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間24
“你瘋了!”賀川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要把魚怪引進村子裡?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說都是在卡倫那個怪物手裡監管的,而且那個他設定定期檢查情況的木偶戲團馬上就要來了!在這個節骨眼,你要把魚怪引進來?!這不是找死嗎,你——”
李秋生抬起頭,一言不發,倔強地看著他。
賀川瞪著她,喉嚨中冒出了陣陣粗重的呼吸:“你——你——”他猛地轉過身看向曲月,“你說說她啊!”
曲月已經無暇顧及去吐槽賀川這仿佛是和家長告狀一樣的語氣。她站在一塊高地上,輕輕地扭動腳尖撚著腳下濕潤的泥土,眺望著遠處湖泊的方向。
賀川愣了愣,隨後用仿佛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喂,你不會也打算——”
曲月平靜地回過頭與他對視。
賀川的表情急速陰沉了下來:“你這家夥——”
“冷靜,賀川。”曲月靜靜地看著他,整個人並無其他動作,卻讓賀川的動作下意識地停了下來,“秋生的想法不是沒有可實施性。這裡和當時我經曆的畫中世界一樣,應該是不會受到「因果律」或者說蝴蝶效應一類的影響,導致我們「曾經經曆過的事情」也跟著改變。從我們來到這個地方的瞬間,我們就已經進入了一個完全獨立的世界,你能理解嗎?”
賀川瞪著她:“……隻要我們把魚怪引進來,一定會被瞬間發現的。一旦被發現,我們——”
“如果不被發現呢?”曲月打斷了他,“如果不被發現又能怎麼樣?我們就一直被拖在這個世界中,以人偶的身份留在村子裡嗎?彆忘了,我們來到這裡是因為要經曆三重挑戰的最後一關,去探尋這個副本的最深層,而不是為了保證自己能在這個村子裡永遠地「活著」,不是嗎?”
她注意到說完這句話後,賀川的表情明顯一愣;其他兩人的神情也變得有些複雜。
在村子中竭儘全力地獲取信息、適應生活,雖然隻有幾天,他們的意識中竟已經開始有些忘記最初的目的了。
是為了通過挑戰,而不是在這個村子裡一直活下去……
“西裡爾身上的秘密很多,尤其是他自己甚至無法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向怪物轉變的這件事……”曲月頓了頓,“對我們來說非常有威脅。這就意味著潛藏在他身上的那把鑰匙,連他本人都不知道在哪裡。秋生,你是怎麼想的?具體計劃是什麼?”
李秋生明顯之前已經深思熟慮過,聽到曲月的詢問後毫不遲疑地回答道:“要把魚怪引進村裡,然後讓大家緊閉門窗,躲進能上鎖的房間裡。——我觀察了一下,村裡其實還是有大掛鎖的,很多人都用的是這種——但是西裡爾家沒有。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可以逼西裡爾開門了。”
曲月聽罷後卻微微蹙眉。一直不讚同的賀川看到之後如獲至寶:“果然,我就說很不靠譜吧!”
令賀川失望的是,曲月卻隻是搖了搖頭:“不,其實還是有一定可行性的。隻不過問題有兩個:第一,魚怪其實攻擊的是玩家而不是人偶,我們是否要選擇對魚怪暴露身份?這可能會讓我們陷入極大的困境;第二,魚怪真的能進村嗎?那也是被卡倫設計的怪物,為了確保安全性,在送給女兒的禮物中,不應該會設定那種無窮無儘無差彆追殺的怪物才對……”
李秋生回答:“我想的是,其他人的反應其實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讓西裡爾明白魚怪的恐怖並去上鎖的房間裡避難,所以魚怪到底有沒有進村這一點其實也並不重要,隻要西裡爾相信如果不進上鎖房間就會被魚怪殺死就行。”
賀川表示不滿:“你這還是一個問題也沒回答啊。”
曲月也微微蹙眉。和達達利亞長時間的失散已經讓她越來越焦慮,更何況她的意識好像出現了問題——在某些節點她總像是有了彆人的記憶一樣——比如現在,她好像憑空多出了一段記憶,告訴她其實解決問題的關鍵已經出現……但是,究竟在哪裡呢?
就在眾人陷入沉默時,方何知突然顫顫巍巍地舉起手:“那個……其實我覺得,問題已經解決了啊。”
所有人聞言後同時看向他。方何知壓力有些大地摸了摸後腦勺:“呃……就是,不是之前說過西裡爾他正在變成怪物,所以也一定那種怪物的能力了嗎?而且迄今為止,大概也已經確定這種怪物除了會帶來溫度降低、大霧之外,還有幻術的能力。雖然隻是想想……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變成怪物了?”
賀川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我的祖宗,這個事情我們不是已經說了要有十幾二十遍了嗎!沒有、沒有、沒有!如果他真的意識到了,他就會——”
說到這裡,賀川的表情也凝固了。隨後,他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如果真的意識到了,他就會真正變成怪物。”
“——對啊!”李秋生如夢初醒般急切地說,“我們都被繞進思維困境了!讓西裡爾變成怪物的不是傑拉爾德,而是他自己!那天……那天……”
曲月接下了她的下半句:“那天晚上傑拉爾德一定是做了什麼事情,讓他意識到某件事情,而這件事情成為了他認識到自己其實已經變成怪物了的契機——是這樣嗎?”
