙修遠,發現趙修遠看起來似乎瘦了一些,臉色有些白,而他整個人的氣質也驟然發生了改變。
兩人再次相見已經隔了兩個月。
他看起來愈發深不可測,像是季娑在其他位麵的影像之中見到過的那些不露情緒的君王。
季娑也是此時才恍惚意識到:那個被她從泥石之中背出來的孩子,如今是真的長大了。
……
趙修遠按照這次戰爭□□勳的大小封賞了隨同出征的將領。
如今剛剛打下了輿國,國庫充盈了很多,趙修遠也不是個小氣的,封賞的時候毫不吝嗇。
季娑看著前麵的將領們領到的房屋、財寶和美人,被這種氣氛感染,同樣睜大了眼露出一臉期待:自己如今拿下了最大的功勳,也不知道趙修遠會如何賞賜自己……
按照功勳從小到大排列,季娑功勳最大,自然排到了最後,等到念完了前一個人封賞,季娑便挺起了腰。
然而趙修遠隻是輕飄飄看了季娑一眼,然後掠過她直接跳到了下一個話題——
季娑瞪大了眼!
其餘官員也麵麵相覷,不知道皇帝和他的好兄弟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
季娑不在意這些財寶房屋,畢竟她是首富有的是錢,然而趙修遠的態度實在是太古怪了,季娑發現趙修遠的視線一眼都沒有落到自己身上。
發生了什麼?
季娑仔細回想,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是迷倒了趙修遠才出征的!要是仔細論起來,自己其實有‘以下犯上’的嫌疑。
而在自己代替趙修遠出征之前,趙修遠就有點疏遠自己……
難道自己惹了趙修遠的忌憚嗎?
季娑皺緊眉,再也嘚瑟不起來,好不容易等到下了朝,季娑垂著頭回去了自己的宮殿之中。
乾爹李公公聽到季娑回來的消息,跑過來便對著季娑的胳膊扇了幾巴掌:“你這小冤家,貿貿然深入敵軍腹地,聽到消息的時候真是急死我了!”
“你就算要兵行險著,也該傳個消息回來啊……”
蘇珺好不容易才撒嬌賣萌讓李公公消了氣。
“我倒還好,隻是操心了一些,”消息靈通的李公公自然聽到了前殿發生的一切,恨鐵不成鋼地望著季娑:“你知不知道當時聽到你失蹤的消息,陛下吐了血!”
“陛下回宮後又忙著處理政務,我們人微言輕,陛下也不聽我們的,到現在都還沒調理好……”
季娑沒想到過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這時候她才明白趙修遠在金鑾殿上為什麼會是那般臉色。
可是趙修遠的身體素質比年少時好了很多,怎麼可能到現在還病著?
“陛下將你看得那麼重,那氣性一日兩日消不了,心病還須心藥醫。”李公公是揣摩人心的一把好手:“你得找個辦法去討好陛下,讓他消氣——”
“我怎麼討好?”
