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狠狠地瞪了達達利亞一眼,但隻得到了對方一個笑嘻嘻的無辜表情;當她再度想要開口的時候,賀川的聲音卻再度打斷了她。
“我也不會遊泳。”他聳了聳肩。
方何知一聽賀川表態了,趕緊接話:“我……我也不會遊泳。”
李秋生壯著膽子開口:“我……我剛剛看了,這條小溪看起來很淺,其實有幾個坑洞……真的很深!我覺得直接就這麼空蕩蕩的下水,不太……不太安全。”
陳雪猶豫了一下,溫和地開口道:“老婆婆,您說您的孩子不能沾水,應該也是不會遊泳吧?那您平時這樣帶他出來,不會帶一些輔助遊泳或者溺水應急的東西嗎?”
老太太掃了他們一眼,臉色似乎愈發蒼白了。她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原本還勉強算得上是平滑的皮膚上鼓起了一個一個的包。強壓著火氣,她的聲音已經變得又細又尖:“這條小溪這麼淺,你們用不上這些東西。”
“這些?”曲月咳嗽了一聲。由於剛剛緊急使用技能又耗費過度,她臉色白得有些難看,現在整個人看上去都搖搖欲墜;達達利亞走到她身邊扶住她,曲月卻隻是向他擺了擺手,再度抬起了頭,與老太太對視著。
“您手中確實有什麼,對不對?當然,給不給我們是您的權力;但這場遊戲讓您站在這裡扮演這個角色,並把那些道具交給了您,都是為了完成一個任務——讓我們找到彩色鵝卵石。現在我們發現了這件事,並且明確說明我們很需要,您卻拒絕把關鍵道具交給我們,阻撓我們完成任務。您認為——”
曲月盯著老太太那雙渾濁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算不算,違反了遊戲規則呢?”
所有人都陷入了寂靜。那個小孩原本在眾人正式接下任務後就停止了掙紮,站在原地低著頭,不知在盯著小溪中的什麼;聽到這句話後,他突然抬起了頭,用那雙如同玻璃珠一般的黑眼珠靜靜地看著曲月。
幾個呼吸後——儘管所有人都認為這段時間無比漫長,老太太突然發出了一聲怪笑。她將那隻手伸進了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六片爛葉子,丟在了她所站立的那塊石頭上:“這是魚草,嘴裡咬著這個,就能在水底保持半小時的自由行動。”
包括曲月內的所有人都用帶著幾分驚喜的眼神看向這幾片葉子,心中也不禁一陣後怕——這個負責給他們發放任務的怪物居然真的有所隱瞞,如果不是曲月最後冒著風險去問,恐怕他們就真的要靠自己憋氣下水去找這塊鵝卵石了。
就在這時,水聲再次傳來。眾人轉過頭,這才發現原本站在他們一兩塊石頭前麵的老太太,連帶著她一直用手緊緊拽著的那個小孩,都已經化成了一灘水消失不見了。
就在這時,達達利亞深藍色的雙眼中閃過了一絲警惕,隨後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向前用力地邁了一步,擋在了曲月的身前——下一秒,原本曲月站立著的地方附近的水麵上有無數的水草蔓延開,其中的幾隻水草高高揚起,栓緊了那個小孩的四肢,帶著他在空中微微地擺動;而那個之前不斷掙紮的孩子此時卻像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一樣,一臉麻木地看著天空。
“怎麼?”達達利亞微微俯下身,左手伸開擋在曲月的麵前,右手則按在了自己腰間綁著曲月送給他的冷刃的匕首袋上。他抬起頭,那雙如同極海凍冰般深邃無光的雙眼中寫滿了淩厲的戰意;他的聲音微微上揚,“說不過彆人,就想搞一些下三流的小動作麼?”
那個“老太太”已經消失不見,細長尖銳的聲音在這團不斷顫動的水草中振蕩:“油嘴滑舌。我記住你了,小姑娘——要是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跟他們討來你的舌頭,一定很美味。”
達達利亞的神色冷了冷,那把原本就蓄勢待發的那把匕首已經彈了出來,直直地對準了那團仍在不斷擺動的水草:“這就是你想說的嗎?”
水草的笑聲戛然而止。它仍在輕微地擺動著,似乎仍對曲月抱有敵意,卻又對眼前這個居然絲毫不害怕自己的年輕人類有幾分忌憚。他看上去並不像是多麼厲害的人物——除了他隱隱約約露出的腰腹展現出的肌肉,眼前的人儼然是一個稚氣未脫的青年。
但是,為什麼她會在眼前這個看起來不堪一擊的青年的注視下,感到一絲恐懼呢……?
