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似乎還要說什麼,此時卻又有一道聲音響起:“洛克舅舅,鎮長找你!”
於是他就沒有繼續再說什麼,隻是匆忙地囑咐了句“記得開始前再確認一遍細節”,便向著另一個方向匆匆離去了。
剩下的那兩個人中,左邊的青年笑嘻嘻
地說:“洛克大叔真是上了年紀了,真是什麼都信!”
右麵的人語氣卻頗有憂心忡忡:“不過,確實已經失蹤了很多人了……”
青年不耐煩地搖了搖頭:“這種事情當然是野獸乾的咯。喂,傑斯,你該不會也信這種東西吧?”
傑斯沉默了一會兒:“可是,畢竟……畢竟之前出了那種事情……”
青年的語氣變了:“你說什麼?”
傑斯不再應聲,隻是說:“我再去確認一下篝火堆好了。”便轉身離去了。
影像到此結束了。那些影子再度變為一縷縷薄薄的細煙,隻有那個最初帶來曲月來到這裡的影子靜靜地佇立在她的身旁。
曲月如夢初醒般地抬起頭:“他們說的是——”
可還沒等曲月問出口,那個影子已再度開始移動。雖然速度不快,但是那動作就是無聲地在告訴曲月——自己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曲月:“……”天賦技能不是說對物品使用有幾率召喚出其上附著的亡魂嗎?她都做好了召喚出來一個死於篝火的怨靈的思想準備了,誰能想到居然召喚出來了一個影像播放器……
這一次,影子帶她來到了一塊更大的空地。原本這裡隻有許多被燒焦的破布條、血跡以及已經被破壞了的武器,在影子站定後,無數的景象複生——曲月這才知道,原來那些燒焦的破布條,原本是一塊塊花樣各異的野餐布;鎮民們坐在一起,互相交談著;孩子們興奮地跳著、打鬨著,一派祥和熱鬨的慶典氛圍。
隻不過,實際的氣氛似乎沒有看上去那樣安和。
“你聽說那些事了嗎?”兩個年輕女人擠在一起喁喁細語,“傳得好玄乎。”
另一個女人看著自己的孩子在附近不遠奔跑:“嗯……聽說了。鎮長不是說是野獸嗎?還擬定出一個草規呢。”
“什麼野獸啊!”那個女人壓低聲音,“而且你又不是沒看到那個什麼規則……上麵都寫的什麼啊?如果有噪音的話就要躲進樹洞裡……這也太詭異了吧?!瑪利亞,彆告訴我你真的相信那種事!”
“按照規矩做的話就不會出事!”瑪利亞的聲音聽上去相當堅定,“之前倫納德不是就遇到了嗎?他按照鎮長說的做了,就沒有死!就安全地回來了!”
“倫納德是個酒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女人不滿地小聲嘀咕,“……而且,最近這麼亂,大家心裡都很不安定。他們說,那些根本不是野獸……是怪物。”
瑪利亞似乎想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輕鬆一點:“他們習慣把奇怪的野獸叫做「怪物」,不是嗎?”
“再說,都出這種事了,怎麼還有心思在湖心島裡辦慶典啊……”女人歎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自己沒被叫過來!我現在隻想待在家裡把門窗鎖緊,好好睡一覺……”
“貝芙,”瑪利亞的聲音嚴肅了起來,“你喝酒喝糊塗了。”
貝芙止住了話語,不再做聲。
瑪利亞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不少:“這片湖是我們的母親湖,我們每個人當初在成年禮的時候,不都在這裡睡了一夜嗎?你為什麼要害怕這裡?再說,你說的那些「怪物」——就算他們存在,不也隻是在森林中嗎?”
貝芙沒有應聲。
瑪利亞繼續說:“再者,這個時候女神大人願意降臨,那是天大的好事。我們的安和生活是女神大人賜予的,說不定就是因為女神大人太長時間沒有來到這裡,那些怪物才會出現的呢。”
過了半晌,貝芙的聲音帶了幾分哭腔:“瑪利亞,我害怕。之前……之前,上一次,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瑪利亞身形僵了僵,隨後歎了口氣,語氣卻變得有些強硬:“貝芙,你真的醉了。還有半小時典禮就開始了,你應該也
不希望以這樣的姿態麵見女神大人吧?你睡一覺吧,我到點會叫你的。”
貝芙發出了一聲抽噎,被瑪利亞辦半勸半拖地拽回了野餐布更遠離篝火堆的方向。
影像就此結束。這一次,曲月也識相地沒有再追著那道影子問,而是自己琢磨起其中蘊含的信息。
那道影子又開始了行動。隻見它緩緩地飄向了另一個方向,也更加靠近篝火堆了。
“夢幻小鎮最盛大的節日慶典又要開始了!”站在最靠近篝火位置的影子高聲宣布道,“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最為尊貴的女神——愛麗絲大人!”