季娑期待地望著李公公,趙修遠是皇帝什麼都不缺,季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討好他。
“枉費你素來聰明,”李公公一巴掌拍在了季娑的背上:“烈女怕纏郎,皇上和你自小的情誼非同一般,你好好纏著皇上道個歉,姿態放低一些,幫皇上調理好身體證明你彆無二心,時間久了,皇上自然會看在以往的情麵上饒了你——”
“你可不要仗著以往的情分胡作非為……”
季娑縮了縮脖子,覺得‘烈女’兩個字放在這裡並不是這麼用的,但轉念一想趙修遠有時候確實比自己一個女孩子看起來還更愛鬨彆扭,瞬間覺得李公公這形容極好。
兩人說了一番話之後李公公便又要回去趙修遠身邊侍奉。
季娑想著既然要道歉便要有些誠意不能空手上門,四處看了眼,最後肉疼地拎了一盒自己最愛的點心,跟在李公公的身後去找了趙修遠。
季娑到的時候趙修遠正在看書。
季娑瞅了一眼,趙修遠手中書的封皮上寫著《太師傳》兩個字,然而季娑記得這是趙修遠八歲時候就讀完了的書——
趙修遠記性極好接近過目不忘,一般不看以前看過的書。
事情反常即有妖。
季娑偷偷往趙修遠手中的書上看,發現這本書好像套了兩個封麵——
季娑心中嘀咕,麵上卻老老實實地站在了趙修遠的麵前。
“陛下,我去拿藥。”
李公公朝著季娑使了個眼色就退了下去。
“陛下,我錯了——”
季娑原本不覺得如何,可是看著眼前趙修遠因為消瘦而顯得愈發立體的麵容,季娑倒是從心底裡真的生出了幾分悔意,道歉的話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口:“我不該給你下藥,不該不給你報信,你莫要生氣了——”
頭頂上趙修遠的視線終於落了下來。
“我哪敢啊,”趙修遠的語氣輕飄飄的,聽得季娑心頭一凜:“你現在是季大將軍,哪裡還會在意我這種病怏怏的皇帝——”
說著趙修遠便又咳嗽了兩聲。
季娑不敢頂嘴,抬頭看了趙修遠一眼:近看起來趙修遠的麵色愈發蒼白,神色帶著幾分憔悴,明明之前他被傷了腿的時候看起來精神都比這時候要好,甚至還有精神在馬車裡偷偷……
一想起當時看到的景象,季娑不敢看著趙修遠這張臉,忍不住移開了視線!
“你瞧瞧你,在外玩久了心思都收不起來了,”趙修遠看著季娑的模樣,眼眸閃爍了一下,又咳嗽了兩聲,臉色蒼白如紙:“聰哥兒,我最近時常記得我們初相識時候的情形,那時候我們呆在一起無比快活,坐上這位置之後,我也看多了人心變幻,還以為你永遠會向著我,誰知道啊……”
“罷了!”趙修遠歎了口氣:“我知道你過來是想問我要封賞的,其實我知道你早就不想陪我住在宮裡,該給的都給你寫好了,你還缺什麼去問李公公……”
趙修遠罵自己打自己季娑都認了,然而季娑沒想到趙修遠會是這般反應。
和趙修遠認識這麼久,他從來都是恨不能自己多陪著他,怎麼會這麼打發自己走?
這實在是太反常了!
趙修遠看起來並不單單像是為了自己當時的事情在生氣,看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
到底發生了什麼?
正在充楞間趙修遠丟過來一張聖旨:聖旨裡賜了季娑國公的稱呼,又賜下了一座京城的宅子——
在被族老找過之後,季娑確實覺得自己不該再繼續住在宮裡,可是此時被趙修遠這麼推心置腹一說,看著趙修遠無比蒼白的臉色,想起李公公說的趙修遠不在乎身體的話,季娑怎能放心在這個時候出宮?
“你彆瞎想,”季娑心中的愧疚在這一刻如若潮水一般噴湧了出來:“我們都會好好的。”
“我這幾天住在你旁邊的偏殿裡,”以前趙修遠想要讓季娑在他旁邊住下,特意在旁邊的偏殿裡收拾了一個房間,季娑以往不樂意,倒沒想到如今還有用上的這一天:“等你的身體好起來我們再去談彆的事情。”
趙修遠病怏怏地看了季娑一眼,抿了抿唇,繼續看著他的書沒說話。
季娑也不尷尬,就近挑了個椅子坐了下來,若是以往時候季娑早就在書架上找雜書看了起來,然而如今還要哄著上麵那位爺,季娑隻能蹲在自己的椅子上無聊地對著手指。
——冷不防上頭甩下來一本書。
季娑看了一眼,恰好是自己上次看掉了一半的一本遊記。
嘴上說著生自己的氣,實際上還是關心自己的啊!