水草微微晃動著,最後發出了隻是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不要這麼緊張,年輕人。我隻是把——我的孩子留在這裡。”水草再次晃動,拉扯著被懸掛在半空中的那個小孩緩緩落在了他們附近的那塊石頭上。注意到周圍的幾人神情一變,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她嗤笑了一聲,“如果你們找到了那塊鵝卵石,就把它放在他的手上。如果你們找不到……但願它們會在半小時後離開吧。”
說罷,她發出了一聲冷笑,水草也隨之簌簌地搖晃著,緩慢地沉下了水麵;隻留下那個木偶一般的孩子坐在原地,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靜靜地望著眾人,看得人有些心裡發毛。
“……好了,”陳雪俯下身將被丟在石頭上的葉子一一撿了起來,分給了眾人,“一人一片,先各自去找找吧。我個人建議,不到確定那塊鵝卵石就在水下的情況不要用——”她咳嗽了一聲,“畢竟,我們必須要考慮如果完不成任務,在水下躲避「它」的可能性。”
曲月接過了那片葉子,便聞到了一股極其濃烈的魚腥味;她注意到陳雪在分發這些葉子的過程中也在不由自主地皺著鼻子,便知道這並不隻有她一個人聞到了。
“那個……東西,”李秋生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斟酌了一下對剛才那個“老太太”的稱呼,“到底是什麼東西……?”
曲月低聲說:“你們聞到了嗎?她的身上……還有這些她給我們的葉子上,都帶著非常濃烈的魚腥味。”
陳雪臉色同樣並不好看:“我也聞到了。”
曲月點了點頭:“我猜她是從……湖區那一邊來的。”她揚了揚下巴,示意眾人看向步行道的儘頭,“既然我們還有一個檢查點在湖區,說不定我們以後還會遇上她。”
“遇上她?”賀川冷笑了一聲,“遇上她有什麼用?給她帶一點魚飼料,讓她下次放過我們?”
陳雪沒有理會賀川的嘲諷:“湖區的怪物怎麼會跑到這裡?”她抿了抿嘴,盯著曲月,“還有……曲月,你能告訴我們,你當時說的「規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曲月沉默了片刻,再度開口道:“其實那也隻是我的猜測而已。她很明顯就是其他地方來的怪物,而且並不想待在這裡。她根本不想要那塊鵝卵石——她來這裡,隻是為了完成「某人」的任務罷了。而且,她本來脾氣就不好,我們追問了,她還耐著性子回答——說明她和很多副本的怪物一樣,是受著「規則」的約束的。我隻是那這東西試探了她一下,反正當時任務已經開始,很有可能她作為委托人,在被委托人提出正當合理的請求時殺死委托人也是違規的。”
眾人陷入了沉默。最後還是達達利亞緩緩開口:“夥伴,你還真是大膽啊。”
他走近曲月的身邊,那雙深藍的雙眼中透不出一絲光亮。他與曲月對視著,抬起了手,然後——
——把手放在了她的頭發上,然後用力地揉了揉。
“喂!”曲月捂著頭,有些不滿地抬頭看向達達利亞;對方則又露出了那種小狐狸一般的笑容。
“下次這種事情讓我來就好,知道了嗎?”他聳了聳肩,“夥伴,有的時候要適當地學會求助才好啊。”
討論過各自搜尋的分區後,眾人各自散開到各個區域開始尋找。期間他們發現了許多可以算得上是“彩色”的鵝卵石,甚至有一次李秋生堅信自己在陽光下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標誌並用了一片魚草,下水搜尋一番凍得要死後還是一無所獲。
眼看時間越拉越長,眾人的心態也變得愈發急躁。情況最糟糕的就是第一個用掉魚草的李秋生——原本她的精神狀態就並不太好,所以才在所有人都猶豫是否需要將魚草留到那些霧中怪物過來後再用的時候就衝動地吃下了魚草;現在甚至失去了最後的傍身之物的李秋生看上去已經喪失了理性,在黃昏的光輝照耀下,蹲在河邊,怔怔地一下又一下地刮著岸邊的泥地,十根手指都擦傷了也渾然不覺。
曲月也累得不行,俯身仔細辨認許久,弄得她腰酸背痛。她無奈地在附近的一塊石頭上癱坐了下來,盯著在黃昏光芒照耀下閃爍著一片金色的輝光的河麵。她並不是沒有嘗試過使用技能——但每當她的「聆聽」靠近水麵的時候,就好像有一層灰霧罩在上麵,將她的視線嚴嚴實實地隔絕在另一麵。
該怎麼辦呢?
難道這個任務真的不可能完成?他們要躲在冰冷而滿是未知的水底,在黑暗中祈禱那些東西半小時後就會放棄獵物自行離開?
曲月茫然地盯著水麵。黃昏的光芒金燦燦的,溪水緩慢地湧動,似乎在每一秒都將什麼變幻莫測的東西翻動上來——
——而在下一秒,曲月的瞳孔微微一縮。熟悉的恐懼感如影隨形,爬上了她的心頭。
她在水底,看到了一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