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方何知描述,那個地方非常「寧靜」——那個世界的一切都是靜止的。
天空如同矢車菊花瓣般湛藍,凝固的雲彩就像是教堂穹頂的油畫。地麵上開滿永不凋謝的鮮花,沒有一絲風讓它們隨之搖曳,仿佛一切就這樣定格在了這個美好安靜的瞬間。
在那個世界,他看到了學校、劇場、村落,殘缺的建築上攀滿了常青的植被;他看到了凝固的湖泊、瀑布、森林,遊樂園中永遠停擺的摩天輪上長滿藤蔓,一個個被綠色包裹起來的車廂如同懸吊在巨樹上的果實;透過醫院破碎的窗戶,病床上的植物不知以什麼為溫床,舒展著枝葉,一圈圈地纏繞著那些醫療器械。
他就這樣在這個世界中遊蕩著。他的時間在這裡也被暫停,一開始的恐慌緊張變成了新奇,又變成了無聊。之後,難以抑製的孤獨侵襲了他的內心。這隻獨屬於他的怪物不斷吞噬著他,直到讓他在無休無止的「永恒」中陷入絕望。
最後一刻,方何知從地上抓了一把花。花的根莖非常柔軟,被摘下來時仍維持著它原本的狀態。他走到高處,走到瀑布頂端,向下俯視著那片與天空同樣顏色的湖泊。
他歎了口氣。
其實,他從來沒想過死。他想活著。
於是,他向下跳了下去——
——可就在他向下跳躍的同時,周圍所有的一切卻仿佛在那一瞬間全部活過來了。花朵在風中搖曳,湍急的瀑布撞擊在石頭上發出怒吼;鐘聲敲響,摩天輪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音,那些碩大的“果實”也隨之搖晃。
但方何知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能看到的所有,都是那個鋪滿整個巨大的湖泊的眼睛。玻璃珠一般,無機質的黃澄澄的巨眼,它在以他無比熟悉的頻率鼓動;它的周圍遍布巨大的裂縫,無數影子從縫隙中鑽了出來,靜靜地環繞著那隻巨眼,一同注視著快速下墜的方何知。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狂跳,就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一般。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充斥著他的每一個細胞,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他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熱。
“咚,咚,咚。”
他僵硬地轉過頭。時間仿佛變得很慢,就像倒下的罐子裡裝的粘稠的果醬。
他張開手,看著手裡的那束花。
每一朵花上,都開著一隻眼睛。
空氣陷入了寂靜,拉尼婭愣在原地,方何知則顫抖著垂下頭。
沒人注意到靠著車窗沉睡的曲月麵前保持開啟狀態的個人係統界麵,悄然散發出一點盈盈的綠光。
“碰!”
黑影般的怪物發出了一聲慘烈高昂的嚎叫聲。它拚命地掙紮著,四肢撞擊著牆壁,達達利亞甚至懷疑這看上去年久失修的甬道會不會在某次直接被這個怪物給撞塌了。
——於是,他就把這隻怪物的四肢全割斷了。
“怎麼樣?”曲月疲憊地長出了一口氣。達達利亞在戰鬥時被設定為不能視物,除了依靠他的戰鬥本能,他揮出的每一劍每一刃都是在她的指揮下進行的。雖說是達達利亞完成的戰鬥,她也著實有些筋疲力儘了,“結束了嗎?”
達達利亞聳了聳肩,染血的刀柄在他的手中輕盈地翻轉,將怪物散發著惡臭的毒血甩到了甬道牆壁上:“還得多謝指揮官小姐啊。”
看得出達達利亞已經因為太久沒有戰鬥有些難以自抑,曲月抿了抿嘴,最後還是加了一句:“達達利亞,你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吧?”
“沒有。”俯下身在怪物軀體中摸索的達達利亞發出了一聲輕笑。隨後他直起了身,對著空氣晃了晃,“看不太清,是我們要找的東西嗎?”
曲月看著在自己視角中清晰的金黃色鑰匙:“沒錯,應該就是——”
“滋滋……滋滋……滋……”
耳邊突然傳來的電流聲打斷了曲月的聲音。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腦海裡謹慎地問:“……納西妲?”
“嗯,是我。”納西妲頓了頓,“曲月,你所說的那五個意識體……還有那個存在,我已經知道祂到底是什麼,以及祂自己的目的了。”
曲月感覺自己的喉嚨哽住了:“……什麼?”
納西妲的聲音飄忽不定,無數的電流聲將她原本的聲音扭曲、覆蓋。曲月甚至清晰地聽到了那熟悉的低吟與絮語,正在從更深的縫隙向他們逼近。
“……意識體……”
“滋滋滋……滋滋……”
“納西妲?”曲月焦急地呼喊著她的名字,“我聽不清楚!納西妲?!”
“……不好,它們……”
“啟動應急……”納西妲的聲音猛然拔高,仿佛被什麼東西將聲音截取下來又隨意扭曲,“——曲月,切斷聯接!”
“咚,咚,咚。”
甚至沒有等納西妲將“切斷連接”四個字全部喊出口,在聽到心跳聲的瞬間,曲月就切斷了聯接。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耳邊已經回歸一片寂靜。
納西妲說的——
——「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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