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意味著——
舊的絲線斷裂,然而在下一秒,更多新的絲線便接替著它們繼續瘋狂地攀上窗沿。絲線斷裂又重組,而每重複一遍這個過程,絲線上的血汙就會加深一層,絲線也越來越緊。
三,二,一。
曲月的雙腿在空中搖晃,而右手則拽著那一把沾滿血汙的絲線,一點點艱難地上攀著。幾次嘗試後,她的腿終於勾住了一根掛在牆壁上的水管,雙手則用力向上一抓——
當曲月終於在窗沿站穩後,她低下了頭,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她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地想:“估計這個時候查看SAN值,應該已經快清零了吧。”
緊緊地抓住了窗沿,當曲月剛要迫不及待地翻過去讓雙腳站立在地麵上時,她的視野再度攀附上了一層薄薄的血漬,她的動作也隨之僵住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死態。
從樓上摔下,掉落在那隻巨大的眼睛中……
……就如同一滴水流入海中般消失得無聲無息。
這間教室……
這間教室,也是虛假的。
唯一能夠停留的,隻有這截窗沿!
原本劫後逢生的笑容僵住,曲月的心中無可避免地升起了一股絕望的心情。她抿了抿嘴,倉惶地注視著窗沿對麵的教室。
這間教室看上去是那樣的正常而溫馨。牆壁上漆著整潔嶄新的白漆,桌椅被隨意地推開,連桌麵上還攤著沒寫完的作業和打開的課本;黑板上寫著數學公式和曲線的板書,幾截還沒用完的□□筆和板擦放在講台上。在教室的背麵空白的牆壁上掛著二月的月考成績排名,掛鐘在滴滴答答地走著表。
明明是看起來如此普通而尋常的教室,在這個恐怖的死亡遊戲裡卻也顯得彌足珍貴了。曲月怔怔地低下頭看向自己滿手的血汙,又抬起頭看向了這間溫馨的教室。
這裡是梅如雲的精神空間,是她的內心世界。
巨大的眼睛在廣場上蠶食一切,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一絲光芒。流言蜚語讓人變成了盲目的怪物,唯一能夠視物的雙臂也隻是用來傷害他人的鐮刀。
而在她成為那個恐怖的怪物前,這個不幸的女孩所有的願望,也隻不過是一間正常的、溫馨的教室。
一切都停留在二月那個春寒料峭的時節,矢車菊花瓣般湛藍的天空、教堂穹頂油畫般的雲彩,女孩的期待像一隻振翅欲飛的白鴿。
然而,這一切也隻是她臨死前……
……最後一個虛幻的夢罷了。
九點三十五分,零五十秒。
掛鐘滴滴答答地行走著,曲月默默地與它對視著。分針在轉向三十六分時短暫地停頓了一瞬,但很快便又恢複了正常,繼續向前行走著。
那間教室在女孩臨死前的最後的一個夢中始終存在著,而當曲月在短暫的暈眩、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後,她卻又站在了那個熟悉的天台上。
瘦瘦小小的女孩渾身沾滿了深紅色的血汙,隻有那雙在瘦小的臉上顯得格外大的眼睛還沒有被血漬沾染。她沉默地看了曲月一會兒,緩緩地越過了她。
“……等等!”
曲月突然開口時,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她咳嗽了一聲,往前邁了兩步,咬了咬牙,似乎用儘了平生的語氣開口道:
“……我都看到了。”
“……”梅如雲側過了身,麵無表情、毫無血色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類似疑惑的表情。她挑了挑眉,似乎在奇怪眼前這個人類就這麼想找死嗎?
曲月意識到可以和她交談後,暗暗握緊了拳頭,壯著膽子抬起了頭:“……我……我想幫你複仇。”
“複仇?”女孩久久地注視著她,發出了一聲冷笑聲。這是曲月第一次與她真正意義上的對話,她發現女孩的聲音其實很好聽,是帶著一絲沙啞的清冷,“如果你隻是借此死晚一點或者死好一點,我倒可以成全你。”
“……他們不知道的真相,我知道。”曲月咬了咬牙,猛然抬起了頭,“我……我可以幫你彌補遺憾……我想幫你。”
“幫我?”梅如雲扯了扯嘴角。
人類在臨死前總是會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動,滿口謊話、神誌不清,她也早就習慣了。
但眼前的人類……確實是第一個說“想要幫她”的人。
真是愚蠢至極,但也足夠有趣。
“好啊。”她勾了勾嘴角,揮了揮手,黑暗再度將曲月的意識籠罩,“不過,如果你做不到的話,就乖乖成為沃土的養料吧。”
曲月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胡桃默默地注視著她,伸出塗著黑指甲的、白皙而纖細的手指,輕輕擦拭著她的眼角。
她說:
“曲月……”
“你為什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