四周的影子齊齊發出了掌聲——
然而,空地卻仍舊一片寂靜。
那個負責主持的影子明顯有些慌亂:“愛麗絲大人?”他一邊維持自己站在台上的身形,一邊焦急地擺動著身軀,似乎在尋找誰的身影;終於,有一個瘦高細長的影子走了過來。
主持明顯鬆了一口氣,趕緊小聲說:“鎮長,這是什麼情況啊?”
那個瘦高影子搖了搖手,示意他下去。隨後,他取代了原先主持的未知,聲音嘶啞地說道:“女神大人沒有響應我們的呼喚。”
底下一片躁動騷亂。其中有一個人提高聲音:“可是前一段時間不是還通知要開辦「夢幻日」了嗎?女神大人還特意下達了命令,說要做一堆高高的篝火……”
瘦高影子掃視了一圈躁動不安的人群,等到聲音稍歇後才陰沉沉地說道:“或許,女神大人是在表示不滿。”
“不滿?!”人群交頭接耳,“是說篝火堆不符合女神大人的要求嗎?”
人群開始如同波浪一般偏轉、挪動——隨後,他們看向了那兩個青年;幾個人也從人群中被推了出來。這些人就這樣惶惑地站在一小圈被隔開的空地,恐慌地看向那個瘦高影子——鎮長卡倫易。
卡倫易收回了目光:“女神大人沒有傳來其他的訊息。或許,我們應該好好檢討一下近日是否犯下了何等不敬之罪。——把篝火點上。”
中間那堆人顫抖著麵麵相覷。
卡倫易聲音冰冷:“把篝火點上。”
那幾個負責置辦篝火的人吵了幾句,隨後其中便被推出了一個身形瘦小的男生。他走到篝火堆邊,僵硬地按照原本計劃一般將篝火堆點燃。瞬間,那巨大的篝火堆就冒出了衝天的火焰,熊熊燃燒的烈焰讓周圍的空氣急劇升溫,那個男孩的身影也隨之扭曲——隨之而來的,就是他發出的痛苦的、可怖的慘叫和呼救聲。
人群中瞬間爆發出騷亂聲,幾個人已經要衝上去救人了。卡倫易站在一旁並未言語,也沒有阻攔這些人的行為。
可那個男孩還是沒有被救回來。他的身軀蜷曲著,第一個把他拖出來的人幾乎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扭過頭乾嘔。
“女神大人不願降臨,”卡倫易的聲音如同結霜一般,“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剛剛,便是對女神大人不敬的懲罰。”
一個人顫抖著聲音:“對女神大人不敬……還會有什麼懲罰?”
卡倫易神情平靜:“要知道,這片森林與湖泊,原本就不是歸屬於我們的。我們能夠在這裡生活,甚至還能開辦景區,生活越過越好……這一切全都是女神大人的恩賜。適時,女神大人若是對此不滿,決定降罪於我們,這一切也自然會被收回。”
“會不會最近森林裡的那種怪物就是懲罰?”不知是誰先開始說的這句話,它如同野火在秋後乾燥的稻草中燃燒一般迅速地傳遍了整片人群,“女神大人對我們感到不滿,就降下了那種怪物,要把我們趕殺殆儘?”
一個人悲慟地呼喊著:“我又沒做錯什麼!我不想死啊!”
“是啊!”另一個人的聲音也在劇烈地顫抖,“我們又
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我們死?要說、要說真的有人做錯的話,”他咽了口唾沫,直接指向了那幾個負責布置篝火的、正靠在一起瑟瑟發抖的人,“隻要、隻要懲罰他們就好了啊!”
“你說什麼!”這人話音剛落,一個身形強壯的男子便用力撥開人群闖了進來,直接照著說這話的人的臉上狠狠地來了一圈,“你的意思是要把我的女兒燒死嗎?!”
另一個趕過來的女人哭喊道:“你們怎麼能這麼狠毒!”
“我狠毒?”那個人站了起來,不甘示弱地衝著他們喊,“那那些無辜被殺的人又有什麼錯?難道要拿出些怪物天天在森林裡遊蕩,把我們的遊客全都嚇跑讓我們都餓死,或者直接把我們全吃了,我就不狠毒了嗎?!”