“修哥兒,”季娑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喚了這個已經很久沒喚過的稱呼:“我以後聽你的話,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趙修遠抬頭看了季娑,仍舊垂著頭收回視線看著他包了另外書皮的書沒有說話,季娑也不惱,對著他嘻嘻笑。
趙修遠這般反應證明了他仍然對季娑並不見外部,季娑的膽子自然更大了一些。
這時候外頭傳來敲門聲,李公公端著熬好的藥進來了。
“陛下,您的藥——”
趙修遠頭都沒抬,直接揮了揮手:“我不喝,撤下去!”
李公公朝著季娑望了一眼。
季娑端過了李公公手中的藥,示意李公公先退下,歎了口氣將藥端到趙修遠嘴邊,如同哄孩子一般輕聲開口:“修哥兒,喝點藥唄——”
似是怕季娑看到,趙修遠將他手中的書慌忙關起來,瞪了季娑一眼:“拿下去!”
“修哥兒你彆讓我逼你喝。”季娑此時已經確定了趙修遠跟個大姑娘一般再鬨彆扭,聞言將藥碗放在了桌上,開玩笑一般捏住了趙修遠的手——
趙修遠的武功比自己高了很多,季娑沒想到自己輕而易舉製住了趙修遠的手!
季娑趁機摸了摸脈:趙修遠脈象極為混亂,似是有什麼鬱結於心不得開解。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怎麼把他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
似是害怕被季娑發現什麼,趙修遠的臉色更白了。他甩開季娑的手,一鼓作氣端起桌上的藥碗一口氣喝了下去,隨即瞪了季娑一眼:“我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季娑眨了眨眼,接過趙修遠的藥碗,目光劃過趙修遠藏起來的書上,勾起一個笑將點心拆開遞給了趙修遠:“藥苦,吃點甜的。”
趙修遠閉了閉眼,一口咬下了季娑遞過去的糕點。
“我晚上睡在偏殿,有事叫我!”見到趙修遠總算乖了下來,季娑這時候才端著碗出了房門。
……
很快,夜幕落下。
季娑越想白天時趙修遠的模樣就越覺得古怪。
想著趙修遠此時虛弱的情況應該發現不了自己,季娑最後沒忍住偷偷爬了趙修遠的窗戶。
自從出現過宮女爬床的事情之後,趙修遠睡覺的時候一向不喜人伺候,此時他一個人睡在寢宮裡。
季娑悄悄地走近趙修遠的床,果不其然在趙修遠床頭看到了那一本包了書皮的書。
趙修遠麵對著被子裡麵,似乎已經睡熟了。
——季娑伸出了手。
季娑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了趙修遠的警惕性還是很強,幾乎是季娑剛伸手抓住了那本書,趙修遠就在黑暗中睜開了眼抓住了季娑的手——
季娑一個不察,便被趙修遠禁錮在了身下。
“是誰?”
趙修遠的聲音帶著殺意,顯然沒有認出季娑來!
緊接著房間裡的夜明珠亮了起來。
趁著這個間隙,季娑也不怕趙修遠認出自己,一把攤開了趙修遠神秘兮兮藏起來的那本書——一本圖文版本的《龍陽之癖》。
季娑從來沒有想到趙修遠會偷偷摸摸看這種書!
而趙修遠看清季娑之後,立馬白了臉頰。
季娑從沒看到過趙修遠這麼絕望過。
趙修遠閉了閉眼,似乎不敢麵對季娑一般,顫抖著嘴唇輕聲開口:“一如你看到的這般,聰哥兒,我不喜歡女子,我也是最近才發現,我居然喜歡男子——”
所以這才是趙修遠深受打擊的原因!因為他發現了自己的性向?
季娑瞪大眼,好不容易才消化掉這個事實。
她心中的感覺無比複雜:該難過吧!好像自己沒有立場,畢竟自己每個位麵其實並沒有和他確定在一起;該憤怒吧!趙修遠看起來已經這麼可憐,他又不記得之前兩個位麵發生的事情……
季娑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聲:“你中意哪個男人?”
聽到季娑的問題,趙修遠眼睫顫抖,看起來臉色更白了,抿著唇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