李秋生一拍手:“是這樣!”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看向曲月,“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剛剛就是想說你這個意思,但是又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奇怪,就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浮現在大腦裡,又說不出來似的。”
賀川皺著眉插嘴:“——等等等等,就算這麼說,也跟解決那些困難沒什麼關係吧!”
方何知一本正經地搖搖頭:“當然有關係啊。所以說,西裡爾的能力都是無意識使用的,他堅信著什麼,不存在的東西也會在大家的視線中出現——但不存在就是不存在,就算他堅信身後有一隻魚怪在追他,並且通過具象化讓我們都能看到——實際上這隻魚怪也並不存在。這樣既不需要魚怪真的從水裡爬出來追我們,也不避免了魚怪到底能不能進村子的問題。西裡爾相信身後有魚怪在追他,一個意識不到自己特殊點的少年很大可能會聽我們的,躲進那扇上鎖的門裡。”
方何知一口氣說完後,才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盯著他,這讓他不禁有些尷尬:“呃……怎麼了嗎?”
過了半晌,賀川才終於第一個開口道:“你這家夥……怎麼跟劇本殺開天眼了一樣啊?”
“開天眼”的意思就是在進行劇本殺過程中部分玩家通過查閱網絡資料或者是過來二刷,在遊戲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劇本的核心內容,而在遊戲過程中表現出“先知”等行為。
這種行為在劇本殺遊戲過程中無疑是極大地破壞遊戲體驗,但是如果是在一個走錯一步就可能導致全軍覆沒的死亡遊戲中卻難能可貴。
可是……
……為什麼呢?
方何知反應了過來,立刻露出抗議的神情:“喂!”
曲月看著兩人,一時也有些語塞。說實話,如果是其他任何一個人說出這樣的推斷,她都不會感覺這麼驚訝。可是……一直保持沉默、在狀態外的方何知,他沒有任何信息獲取渠道,對怪物、副本的了解也遠遠不如李秋生和賀川,也沒有像她一樣進入油畫直麵過怪物,他到底是怎麼想到這一點的?
方何知實在是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自然地彆開了目光:“……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說這件事的時候,腦袋裡突然有這個想法了。我感覺……我感覺就是挺對的,就是感覺必須要說出來。”
……又是這樣。
又是……這種感覺。
不止她有,現在連方何知也有類似的感覺了……
這種隱隱約約的感覺實在太難以言語,其中似乎某處存在的邏輯空缺讓曲月難以忍受,導致她就這樣一直沉默到其他幾個人把計劃敲定。直到最後的時候,她才開口說:“做兩手準備吧。”
賀川看向她:“兩手準備?”
曲月點點頭:“嗯。你們要帶西裡爾去湖邊的話,換一種說法,其實也就是把他從他的家裡支走了吧?他家裡沒有鎖,我可以進去,先去找找有沒有路能找到。剛剛不是說中午去湖邊,黃昏讓他看到嗎?如果在那之前我已經進去了,我就過去通知你們好了。”
李秋生聞言後讚同道:“這樣也行。而且去湖邊的路不近,我們要帶上拉尼婭——年齡這麼小的小孩子,解釋起來隻會更麻煩。”
於是,計劃就這樣定好了。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它還是漏洞百出,但接下來的一天他們仍然一無所獲。離木偶戲團抵達村子的晚上隻剩下最後一天,幾人不得不啟動了計劃。好在一切都還算順利,賀川、李秋生和方何知利用信息差提前和西裡爾提起捕魚療養的事情,一聽到有利於自己母親的病情,西裡爾果然很快就同意了。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卡倫易在這一天早上竟然又召集了一次巡邏,堅持去尋找他所謂的“大型野生動物”。參與的人更少了,稀稀拉拉的人群中很多人都麵帶不滿。
“可憐的老卡倫易。”約瑟咕噥著離開了家。
這個插曲並未影響到他們的計劃,反而讓曲月的行動更方便了。
可當她真的再次走進西裡爾空無一人的房間中,她把手放在冰冷的牆壁上,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讓她瞬間如墜冰窟。
——西裡爾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特殊能力。
也就是說……
……他真的以為自己的母親還活著。
一直以來,他們都堅信著某個設定,那就是西裡爾“意識到”自己擁有本不應該擁有的能力,隻有變成怪物才能得到的力量的時候,他才會真正地變成怪物。
——但是,這個設定倒過來說,也就是說,西裡爾目前為止沒有變成怪物,說明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產生的變化。他不知道自己會通過幻術欺詐艾德裡安,也不知道那個房間裡可能早就沒有病死的母親。
西裡爾認為自己的母親還活著。
但是……這怎麼可能?
他真的一直堅信如此?裝成多妮去買藥也好、他們拜訪的時候去給多妮送飯也好,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切根本都不存在……
曲月隻感覺如墜冰窟。
……這怎麼可能。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西裡爾現在根本就是個尚且不了解自己的精神病患者啊。
——更何況,目前為止他們所推測的一切以及製定的計劃和方案,本質來說都是基於“西裡爾隻有意識到自己是怪物才會真的變成怪物”這個設定。
可是這個設定……
……他們又是從哪裡知道的?
陽光照耀在湖麵上,閃爍著粼粼的金光。儘管李秋生知道這片平靜的湖水無比冰冷,下麵還潛藏著無數的怪物與boss堆積的城堡——又或者說是實驗基地——但當她注視著這片湖水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地覺得它是暖洋洋的。