周圍的人紛紛發出了不安的議論聲。這個時候,一個女性儘量維持著平靜的聲音說道:“算一算從第一個失蹤者出現開始,那些在森林中遊蕩的怪物出現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就算這些人有錯,可宣布「夢幻日」開始的時間是兩周前,女神大人又怎麼會提前因為他們布置不周而降罪於小鎮呢?”
“那照你的意思是,有罪的是其他人啊?”另一個人問道。
女性深吸了一口氣,直視著站在前方一直默默不語的卡倫易:“要說三個多月前發生的大事情,應該就是上一次的「夢幻日」了吧?”
聽到「夢幻日」三個字,人群安靜了片刻。
“上一次「夢幻日」,最後的活動我沒有參加。”她頓了頓,“至於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隻是,我聽有些傳言說,似乎家裡的家人變了樣子。雖然認知上還是自己熟悉的「家人」——然而,卻好像內裡換了一個人,存在著某種違和感。”
“莎莉絲特,”卡倫易的聲音依舊平靜,“傳言終究是傳言。你說這些話,是意圖想要保護自己的妹妹,而質疑「夢幻日」與女神大人嗎?”
莎莉絲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依舊堅定地站在原地:“如果隻是一兩個人說也就罷了。黛西阿姨、多洛阿姨,”她轉過頭看向人群中神情不安的兩人,“你們就說過類似的話,對吧?”
兩個人都沒有吭聲。但似乎感覺到莎莉絲特那帶著幾分哀求的目光,其中的一個女人才猶猶豫豫地抬起頭:“……對……我的兒子,我確實感覺我的兒子不太對勁……”
人群中傳來一陣喧囂,一個青年猛地站起來,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個女人:“媽!你在說什麼呢?!”
“……他回來之後,雖然很正常……但是……但是我畢竟是他的母親啊!”似乎實在忍不住倉惶與悲痛,那個女人用力地抬起頭環視著眾人,“你們……你們在上一次節日慶祝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呢?!”
眾人議論紛紛,那個青年神情很是難看,一把拉住女人就要拽著往回走,一邊向眾人賠笑:“對不起各位,我媽媽今天是喝多了,不太清醒……”說罷,他惡狠狠地盯著莎莉絲特,“你到底什麼意思?!非要故意引得我媽媽發瘋是不是?”
莎莉絲特還沒有做出反應,那個被青年強行拖拽著的女人突然發出了一聲難以忍耐的尖叫,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她瘋狂地撥開人群,衝向卡倫易:“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我隻是想要知道——啊啊啊!!——”
“媽媽!”青年目眥欲裂,看著女人的身影在篝火中扭曲。
莎莉絲特微微搖著頭,不住地向後退著,最後跌在了地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終於有人也忍不住,大聲質問著,“就沒有人能解釋一下嗎?那些怪物是在三個月前出現的,上一次「夢幻日」又是在三個月之前舉辦的,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記得……我記得當時,女神大人參觀了我們的建築,還有那些景點
……”一個年輕的女孩顫抖著聲音說道,“但是,但是女神大人好像不太滿意……所以,她選了一些人,陪她去森林中參加了一場遊戲……其他人,其他人就留在自己家裡等著。我爸爸……我爸爸也是第二天早上才回來的。”
“桃樂絲!”一個中年男人似乎強壓著自己的怒氣,“你在說什麼!”
桃樂絲倔強地看向自己父親身邊的男人:“艾伯特舅舅,你當時也去了,你會告訴我的,對嗎?我有權知道!”
艾伯特歎了口氣,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隨後看向桃樂絲:“當時,我們去森林中陪女神大人玩了幾次捉迷藏。就是這樣,然後到天亮時分我們就回來了。”
桃樂絲幾乎是哭喊著說:“我不相信!你們自己覺得合理嗎?這一切怎麼可能?!”
“要想知道可不可能,”一個男人陰沉的聲音響起,他撥開人群,將一個瑟瑟發抖的瘦弱男孩丟在了地上,“試一試不就知道了。”他聳了聳肩,“這家夥也參加了你們說的那場遊戲,如果他真的是怪物不是人,女神大人自然會降罪於他,對嗎?”
負責布置篝火堆的一個青年騰得站了起來:“巴頓!”他掙紮要突破人群,“你要對巴頓乾什麼?!”
“反正你有罪,他作為輔助你的弟弟也有罪。”那個男人表情中流露出仇恨的光芒,“那天我留在家裡按照店麵,我的父母帶著我的妹妹出去招呼客人……他們全死了!他們全死在森林裡……你們這些有罪之人,根本不配活著!”
說罷,他竟不顧周圍人群驚愕的阻攔聲,拽著那個瘦弱的男孩,直接丟入了燃燃的烈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