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校學生守則研習18
強烈的失重感遍布著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巨大的、緩緩蠕動著的黃澄色眼睛撕開了灰蒙蒙的霧氣,正隨著那個強有力的心臟跳動聲鼓動著。
“咚——”
“咚——”
“咚——”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隨著心臟的跳動聲震顫著。無數的影子從眼睛撕裂出的縫隙中鑽了出來,沒有五官的麵龐上撕裂出了一條細小的縫隙,狂熱的低語聲、嚎哭聲、狂笑聲與數不清的歌謠聲傳入了曲月的耳中,她卻沒有感到不安。
與之相反,她從心底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情緒。她很難用語言描述——她更傾向於那是一種舒適、溫暖而安全的心情。
她好像已經等了這一刻很久了——在生日那天,從高高的教學樓麵對著將她推入深淵的惡魔,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輕盈地下墜。
在那時,那些如附骨之疽般的黑影的追隨不再令人厭惡,那是與她共同回歸的同伴;緩緩睜開的巨大眼睛、正在吞噬著整片空間的存在也不再恐怖,那是她能夠逃離一切尋求安寧的烏托邦。
不知何時,拽著她一起跳下來的梅如雲已經消失了。
……不如說……
……此時此刻,她就是梅如雲。
她正在作為「梅如雲」,經曆那個女孩臨死前所看到的所有景象。
不知何時,曲月的雙眼上已經再度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血汙。
在梅如雲把她拉下來的時候,曲月為了保命,不惜付出過度使用技能可能造成的代價,強行將兩種技能催動到了極致。時間在技能的左右下被無限拉長,曲月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那隻眼睛上的每一條紋路。
這就是……
……「沃土」?
雖然都是黃澄色的眼睛,但曲月可以清晰地感知到眼前這隻眼睛與那些鐮刀怪長在胳膊上的眼睛的不同——
——不隻是體型上的大小和能力的高低。鐮刀怪手臂上的眼睛雖然沒有過多的感情表達能力,但也能看出基本的不同,例如恨意、貪婪、食欲、殺意……
而眼前這隻巨大的眼睛不同。
它是那樣的龐大,那樣的美麗;它如同太陽一般灼熱,眼闊遍布著紋路各異、涵義也有所不同的花紋;可它的那隻眼睛卻如同一顆巨大的、晶瑩剔透的玻璃球,從裡麵看不到一絲波動。
「沃土」……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甚至無需注視「祂」,隻是在心中思考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都會感覺有一種心臟被攝住般的恐懼感?
這隻眼睛……就是沃土嗎?
在梅如雲精神瀕臨崩潰或已經進入崩潰狀態——根據日記,那應該是4月13日的時候,她在日記中提到她“聽到了一個聲音”;緊接著在4月14日,日記中提到“它越來越大了”。之後,徹底陷入瘋狂狀態的梅如雲將墜樓視為某種應召回歸的呼喊的回歸;在墜樓前的4月23日時,她請了假去天台,並從天台墜下。
曲月並沒有太多時間思考這些事——這所學校目前為止發生的謎團已經太多太多,讓她已經有些手足無措了。
她到底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她之前不是和胡桃、白苒待在一起嗎?她被梅如雲拉到了那間她曾經在黑板上粉筆字寫下日記的教室,得知了梅如雲死亡的真相——
——可她又到底是以什麼形式見到梅如雲的?是僅僅隻有意識,還是整具身體都來到了這裡?在不同的情況下,她又該如何逃生?
「祂」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專門關注梅如雲?
梅如雲第一次聽見聲音時,就已經經曆了一係列將她推至深淵的噩夢。但至少從日記上看,她並沒有明確提出尋死的念頭……
是沃土引誘她墜樓的嗎?
當這個名字在心中被念起的瞬間,曲月乍然從紛雜的思緒中掙脫了出來。下一秒時,她便意識到那顆不斷鼓動著的眼睛正在自己的視線中不斷放大——
她與這隻眼睛的距離正在以垂直掉落速度飛速地拉近,但直到在偶然間她想到了「沃土」這個詞語之前,她卻對這一事實沒有一絲印象。
再這樣坐以待斃下去,恐怕她也會像這個被吞噬的空間一樣消失吧。
“沃土……”
在凜冽而鋒利的寒風中,曲月微微動了動嘴唇。
而就在曲月念出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她的太陽穴突然傳來一陣驟然而劇烈的疼痛。覆蓋上視野的那層厚厚的血汙再度加重,無數沾滿鮮血的絲線從她的指尖流出,瘋狂地向四麵八方遊去,用力地拴在了周圍的牆壁上的窗沿與凸起物上。
一、二、三。
那些脆弱的絲線勉強地掛在了窗沿上,短暫地讓曲月的身體在空中停滯了一瞬。但因為那些絲線實在過於羸弱,那一瞬間的停滯也隻是讓曲月下降的速度稍微降緩了一點。
但曲月卻沒有露出任何沮喪的表情;與之相反,她被絲線上的血汙沾染的臉龐上甚至綻放了一點笑容。
那些絲線是「聆聽」生效的實體化精神脈絡——而這種實體化實現的前提,是她本人目前狀態是精神體、所在空間也是精神世界。
她至少可以確認,這裡隻是屬於梅如雲的一個精神世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